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寂从州衙出来,侍灵就不知道从哪里窜到他身边。
“主子查到了!”
林寂在还没进入海安府时,就让侍灵去调查倭寇藏身之处,侍灵手脚麻利,底下人已经将阙城大概情况摸清了。
“尾巴先解决掉。”
从昨日入海安府起,林寂就觉得身边有眼睛盯着,刚才从州衙出来,这感觉更强烈了。
侍灵一双招子快速扫过,语气冷下来:“是好久没松松筋骨了,让我看看灵州的探子身手怎么样。”
林寂七拐八拐进了条无人的巷子里,三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探子跟着进去,后路被堵了才觉不对,想退出去发现为时已晚。
“诸位好。既然来了,不妨和我家小童切磋一番。”林寂说这话时笑意晏晏,分毫没有被跟踪的恼意。
探子回头,就见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子堵在出口。
侍灵活动着手脚,自从上次差点被汪生弄死,他就拼命练功,生怕再出现之前的事。
只可惜主子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允许自己出任务,上次去找那个楼大人都是主子自己去的,这次他必须要证明给他看。
自己有用的很!
只见侍灵快如闪电,就算赤手空拳也丝毫不输那三个练家子,不出半柱香,那三个人便抱腹倒地不起。
林寂看着侍灵招式,知道他现在不仅恢复好了,而且实力更盛从前。
至少不会再被汪生那种实力打的丢半条命去。
“留各位一条命回去,告诉你们主子不要再派人跟着我。我亲自登门想来他面上也挂不住。”
说罢也不等回应,带着侍灵离开巷子。
“是顾允徽派来的吗?”侍灵问。
“你跟他们过了招,觉得像谁的人?”
侍灵回忆着方才招式,突然反应过来:“他们招式和汪生的有几分相似,但远比不上汪生!”
林寂点头:“之前侍魄找到半块玉璧的地方,里面最大的不过十四五,都是有功夫的,汪生也来自那里。”
侍灵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很多,但就是串联不起来。
包厢里,林寂倒了杯茶临窗而坐,将来往商贩尽收眼底。
侍灵压低声音,将底下人查到关于阙城的信息一一告知。
阙城偏远,虽然临海,但离朝廷开设的藩国可靠港口甚远,且附近海域暗礁颇多,故而并不富裕。
加之近年来倭寇频扰,那里是下放官员最不愿去的地方,如今知府叫许春桥,上任有些年头了。
往年倭寇就时常从阙城上岸,现在更加变本加厉。因为阙城如今人口渐少,不少村落已经无人居住,倭寇甚至鸠占鹊巢,大有安营扎寨之势。
“底下人查到倭寇大本营在阙城以东的地方,不时就会袭击村子,但知府许春桥一直是走过场,没彻底清剿过。”
“贼子猖獗,镇南大营那边为何不带兵围剿呢?”侍灵说完后,有些不解。
侍灵这些年不时在外替林寂办事,元赞刚正不阿的威名也是听过的,可阙城连年不断被侵扰,元赞不可能不知。
林寂道:“元将军再嫉恶如仇,也不敢未经允许擅自调兵,这可是夷三族的重罪。”
侍灵疑惑:“那顾允徽究竟是站哪边的?阙城被扰,百姓过不上好日子,交不齐赋税,他能捞到什么好…处?”
侍灵话都没说完,眼睛瞪大不可思议看向林寂。
如果他真能从中捞到好处呢?
不是从百姓身上,而是能从倭寇那得到更多的好处?
再多的侍灵不敢细想,只是这一猜测,足以让灵州甚至京中变天。
“多想无益,查出实证才是关键。”林寂迎着窗外吹进的风,看着底下人,像是发现有趣的事,挑眉问,“灵州是有锡矿吧?”
侍灵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但也如实作答:“是,但矿小,上报更是连年减少,据说是要挖到底,并不是灵州主要产力。”
“那倒怪了。街上这些强壮年,分明是常年下矿所积病状,既然矿小,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得病?”
侍灵好奇探出脑袋观察底下来往行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只是咳嗽的人多了些。
“常年下锡矿者,多指如槌,咳如蛙鸣。”林寂解释着。
再看下去,的确不少人都是这症状。
“我来之前查看过灵州每年上贡之物,其中矿产最少,远低于前朝时数额。按理说矿少了,得这种病的人自然也该减少才是。”
这时小厮推门进来送茶点,侍灵机灵地问道:“小哥,我主人初来贵地,不知道这里的贵人靠什么发财?”
说完又给了碎银子。那小厮也是个利落人,瞧外面没人,飞快把银子揣进怀里,冲林寂作揖。
“多谢爷打赏,我们海安府长盛不衰的得属黄芪、麦冬、川贝母这几味药材,您若想发财,自去……”
小厮话还没说完,林寂抬手打断:“我看这里的人只是咳嗽多了些,怎会用到’矿工咳逆’方?”
“您不知道啊?”小厮了然,小声说,“我们这儿有个地方叫晁城,盛产锡矿。据说那里一甲十户里边儿,五户都有人在矿里头,常年下矿不得得病啊。”
又道:“而且近些年,我们海安府也有人从晁城回来,有的人为了赚钱,背着家里自己跑去的也有。”
“晁城矿很大吗?不光要本城的,连海安府的人也能跑去?”
