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煊回教室时，楚宁刚好回首。

    两人视线恰好在空中相撞，半晌之后，都面无表情地别开眼。

    宋招一巴掌，冷煊更是两巴掌。

    一个嘲讽她被丢曲奇饼干，一个丢她曲奇饼干。

    全是一丘之貉，半斤八两。

    楚宁冷哼一声，全然当做没看见冷煊似的，直接抱着臂走向他。

    少女脸上没什么情绪，毫无预兆地，压根不避让地，就这么直直地从他身侧撞了过去。

    冷煊身体骤然被撞，不由朝后侧了侧，旁边人觑了一眼楚宁，又觑了一眼他，随即全部当做没看见般别过头。

    他微微低眸，整了整袖口，随即插起兜，面无表情地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热暴力转冷暴力。

    从天天给他送便当，送毛茸茸的玩偶钥匙扣，送情侣电影票，以及送上午被他冷眼拒绝的，所谓的亲手做的曲奇饼干，到现在相当刻意地冷淡他，忽视他，跟他生气。

    冷煊无比熟悉这一套。

    因为这是楚宁惯用的伎俩。

    但他不想再跟楚宁玩这一套你追我赶的戏码，也不想跟她陷入以婚约为名的，情情爱爱的纠纷，更不想成为论坛上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换句话来说，就是他不喜欢楚宁。

    他受够了她的纠缠，做作，和无理取闹，所以他终于在今天早上爆发了，狠狠将她的曲奇饼干丢了出去，并且对她脱口而出：“我不可能喜欢你，你也别再骚扰我了，行吗？”

    他的语气很重，有点过分，且相当不客气，不出所料的，楚宁脸色当场就变了，直到刚才，也是那副阴沉着脸不爱搭理人的样子。

    但结果很明显有利于他，起码楚宁一时半会不会来烦他了，他可以安心地学习，不受旁人干扰地做自己的事。

    如果再多来几次曲奇事件，楚宁被他打击到受不了之后，没准儿会主动和他提出解除婚约，尽管他已经提了很多次，但都被她拒绝了。

    冷煊面无表情地想。

    他沉默着回到座位，刚准备落座，冷沉的目光却在桌上突然一凝。

    一只小狗形状的水杯正被他随意放在角落处。

    是楚宁前几天给他买的情侣水杯，水杯是蓝色的，上面的小狗有一双立耳，和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起来相当神气。

    少女很高兴地捧着另一只小猫水杯，声音雀跃，“你看，我们的水杯是一对儿哦！”

    他垂下眸，没什么表情地将桌上的小狗水杯塞回了桌兜里。

    *

    楚宁去杂物间找了两把清扫工具，准备回教室清理一下她的礼物，然而本该撒着曲奇饼干碎的位置此刻却干干净净，空无一物。

    连那颗篮球也不见了。

    估计是值日生清理了，要么就是宋招的跟屁虫。

    她冷哼一声，把清扫工具放回原处，随即回到班里。

    楚宁的座位不前不后，差不多在中排，靠窗的位置，同桌自从跟她分到一起之后，就请了长假，所以楚宁现在基本都一个人坐。

    她慢吞吞回到座位。

    而此刻本该安静等待老师进来的大一A班，却如同刚刚煮沸的锅炉水，喧闹异常。

    坐在后门旁的男生偷偷觑了眼楚宁，光速打开皇家论坛，开始码标题：“小丑事变——大小姐状态实时更新中……”

    帖子迅速上升为热点，底下立马就有人评论：

    1L：？？什么小丑事变？我错过了什么，谁来给我解释一下。

    2L：我来说明，大小姐在宋招嘲讽她讨人厌之后，不仅放了校霸表白失败被扇巴掌的录像，还骂他小丑。

    3L：这不是爆杀是什么。

    4L：爆杀+1。

    5L：这不是戳肺管子是什么。

    6L：戳肺管子+1。

    ……

    男生扫了扫评论，甚至有人上传了宋招表白失败被扇巴掌的视频截图，以及楚宁举着手机骂他是小丑的实况图，举着的手机里面的图片正好和视频截图一致，正好停在了被打的那一幕，而现场宋招的脸色，也难看的跟视频截图里的别无二致。

    楼中楼锐评：梅开二度。

    楼中楼中楼：已笑晕，好鬼畜。

    男生压着唇，差点儿笑出声，论坛上的段子手也太多了，他偷偷看了眼楚宁，迅速敲字更新：

    小粉红：“大小姐状态无异常，日常神游中……”

