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冒着热气,上面还撒满了各色的花瓣。
祝平安整个人松懈下来,不经感叹这群男人竟还有这般巧思。
她指尖划过水面,眼眸扫过一处时顿住。
她今日帮李相宜沐浴时,浴桶那最高的木板上刻着两个字,而现在没有了。
他们竟还换了浴桶吗?
一时间,祝平安思绪万千。
她本已做好了准备与她人共用浴桶,不成想这群黑衣人心细如发。
大约是看出她心有洁癖了吧。
床榻处围着帷帐,只靠近浴桶的位置点了几个火烛,屋内昏黄而暗淡。
祝平安褪去衣衫,抬脚踏进了浴桶。
温热的水温让她整个人都舒缓下来,不由得闭上眼静静享受着。
她尽量控制着声音,以免吵醒李相宜。
良久,屋外传来不少人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了江南晨说话。
“可要吃些什么?”
“郎君,都已准备妥当。”
未听到赵听淮和徐郎君的声音,只听一粗浑嗓音的男子恭敬的说道。
祝平安心中一紧,小心翼翼的起身换了干净的衣衫。
她的头发还湿漉漉的,只得用帕子包住,随后坐到火烛旁一点一点的擦拭着。
不多时,赵听淮来敲响了门。
“平安,洗好了吗?”
他轻声询问道。
“好了,只是头发还没擦干。”她不好出屋见人。
“饿吗?要吃些东西吗?”
他又问道。
“不用了,我还不饿。”祝平安大声说道。
赵听淮嗯了一声,整个人背对着屋门,“浴桶明日再收,里面柜子有干净的棉被,你今夜将就将就,早些睡下吧,我就在屋外,有事唤我即可。”
随即,他大步离开。
他不说还不觉着,一说祝平安便打了个哈欠。
她放下帕子,拿木梳梳通头发,又拿自己的木簪随手将半干的头发挽起。
幸好今日戴了簪子来,若是绑了发带,她还真不会梳头发了。
祝平安循着柜子打开,里面果真有两床干净的被子和枕头。
她便在一处空地上铺好一床被子,又将枕头和要盖着的棉被放好,自己盘腿坐在上面。
只留了一个火烛,其余的全部吹灭,祝平安又忍不住的打了个哈欠。
今夜晚睡,今夜又晚睡,她这睡眠的时间可谓是全部乱套了。
念此,她展开被子,默默安慰自己道:“祝平安,早些睡觉!”
然她刚刚躺下,床榻处忽地传来一阵小声嘤咛。
祝平安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结果下一刻,李相宜竟小声啜泣了起来。
得,睡不下了。
祝平安扯了扯嘴角,无奈起身。
她缓缓掀开帷帐,却见李相宜蜷缩在墙角,犹如白日般把自己团成一团,小声啜泣着。
“李小娘子?”她小声唤道:“怎么了?”
李相宜瞧见光亮,抬眼看了过来。
见到祝平安,她微微一怔,嗫嚅着说道:“竟不是梦吗?”
祝平安一噎,她是做噩梦了吗?
“不是啊。”祝平安坐在床沿,扭着身子看向李相宜,“我在这里,今日我们见过,还记得吗?”
她总要问问看李相宜是否还记得她。
应当是记得的吧?她也不敢确定。
赵听淮说她精神受到了刺激,时好时坏。
“不是梦吗?”李相宜果真思绪颠倒,又问了一遍。
祝平安耐着性子拉过她的手,“你瞧,你能摸到我,怎么会是梦呢?”
李相宜神情懵懂,她抬着头,迎上祝平安真挚的目光,手指不自然地蜷缩起来,声音略带沙哑,“你叫......什么名字?”
“祝平安,祝福的祝,平平安安的平安。”
在她身后,昏黄的烛火摇曳,照的人祥和而温柔。
李相宜蓦地伸出手,想要握住那火苗。
“别!”祝平安急忙拦下她,满含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又被烫到吗?”
李相宜低头不语。
屋外的人听见她的惊呼急忙跑过来,赵听淮轻敲了两下门,问道:“平安,怎么了?”
“没事!”祝平安大声喊道:“李小娘子醒了,送些吃的过来吧。”
“她醒了?”徐郎君声音低沉,“可要赵大夫进去看看?”
祝平安想了想,瞧着她还算镇静,便道:“等吃些东西吧。”
“他们是谁?”李相宜嗓音粗咧,嘴唇干涩的开始蜕皮。
祝平安扭身端来一碗水,喂着她喝了些,“是我的朋友,徐郎君是把你救出来的人,赵听淮和江南晨都是来帮你的。”
“帮我?”李相宜语气迟疑,缓缓开口,“如何帮我?”
祝平安不知晓徐郎君有何计划,一时也说不出什么。
她沉吟片刻,轻声道:“你先把伤养好,明日让徐郎君亲自跟你说。”
祝平安在试探着李相宜,看她是否能从心里接受去见男子。
若她还是抵触......
