被李诺琳怎么带着,进入的太微殿内部,孙芳雨已经不清楚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待会儿该如何应对赵黎歌的盘盘追问。
比如,她怎么来这么晚,她怎么应下赵黎歌的任务,那个叫沐雪的,她脑子也是一片空白,没啥了解,待会得咋个回应,还有她一点也不认识那个柳漠风,被抱一下只是巧合,再说了,她还得偷他东西呢……
好多好多事情,孙芳雨感觉自己脑袋要炸了。
身上黏黏的,又是汗,又是血,伤口还没痊愈,脑袋胀胀的。
旁人观之,李诺琳身后跟着垂头丧气,遍体伤痕的孙芳雨,怎么看都像是执法弟子押着犯戒弟子刚回来。
赵黎歌深受昭阳峰关峰主的宠爱,除了将她单独的住处院落设施得极为舒适豪华,甚至在太微殿专门划了一个偏殿给她住,说是昭阳峰最受宠的弟子也不为过。
此时赵黎歌摆弄着关峰主送她的,最新天工阁做出的精美法器,心情妙极。
那么多弟子耗费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天工阁绝品法器,就这么轻松地来到了自己手上。
她瞥了眼身旁的邬月桐,注意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羡,勾勾唇角,漫不经心地说些闲话,邬月桐也是极为配合地说了许多舒服的好话。
赵黎歌想起什么,皱眉道:“孙芳雨呢?还没来?”
“赵师姐莫气,与她这种人计较什么,孙芳雨若是真有了异心,直接将她赶出去,交给我们几个处理就好。”邬月桐声音温柔,说出的话却着实不温柔。
赵黎歌想想也是,还听邬月桐接着道:“孙芳雨今天确实有不少古怪,去她的住处唤她出来,她居然主动认错,态度格外谦卑,而且,”
“怎么了?”
“她居然说自己的佩剑丢了,让我和李诺琳稍她一程。看她的样子极为慌张,不像作假,可这事太匪夷所思,孙芳雨好歹在天衍门待了几年,今天忽然无法御剑飞行,着实可笑。”
“该不会,孙芳雨换了一个人?”
赵黎歌心念一转,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邬月桐细想,这可能性很大,孙芳雨的神情,气质和性格与她以往着实相差甚远,要么她是受了刺激,要么是被夺了舍。
若孙芳雨真被夺舍,这可不是小事。二人交谈一番,决定拿出秘宝濯魂玉,等孙芳雨来了,给她测测魂体。
濯魂玉是有价无市的灵宝,除了能测魂体,还有诸多好处,整个天衍门都不一定能有四五个,赵黎歌手里就握着一块。
不多时,李诺琳带着孙芳雨来到来赵黎歌的面前。
赵黎歌见孙芳雨双臂渗着血水,颇有些嫌弃:“怎么伤成这样?”
“师姐,我、我这是不小心弄的,没啥大碍。”
见孙芳雨这弱气无能的样子,赵黎歌和邬月桐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怀疑和了然。
要真是个夺舍的,这人也太无能,不会掩饰自己的特殊身份?
不管怎样,先验了再说。
赵黎歌扭头示意邬月桐动手,邬月桐立即会意,将袖中早已准备好,光彩湛湛的濯魂玉,以极快的速度念术打入孙芳雨的体内。
孙芳雨傻眼了,刚才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有个白石头飞进自己身体里了???
没有声响,没有痛觉,瞬间就飞来融进了自己体内。
再一看赵黎歌和邬月桐,皆用一种严肃,谨慎,如临大敌的神情盯着自己,扭头看看李诺琳,她的表情也是相当复杂,像是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
孙芳雨见她们都不说话,盯着自己看,很是无力,忍不住主动开口问道:“师姐,刚才是,怎么回事?”
“你现在身体里是什么感觉?”
邬月桐替赵黎歌开口问她。
“什么感觉?”孙芳雨摸摸进了石头的胸部,实话实说:“暖暖的,热热的,比较舒服。”
她见赵黎歌几人表情越来越奇怪,补充道:“刚才虽然有个石头进来,让我心理上不舒服,但身体没有什么异常。”
被濯魂石附身,居然还能毫无感觉,甚至是舒服……这孙芳雨真是个奇葩。
赵黎歌心里有些不是味。
就是正常人没有准备,被濯魂石附身测魂,也是浑身酸痛,灵气凝滞,神识动荡,而夺舍人被附,其魂体会直接被濯魂石里的濯魂水烧得破碎,肢体也如断骨融肌般无力,那种苦痛是几乎无法用言语描述的。
“罢了,收起来。”赵黎歌挥挥手,既知了孙芳雨不是夺舍,便也不在此事上费力。
邬月桐将濯魂玉唤回,恭谨地递给赵黎歌。
“你还记得我要你做什么吗?”
