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地方?”
瞧着王家女郎越走越远,祝平安倚窗而立,静静凝望着广平府喧嚣的夜。
她手指着的那处是一栋札着繁多花样的彩楼,灯火通明。
楼下来往人群甚多,门口女郎大方明朗,只是......太过张扬了些。
祝平安好奇,眸光一瞬也不离那处。
等了半晌,身后无人作答。
她微微蹙眉,转身瞧向两人,只见两人无形中透着一抹尴尬,望天望地就是不看她。
“到底是什么地方?也是酒楼吗?”
这么多人,与天香阁的门口一样了。
只是天香阁招待客人的多是店家小二。
赵听淮眼眸一瞥,“他去的多,让他告诉你。”
江南晨一听便跳脚起来,指着赵听淮狠狠说道:“什么叫我去的多!搞得好像你没去过似的!”
“我是被你和大哥带着去的!回去还被阿爹阿娘一顿毒打!”赵听淮也急了,瞧了两眼祝平安,立马反驳他。
“所以......到底是什么地方?”
祝平安隐隐有些懂了。
“倚红楼。”江南晨抿着唇角,声音极低,“是......青楼。”
果然,与祝平安猜想的一样。
她脸色立变,瞪大眼睛瞧着两人,“你们!”
“我只去过一次!还是他和我大哥带着我去的。”赵听淮立马解释,起身站到她身边,仿佛要与江南晨划开界限般的拉开距离。
对此,江南晨无奈的笑着,咬牙切齿的指着他,“死道友不死贫道!你学的真好啊赵听淮。”
他立马看向祝平安,苦笑着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就是进去听曲赏舞的,其他的一概没有!绝对没有!”
祝平安微微迷眼,“真的?”
“当然是真的!”江南晨怕她不信,伸出三根手指便要对天发誓,“老师教导我们洁身自好,我们特别特别听话,绝对不犯错。”
祝平安对青楼的理解大多是话本上的故事,三教九流污垢之地。
于清白家的女郎而言,那是提及变色的地方。
“站了这么久不累吗?坐下歇歇。”赵听淮余光扫了一眼向他打眼示意求救的江南晨,微抿着下唇,语调端的散漫。
他一个转身,便将江南晨挡在了身后。
江南晨松了口气,抬手擦着不存在的虚汗。
还真是奇怪,他怎么会怕祝平安呢?
转念一想,定是杳娘把她看的太紧,自己是害怕她向杳娘说什么。
祝平安圆溜溜的两眼在赵听淮面庞上打转,只见他一脸坦然。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她微微挑眉,顺着赵听淮扶着的手坐下。
“可想上街去逛逛?”赵听淮怕她在这里待着无聊,轻声问她。
祝平安想了想,“算了吧,出来够久的。”
他们悄摸的出来,若是有人在家里寻他们,那便功亏一篑了。
——
自天香阁出来,清风冷冽的扑面而来,伴着对面倚红楼的脂粉香气。
祝平安措不及防的吸了一口,没忍住的轻咳了两声。
她拿帕子捂住鼻子,眉头紧蹙。
“这味道好呛。”
明明来时还没有这么浓烈。
江南晨不知从何处拿了把纸扇摇着,摇头晃脑的瞥了一眼倚红楼,“现在生意正是最好的时候,杂七杂八的脂粉混在一起,可不就呛人了嘛。”
他话音一转,微微偏头看着祝平安,“小平安,改日大哥给你买几盒胭脂,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你为了自己开心些,也要多打扮打扮。”
祝平安一怔,目光里闪过一抹局促,“不要,早晨光起来就很难了,涂胭脂的时间我拿来睡觉不好吗?”
赵听淮闻言“噗哧”笑出了声,瞥见祝平安瞪他时立马敛了笑容。
“买几盒回来放着,你想用的时候便有,不想用就搁置着,也无妨。”
江南晨一听立马附和,“他说的对,待我明日让人寻些好的给你送过去。”
“不用。”祝平安心知她已受江南晨照顾良多,“我现在有银子,可以自己买。”
这话让江南晨一懵,“你哪来的钱?”
祝大郎与祝娘子身无分文的,生病都没银子治病,更何况一直住在南山堂的祝平安,她哪来的机会挣银子?
“就是之前帮徐府少夫人接生,给的赏银,今日刚把南山堂旁边的铺子买下来,我阿爹想开个酿酒的铺子。”祝平安与他解释。
恰逢小厮赶着马车靠近,江南晨撩起袍子先上了马车,随即弯腰扶着祝平安,与她说道:“说服你阿爹阿娘了?”