    男生敲完最后一个标点符号，翘着嘴角收起手机，他刚抬起头，却直接撞见一张难看到极点的脸。

    男生：梅…梅开三度。

    校霸一身制服，俯身冷声道：“删掉。”

    男生颤颤巍巍“哦”了一声，迅速点了删除键，刚举起手机让校霸检查，却见他已经插着兜直起身，神色不好，正咬牙切齿望着一个方向。

    楚宁浑然没察觉到后排快把她盯穿的视线。

    上课铃很快响起。

    楚宁虽然是个恶毒女配，但学习还算不错，刚开学就分到了A班。

    看来她智商还是相当强的。

    居然能打破恶毒女配的草包光环。

    系统打岔道：“在A班的设定只是为了让宿主能更方便的在主角团里作妖而已啦。”

    楚宁：……

    她有点破防：“我难道不是主角团的一份子吗！恶毒女配也是女配耶！”

    系统：“主角团只有男女主和男二。”

    楚宁：宋招都能进主角团，为什么她不行！

    楚宁磨了磨牙，学习的热情都被系统给浇灭了，她神思不属地翻着书，硬生生捱到下学，准备回家好好消化一下今天发生的事。

    礼物被扔，觉醒，打脸宋招……

    她承受的也太多了。

    楚父看她神色恹恹，特意问道：“囡囡今天不开心吗？”

    楚母一边吩咐厨房多做点宁宁喜欢吃的，一边担心道：“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事了？”

    楚宁顿了顿，声音刻意带了点雀跃：“我很高兴啊！”

    楚父楚母一脸不相信。

    楚宁怕他们担心，想了想道：“我今天在学校骂了讨厌的男生一通，他快被气撅过去了。”

    滤去觉醒，礼物被扔，只有打脸宋招能说了。

    虽然没看见宋招神色，但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有人当面骂她小丑，她肯定也得气死。

    当然，自己骂自己不算。

    楚父楚母闻言，松了一口气，楚宁怕他们再追问事件内情，含糊道：“我饿了，又饿又困！”

    楚父楚母连忙吩咐厨房端菜，楚宁心满意足吃了一顿之后，回卧室午休。

    *

    楚宁进教室的时候，诡异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教室里偷偷打量她的目光多了不少，还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楚宁下意识摸了摸脸颊，她好像洗了脸来着。

    她放慢脚步，有些疑惑地回到座位，在看到自己桌子时瞬间明白了一切。

    棕漆的桌面中央，此刻被人拿红色油漆笔大剌剌写了n个显目熟悉的词汇：

    小丑。

    小丑。

    还是小丑。

    楚宁沉默了半晌，终于伸手从桌兜拿一包湿纸巾，抽了一张糊在桌面上，她带了几分劲儿，用力擦了擦，然而桌面的红色字迹却丝毫未淡，楚宁将纸巾翻了个面，还是白白净净，颜料一点都没带下来。

    她将书包丢在座椅上，转道出了教室。

    周围人：！

    有瓜吃了！！

    后排的男生望了一眼对面的F班，有点犹豫地拿出手机，他咬了咬牙，还是抵不过连片哀嚎请求更新吃瓜的私信，点开论坛发布了一条新帖：“小丑事件最新进展：校霸反击报复中——”