赵黎歌语气不善,眼神睥睨,冷冷地看着孙芳雨。
“记得记得!”孙芳雨预料到她要说沐情被打的那件事了,忙编纂解释:“师姐,我这段时间修行有碍,退步太大,就想着……”
一道迅疾狠戾灵光飞来,“扑——”一声,直直地撞在孙芳雨的身上,打得她立即倒身在地,滚了两下才停下,喷出一口鲜血,本就不干净的衣服染得更脏,光洁华美的地板上也沾了些血渍。
孙芳雨被打懵了,看着胸口一片红艳艳的血,满脑子都是:我靠……好痛,刚才差点要痛晕了……我居然吐血了,我居然吐了这么多的血……这赵黎歌也忒狠了……
“脏死了。”
赵黎歌见自己的地盘上染了血,眉间掠过一丝愠怒。
孙芳雨很有眼色地爬起,用身后干净的那块衣角使劲搓搓搓。
袖子脏了,正面衣摆也脏了,只有屁股后面的还算干净了。
她刚擦完,一股无形的力量捏住孙芳雨的脖颈,迫使她抬起头。
赵黎歌那端庄美丽,温婉倾城的脸与她相对应,音量不大,声调很冷:“你的事比我的要求还重要?”
“不,不是……”
孙芳雨喉口残留着血,脖子也被捏着,她感觉这样说话很难受,但还是地断断续续地认了错,然后说赵师姐在自己心里天下第一,自己是无名小卒,连一根头发丝也不如,自己这就回去将那个姓沐的打个半身不遂云云。
修为退步,性格大变,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倒有了长进。
性子变软也好,这样更易拿捏。
方才孙芳雨乖乖擦地的样子更是给了赵黎歌心里极大的抚慰。
虽然蠢,但够听话。
赵黎歌心情好了点,松了灵气钳制,大发慈悲地给了孙芳雨最后三天时间去完成任务。
从赵黎歌的房间里出来,孙芳雨感觉自己自己的前途不是五颜六色,而是一片红色,血红色。
她现在心里已经没了怨怼,只有想报复全世界的咆哮。
悲哀的是,孙芳雨咆哮也没咆。
因为她很明白,自己还在太微殿,要是口吐狂言,定会被赵黎歌的其他狗腿子发现,到时候,哎,不说了,都是泪。
她现在身上除了双臂和小腿的剑气伤,胸口还受了赵黎歌结结实实的一道灵刃,整个人都是吊着一口气走路的。
因不知太微殿路线,孙芳雨是每到几个路口就得拉住弟子,询问方向。
那些弟子皆被她人不人鬼不鬼,惨白的面色,黯淡无光的眼神,血淋淋的衣服吓了一跳。
被她拉住后,有直接嫌恶转身就走,有虽嫌弃但耐着性子告诉她答案,也有可怜她要送她一路的。
苍天呐,世上还是有好人在的。
孙芳雨虽然感动无比,但还是拒绝了,她不想太多麻烦别人。
晃晃悠悠出了太微殿,孙芳雨有一种预感。
自己现在最好去宗门里治人的地方,把现在的伤都治了,要不然她极有可能会因失血过多晕倒在地,因为她已经开始头晕,甚至口干体冷。
不能在赵黎歌的地盘倒下啊!
要是倒下了,该怎么去欺负那个沐雪?
只有三天了啊!
又回到了那个宽阔漂亮的大广场,不过此时附近转悠的弟子已少了许多。
孙芳雨的目光在经过的弟子里仔细探寻,犹豫半天,还是下定决心,拽住了一个看起来清正端方,好说话的弟子。
“额,你好,”对方眼睛很认真,充满疑惑不解,十分困惑。
孙芳雨被他盯得紧张,说话磨蹭的老毛病犯了:“那个那个,宗门里,救治伤员的地方在哪里?”
杜允明努力辨析她的话,疑惑道:“道友说的可是涤尘峰?”
“差不多吧,就是制药救病这些……”
孙芳雨听着这名字像那么回事,连连应下,心里再次痛恨系统居然不给自己记忆和这个世界详细介绍,现在好了吧,她做啥事都要像傻子一样问东问西。
“那就是了。”杜允明微微一笑,问道:“听道友说话方式很奇怪,对天衍门也不甚了解,是刚来此地没多久吗?”