祝平安心中叹了口气,宽慰道:“我们慢慢来,没事的。”
片刻,门被“咚咚”两声敲响。
祝平安披了外衫去开门,“是谁?”
“我,你开门吧,外面只有我。”
祝平安这才松了口气,开了门闩。
只见赵听淮提着食盒,眼眸关切的看着她。
她往外看了一圈,江南晨与徐郎君此刻皆背对着这边,连那些黑衣人也都转身。
“穿的少了些,当心着凉。”赵听淮将食盒递给她,“可还需要什么?”
祝平安摇摇头,“我陪李小娘子吃些东西。”
自赵听淮走后,李相宜便从床榻上下来。
她盯着祝平安瞧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那是你的情郎?”
“咳咳!”祝平安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努力拍着自己的胸口缓着气,“你怎么会这么想?那是我兄长。”
窗沿下,冷月皎洁,映出三人勾肩搭背的身影。
江南晨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神色淡然的赵听淮,嘴巴微张,却没有办点声音,“情郎哦。”
“兄长啊。”徐郎君也笑得一脸揶揄,挑了挑眉。
赵听淮抿着唇角一言不发。
两人对视一眼,深感无语。
李相宜起身,目光紧紧锁定着那个摆弄碗碟的身影,她记得梦中那个温柔的嗓音,唱着童谣哄着她。
“与你不像。”
“你都没看见他,如何知道不像。”祝平安歪头看她,“他是我师傅的孩子,也是我师兄,自然是我兄长。”
祝平安垂着脑袋,眼眸划过一抹落寞。
有那么许多的瞬间,她是不喜欢兄长这个词的。
随即她抬起头,笑意盈盈的看向李相宜,“好了,过来吃些东西吧。”
李相宜没动,她眼眸盯着火烛,轻声道:“我家在南方,父母养着百亩土地,还算富庶,我......私奔出来的。”
她现在情绪稳定了很多,也想起来了很多事情。
看着祝平安,莫名的,她想说说话。
“他是我表哥,就和......你门外的那个兄长一样。”
祝平安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她这话意有所指,仿若在告诫什么。
说什么呢?说李相宜与她表哥私奔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她和赵听淮身上吗?
可人家未必是这个意思。
她拢了拢衣袖,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李相宜神色平静,轻声说道:“我们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本该定下婚约的,只是我父母贪恋富贵,要将我送到府城为妾,我去求表哥救我,他说要带我私奔,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长久的生活。”
一般话本子到了这里,无非是负心人的故事。
祝平安心中有些了然。
“到了广平府,他给我下了药,把我卖进了倚红楼。”
李相宜眼尾泛红,面目已有狰狞之色,“他说,聘为妻,奔为妾,他有更好的妻子,要把我这个妾发卖出去。”
“呵!”李相宜冷哼一声,“奔为妾?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把我卖掉!”
祝平安微微蹙起眉头,“青梅竹马长大的情分,他竟如此狠心吗?”
“是啊,青梅竹马长大的情分,在富贵面前什么都不是。”
李相宜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泪水浸润了面庞。
她忽地静默下来,怔愣片刻,望着祝平安说道:“你可知我在倚红楼经历了什么?”
“老鸨拿着沾了盐水的鞭子抽打我,拿针戳我,把我关在小黑屋里不见日光,没有饭菜也没有水。”
李相宜满脸惊惶,仿若自己还在经历这些。
“你知道十几个男人跟你共处一室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他们笑得恶意淫淫,手在你身上擦过是什么感觉吗?他们趴在你的身上,一个下去一个上来,来来回回,是什么感觉吗?”
祝平安越听越惊恐,她无法想象这些,更是难以接受。
忽地,李相宜一个猛扑过来,双手紧紧掐着她的脖子,怒目圆睁的看着她,恶狠狠的说道:“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为什么不是你?你明明也有兄长,你明明比我更漂亮,为什么偏偏是我!”
祝平安被她掐的喘不过气,手脚乱扑着,却还是抵不过她。
“砰!”
不知什么东西被她抚在了地上,下一刻,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平安!”
“平安!”
“祝小娘子!”
三个人影飞快的跑进来,赵听淮见屋内情形,心中蓦地一阵刺痛。
他上前一脚踢翻了李相宜,将李相宜踢到了床榻边,身子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忽然觉着呼吸顺畅的祝平安摸着自己的脖子,泪眼婆娑的看着赵听淮,一阵后怕,“我......”
赵听淮的将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不断轻抚着她的脊背,“没事了,没事了。”
他后怕的抱着她,不敢想象自己若是再晚一步会怎样。
江南晨扯了帷帐把李相宜绑好,与徐郎君一同将她控制着。
“没事吧?”江南晨紧蹙着眉,担忧的望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