    随即悄悄探出手机摄像头，找好角度，“咔擦”一声拍下了不远处的“小丑”桌面。

    底下评论喧哗：

    1L：一声小丑，一桌小丑。

    2L：还得是校霸，反击比闪电都迅速。

    3L：所以大小姐离开了吗？是不是去找校霸算账了？？

    4L：！！F班准备就绪。

    5L：A班严阵以待！！

    6L：怎么办啊C班，我们B班就在A班旁边，你吃不上瓜咯。

    7L：怎么办啊C班，我们D班就在F班旁边，你吃不上瓜咯。

    8L：？是我们C班不配吗？

    ……

    男生翻了翻评论，还有不少人发现他是上次小丑热帖的楼主小粉红，纷纷担心问他为什么删帖。

    小粉红：被校霸线下真实了。

    1L：！！虽然我们想吃瓜，但楼主还是先保平安。

    2L：我帮楼主众筹资金偷渡。

    ……

    评论区一片暖心，看的人哈特软软，男生一边感动地回复：

    小粉红（已被校霸真实但顽强不屈版）：我一定为大家坚守前线吃瓜阵地。

    一边下定决心要将小丑事件的后续更新到底。

    毕竟天大地大，吃瓜最大。

    他点进论坛专区，新发布了一条专辑，又点开上次删除的帖子，偷偷点了恢复，随即把新帖和旧帖“小丑事变——大小姐状态实时更新中……”都归到了专辑中。

    男生想了想，将专辑命名为了《小丑元年》。

    评论数蹭蹭往上涨，男生退回原贴，指尖在一条评论上顿了顿：不过，校霸居然只在大小姐桌子上写了小丑吗，这不太像校霸的性格诶。

    *

    冷煊刚从水房接完水，便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人。

    少女看到他，步伐很明显停了一瞬，随即眼一掀，直接无视了他。

    她径直走向角落的清洁处，熟门熟路地蹲下身，拿了瓶清洗剂。

    楚宁拿到想要的东西后，便准备离开，想了想，又伸手按了下喷口，第一发出的是气。

    不能用。

    楚宁蹙了蹙眉，晃了晃瓶身，又按了一发下去，白色的清洁水沫瞬间呈喷雾状四溅，小范围扫射了一通。

    能用。

    楚宁放心地拎起清洗剂，刚准备起身走人，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浮现出少年刚才冷淡的双眼。

    她压下身，微不可察地，小幅度转了下身体姿势，朝着某个方向，十分刻意地，又按了一发下去。

    太能用了。

    楚宁满意地拎起清洗剂，没看身后人的脸色，径直转身离去。

    冷煊眉目低垂，本该干净的球鞋面此刻溅了不少白色飞沫，连带着制服裤脚也遭了殃，濡湿出深色的水痕。

    楚宁再一次进教室时，教室很明显爆发出几声叹息。

    大家不敢出声，只是一味的在论坛上敲字：

    1L：大小姐居然没去F班。

    2L：难道是有什么隐情吗。

    ……

    众人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走回座位，拎起清洗剂，喷口抵向桌面，出气一般连按几发，水沫簌簌喷出，红色颜料这次很快晕作一团，糊在桌面上，楚宁又抽了几张纸巾，将桌面擦的干干净净。

    她随手将团好的纸巾扔到桌旁的自制垃圾篓里，抽凳子坐下。

    然而凳子腿却在她坐下的刹那，突然在空中噼里啪啦散架。

    楚宁身体瞬间失重，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儿。

    少女大半张脸隐于桌面下，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怔然的杏眼。

    冷煊身形一顿，结结实实和她对视了一眼。

    她面容恍惚了一瞬，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瞳孔立马窜起两簇小火苗，燃了一会儿，又慢慢熄下来。

    楚宁忍气吞声站起身，再一次出了教室。

    冷煊眼神移了移，视线落到不远处地板上的一堆凳子腿儿上，他不声不响地敛眸，没什么表情地提着水杯，迈步回到了座位。

    众人不语，继续一味地敲字：

    1L：凳子：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2L：凳子碎片：谁来为我发声。

    3L：我就说大小姐不可能铩羽而归。

    4L：F班再次就绪！

    5L：A班再次等待！

    ……

    楚宁从二楼的空教室里，搬了个凳子回来，她第三次重新进入教室时，教室的叹息声明显更多了。

    楚宁：……

    难道宋招又偷偷搞事。

    她脚步不由自主放慢，略有所觉地摇晃了下桌子，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应该不会塌。

    楚宁摆好凳子落座，上课铃刚好在此刻响起，她照例拿出课本，却从桌兜里摸到了一手湿漉漉。

    楚宁低眸看向课桌，本应该堆放整齐的课本，此刻正乱七八糟塞到了桌兜里，桌底露出一角湿黏的课本。

    她右眼皮跳了跳，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手顺着课兜里露出来的书角一抽，语文书明显被泡过水，分量沉重了不少，此刻正皱巴巴地摊在掌心，右下角的名字“楚宁”被人拿红笔划了个大大的叉号，原本的字体晕成一团，模糊不清。

    又接连掏出几本书，无一例外都遭了殃，划烂的划烂，泡水的泡水，甚至在数学习题册里，还夹着一块完好的，画着笑脸的曲奇饼干，但笑脸此刻却被红漆画了两道泪痕，变成了流泪的哭脸。

    忍。

    一忍再忍。

    忍者神龟……忍无可忍！

    楚宁抱起书，蓦地站起身来，丝毫没介意泡过水的书在她制服上蹭到的水渍和漆点，走动时还不小心把断掉的凳子腿踢到了走廊上。

    老师看着远处贴着地板，飞奔过来的凳子腿，连忙跳脚避过。

    谁要谋杀老师！

    他抬头刚要絮叨，就看见了冷着脸一言不发走向门口的少女，老师连忙出声：“诶，同学，你要去哪！”

    然而却只听见了她留下的清冷嗓音：“对不起老师，我暂时有事，假条回头补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