很想说“是啊”的孙芳雨绝望地闭上眼,咬咬牙还是睁开眼面对惨淡的现实,摇摇头:“不是,我已拜入天衍门已有……”
她面色一顿,说不出来了。什么记忆也没有,她对这些是一点也不知道。
系统啊系统!!!
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玩穿越不是这样玩的……
此时杜允明随行的几个弟子凑了上来,许清彤看见孙芳雨的血色衣着和相貌,面色一惊,眉头紧皱,喃喃道:“你是不是刚才从天上掉下来,被柳师兄抱住的那个?”
其余人一听,也纷纷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孙芳雨:……
“大家,不要再说了……”
面对这么多人的探寻猜测目光,孙芳雨被这社会性死亡打击到了,声音越来越虚弱:“我现在,只想去涤尘峰……”
说完她就再也撑不住了,眼前一黑,真晕了过去。
好累,好痛,好想休息……
不知陷入昏沉多久,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给她疗伤,浑身都放松了,特别舒服,要是一直这么轻松就好了。
不对,一个念头倏地闪过脑海。
她睡了多久了?
孙芳雨霎时惊醒,直挺挺地起身,发现自己在一处装饰素洁清幽,空气里都是好闻的,淡淡的灵草清香的小屋里。
身下是硬实干净的木床,铺着青色床布。
再察看自己的身子,剑气伤和灵刃伤都已痊愈得差不多了,脏脏的衣服整洁如洗。
孙芳雨下床,刚绕到门口,便见一片绿色葱茏的药田里,远远地走来一个如水般干净的少年。
此时天已黄昏,太阳即将落山,世界笼在一片温暖澄黄的光线里,那块块土地上的株株茁壮灵草皆沐浴淡黄的光晕,叶子边缘还镌着澄红的亮光,看着十分温馨美好。
这个小弟子没有簪发,单单将耳际两边青丝交叠起,用红布绳束在身后,其余头发是披散的。整个人身量不高,看着年纪很小,衣裳普通的绿白,但风度不凡,毫不夸张的说,简直是清雅绝俗,风神秀丽。
那张脸也是格外好看,非常舒服的,清清淡淡的好看。
眉毛纤细秀雅,眼睛水润润的,黑沉沉的,似睡在寒潭的黑石,鼻头小小的,鼻骨细细高挺,唇瓣薄且唇角微弯,给人以亲切和善的错觉。
但现实是,昏黄的暖光交错在他白净的脸上,没有为他增添几分暖意,反倒是他和这温馨灿烂的世界相隔绝一样,是那种清幽的寒潭,看着清澈好近,实则碰了就冷。
对方已然发现了自己,没有开口说话。
关键时刻,孙芳雨决定鼓起勇气,先开口破冰:“道,道友,是你救了我吗?”
美色当前,她已昏了头脑,忘了自己最开始要问的是什么。
男孩平静的面容闪过一丝疑惑,淡淡地扫她一眼,声音不高不低:“是杜允明把你送到涤尘峰,来到我这里,他已有事离开。”
原来那个高大阳光的弟子叫杜允明,回去了得好好感谢人家。
自己现在已经在涤尘峰了,被杜允明送到这个小弟子的地方,所以说,自己的伤是这个小弟子治的?
“道友道友,那我之前的伤,是你救治的吗?”
孙芳雨两眼放光,乐呵呵地笑着。
对方看她这副样子,眼底疑色更重,没有回答。
孙芳雨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对方皱起秀气的眉,冷声道:“是又如何。”
“不如何,不如何!”
孙芳雨接连遇上几个好心人,心情都放松起来,神经大条地同这个小弟子搭起话,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微妙不喜的神情。
“道友道友,我该怎称呼你合适?”
孙芳雨还在傻乐,想着和对方结交一下,有机会了好好回报人家,就陪着笑脸,笑意盈盈道:“我对天衍门好多都不熟悉,以后可能得向道友多多指教才是。”
这时他已经来了门口,距门边的孙芳雨仅三步之遥。
听见孙芳雨的话,他抬头看着面前眼神纯澈,满怀热情的女子,淡然的面容有过一丝裂痕,唇角勾起,露出一点嘲弄:“你失忆了?”
沐雪想不到,这个往日里,总来对他欺骂辱打的恶毒女子居然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