祝平安嗯了一声。
“没一哭二闹三上吊?”江南晨接着问,眼眸竟是揶揄。
祝平安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
江南晨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问刚刚上来的赵听淮,“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和我说?”
“四方斋不好传信。”赵听淮提及此事,嘴角微微扬着。
江南晨一噎,“好像也是。”
“赵听淮你快看!”祝平安本想掀着帘子随处看看,不经意间掠过一熟悉的身影。
赵听淮闻言微微侧身,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一侧的江南晨也不甘落后的急着,凭着两人露出的小口望去。
“那是......徐家郎君吧?”
祝平安不确定的问道。
她也仅仅是那日在香山寺时见过一面。
她遇上王令容时,因着男女有别,徐郎君站在远处静静等着。
此时此刻,这一身影却是在倚红楼门口,被一女郎搀着进了里面。
“令容姐姐可是刚刚为他诞下一郎君啊。”
满月刚过,这人便来外面寻欢作乐了吗?
“徐郎君与夫人感情极好,自己也是洁身自好的,怎会踏入风月场所呢?”江南晨也是一怔,因着王家女郎的缘故,他多少也了解这位与王家有姻亲关系的姑爷。
祝平安闻言转身,幽怨的目光落在江南晨身上,冷声道:“事实胜于雄辩!你们这些男人!”
“不是!怎么还带牵连的?!”江南晨眼睛都瞪大了,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平安,这时间男子不能一概而论。”赵听淮也是无奈,细声说道。
祝平安也只晓这个道理,不过是有些不忿,一时胡乱说话。
她想起那日王令容脸庞扬起的幸福的笑容,再瞧向一脸痴迷样状的徐郎君,更觉难过。
眼不见心不烦的放下帘子,转头却对上江南晨好奇的目光。
“你去为人接生,怎么还感同身受上了?”
好似现在抓奸正着的是她自己的夫婿一样。
不待祝平安开口,他微微挑眉,一副舍身取义的模样淡淡说道:“罢了罢了,我就替你去瞧瞧,满足你的好奇心。”
他手掌轻拍车壁,马车便缓缓停在了路旁。
“先送他们回南山堂,再来接我。”江南晨交代了两句,便背着双手大步朝着倚红楼走去。
祝平安一脸懵的看着他的背影,“他怎么......自己去了?”
“他不是说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吗?”赵听淮替她解惑。
祝平安还是没反应过来,“这还有什么可好奇的?徐郎君都进去了,证据确凿。”
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赵听淮却是若有所思的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眼眸逐渐复杂。
良久,祝平安靠着墙壁还在想着吐槽江南晨纯粹是自己想进去吃喝玩乐时,赵听淮忽地出声。
“王家女郎的堂姐嫁给了徐郎君,而徐郎君洁身自好是出了名的,又怎会在夫人出月子不久便进青楼花天酒地呢?”
他神情自若,将自己的思绪一一道出。
“江南晨若要迎娶王家女,那势必与徐府绑在了一起,徐郎君这般反常的动作,他总要搞清楚,毕竟相对而言,他家境落了下乘,不能随意。”
若真说起来,这场婚事更像是一场赌博。
江家乃商贾人家,借着王家的势又攀上徐家,赌的便是未来子孙的大好前程。
这道理只需一想,赵听淮便能摸个七八。
他抿着唇角,清隽的面庞此刻散着冷意。
“也就是说,江南晨现在去倚红楼,其实是为了规避风险?”
祝平安张了张嘴,轻声询问。
“对。”赵听淮点了点头,与她说道:“他如今算是破罐子破摔了。”
祝平安不解,眉头拧了又拧,“怎么就是破罐子破摔了?”
“嫁娶之事,若是两厢情愿最好,若是不能,不就是破罐子破摔嘛。”
祝平安却不认同,“那若是相处之后日久生情呢?”
“那固然好,总比结成怨侣来的好。”赵听淮顿了顿,眼眸不经意的掠过她的面庞,“可若是一开始便娶得心爱之人,岂不比在愿望落空后成亲来的好?”
直至回到南山堂,祝平安再未说一句话。
若是一开始便能嫁与心爱之人,自是圆满。
可若失望后婚嫁,本就是抱着赌博性质的破罐子破摔。
可世人多寻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前没见过的盲婚哑嫁多了去了。
那般幸运的,仅仅是一部分人。
祝平安抬头,冷月弯弯挂在黑夜中,清冷的恍若遗世独立,可身边无数群星相伴,熠熠生辉。
那最亮的一颗星,犹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