小厮自豪:“那是自然,灵州从前朝开始,锡矿挖到现在也不见底,咱们澧朝抗敌所用每件兵刃都是从我们这儿走出去的!”
侍灵笑着答谢,让他出去了。
“马上动身,随我去晁城。”林寂眸中幽深,让人猜不透心思。
与此同时,池宜溪在顾允徽府上也见到了李宛玉,见到她之后,池宜溪终于明白自己觉得的不对劲从何而来。
忏悔。
池宜溪从李宛玉身上感觉到很深的忏悔。
从见她的第一面开始,李宛玉总带有浅浅的悲伤。此时池宜溪站在门外,看着虔诚跪在蒲团上的背影,这种感觉尤甚。
“夫人,安乡郡主来了。”
李宛玉没答,甚至动都没动一下,只是继续低头诵经,那丫鬟想要进前,被池宜溪抬手拦下。
“你先出去吧,我在这儿等等就好。”
李宛玉跪在里,池宜溪站在外。
阳光正好透过窗棱照亮李宛玉脚边一块幽冷的地砖,配合着低唱般的轻吟,这方天地将一切隔绝在外。
末了,李宛玉才起身,向池宜溪行礼。
“打扰宛玉姐了。”
李宛玉轻笑:“安乡妹妹哪里话,本是我邀请你在先,快进来。”
说完,转身从香案上去过三支香递给池宜溪。
池宜溪接过香在灯烛上点燃,虔诚拜过才将香插进炉中。
“宛玉姐怎么不给佛像塑金身?”
池宜溪虽只有小时跟母亲去庙里拜过,但也知道一般官宦人家里都会供金佛以示敬意。
这佛堂中的像,雕刻繁复精致,面容慈悲,栩栩如生,无一不彰显主人家的虔诚。但通体呈冷银色,将人隔在千里之外,不得接近。
“这是用锡塑的。”
池宜溪并不知道灵州有什么矿产,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李宛玉屏退丫鬟,带着池宜溪坐在佛堂外的连廊中。
花香混着淡淡檀香钻入池宜溪鼻中,只觉得分外舒心。
“安乡此次来灵州为太后祈福,能和宛玉姐结识当真是缘分。”
池宜溪本打算以李家人为话题拉近他们的距离,但李宛玉只是扯了个笑容,继续低头给她泡茶,漏出腕上佛珠。
池宜溪观察着李宛玉,想到进海安府前听来关于李氏的传言。
如果李宛玉本不愿听从家族联姻,那现在的冷淡模样就在情理之中。
“宛玉姐不爱簪花?我瞧着你浑身素雅,真不像知州夫人做派,难道不用和其他官夫人往来吗?”
“跟她们没得说,乏味得很,来来回回都是那些话。喝茶。”说话间将茶递给池宜溪。
说来巧得很,池宜溪初闻便觉得熟悉,刚抿了一小口,就反应过来。
当初太后赏给她拿杯加了料的茶,和这个一样,只是没有那么甜,只有茶叶的清香。
见池宜溪举着茶杯呆愣,李宛玉问:“怎么了?难道这茶……”
“好…好茶!我许久没喝到如此好喝的茶,不禁失神,宛玉姐莫笑话我才是。”池宜溪忙说。
李宛玉低眉轻笑:“安乡喜欢便好,你且等等,后日今年的新茶就送来了,到时候我让人送到弗园去。”
池宜溪有些尴尬,自己现在光是见到这茶就怵,当初痛不欲生的感觉这辈子怕都不会忘。
但话都说出去了,也没有再收回的道理,只好点头谢过。
这下二人算是聊开了,说些家常话拉近距离,池宜溪也知道了些李宛玉的家事。
原来李宛玉同如今的太后李颐,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关系,两家人估计八百年前才堪堪算得是一家,连族谱上都找不到李宛玉这家的名字。
自从太后执政后,李家便开始大肆“认祖归宗”,李宛玉的爹就是当时给认回去的。
这种好事可不是白捡的,李宛玉的兄长得了好,可以为李家本家做事。李宛玉自然也得为“李家”出一分力。
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宛玉没有决定的权利,只能听从安排。
“我就像庭中的花,主人家想栽到后院,我就不可以踏足前院半步。”
李宛玉顾及池宜溪的身份,只是捡了些能说的说与她听。
“花只能长在庭中,但姐姐你看——”
池宜溪抬手指向庭中,恰巧风吹过,携了不少花瓣一道翻过院墙,往更远出去,再也没回来。
“真好…能出去看看。”
李宛玉话中有话,池宜溪权当听不懂,故作贪玩问道:“我初来乍到,海安府可有什么好玩的?宛玉姐带我逛逛呗!”
池宜溪直觉李宛玉不像面上这般简单,至少不只是幽怨不得自由。
但此事急不得,左右还有些时日,池宜溪可以好好打探一番,如果能从她身上知道当年莫家村的始末就再好不过了。
林寂现在得先解决倭寇一事,怕是分不出心思去找胜王一案的线索。
“海安府虽在灵州,但并不临海,过几日便是海女节,到时候海安府不设宵禁,很热闹。”
“那宛玉姐得带我好好逛逛!”
“行。”李宛玉点头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