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钧明在十五分钟之后出现，手臂上搭着一件西装外套，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她身边，把衣服披在她身上，陈今汐瞄了他一眼，迅速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来。
只听贺钧明在她耳边用温柔却又足以让大家都听得清的声音说：“宝贝，先去车上等我吧。”
“好呀，宝贝。”她尽量笑得自然，把那件显然过大的衣服笼在身上，打定主意不去看傅尧年，临走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不要装得太过，能把傅尧年支走就够了，戏演过了不值当。
当然她并不能确保贺钧明能够领会到，只能径自出了门，回头一看，到处都没有医院标志，傅尧年特意带她从偏门进来直接到国际部的接待室，从外面看去只觉得是一个温馨的小洋楼。
真是大意了，防不胜防啊。
正想要找贺钧明的车，一转头却看见叶叶头戴着一顶军绿色渔夫帽，手里拿着一个旋转放光的玩具枪，像是营救行动的接应者似的蹦蹦跳跳着过来，“汐汐阿姨，我来接应你啦！”
陈今汐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就被他一把拽住，“快，回到掩体去。”二话不说把她拉到贺钧明的车上。
她才在副驾驶上坐下，叶叶就从后座递过来一盒彩色糖豆，满满的彩虹颜色被他摇得哗哗直响，“美女，这是营养豆哦，必须是受伤流血的队友才可以吃，三颗起效，吃完之后你的血条就会恢复过来。”
陈今汐真是无语，看在他的面子上挑了三颗吃下去。
叶叶十分满意，对着袖子上的徽章说：“大佬，任务已完成，任务已完成，over。”
*
她本以为贺钧明很快就会出来，没想到足足等了十来分钟，才见他不紧不慢地到这边来。
还不等他坐稳，陈今汐就着急问：“怎么样？”
贺钧明一脸从容，“揍了他一顿。”
“贺钧明！”
“友好交谈，达成协议，各自安好，你没事了。”他转过头来，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像一个等着邀功的大金毛。
陈今汐一脸怀疑。
“这么简单？”
他已经启动汽车，“就是这么简单。”
“你知不知道我刚刚跟你使眼色干嘛？”
贺钧明一边掉头一边说：“知道啊，点到为止就可以，别在外人面前演过头。是不是这个意思？”
陈今汐惊讶，“你还真知道啊？”
“陈今汐，你不想想看是你认识她久一点，还是我认识她时间长？这个就叫默契。”
陈今汐撇撇嘴，什么“我们”，他怎么好意思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和陈姐姐站在一边。
“所以今天——”他换了一种专门给小孩听的嗲气腔调，“吃什么？”
后面的小男孩早就等不及了，一手扒着一边的车座大声道：“我们去吃汉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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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到底是找了家刚开门的某某基坐下，叶叶开心地买了一份早餐大口吃掉，显然在他这个年纪根本无所谓自己吃的是汉堡还是法式烧饼，亦或是帕尼尼，他甚至连陈今汐和贺钧明之间的奇怪气氛都没有察觉出来，自顾自地跑到落地窗前玩想象中的枪战游戏。
陈今汐始终没有动自己桌前的那一份东西，抱着手臂看着对面那个一脸淡定的男人。
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全程在她审犯人一样的目光下吃完了两份早餐，边吃还边劝她：“吃啊，你不饿啊？”
陈今汐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来：“不对。”
贺钧明拿过一张餐巾纸来擦擦嘴，大大方方坐在对面作认真聆听状。
“这位前男友凌晨六点工作完就在我家外面等着把我骗去医院，这种毅力试问谁能比得上。”她说着微微皱起眉头来，“就凭你两三句话就能把他打发走？”
“所以呢？”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可以说服他？”
贺钧明挑眉，“陈今汐，谈判的关键是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什么理什么据？”
“道理呢，就是治病住院，还是要充分尊重当事人的意见，他着急可以理解，但是也不能强迫一个不愿意住院的人住院对不对？”
陈今汐冷哼一声，傅尧年那样的人会像一个幼儿园小朋友那样把小手手放在膝盖上，歪着脑袋认认真真听贺钧明讲这种鬼都不认的大道理？
“敷衍我会影响你在我心中的好感度哦。”
他一下子精神了，倾身向前，“那现在好感度是多少？”
“零。”她干脆道。
贺钧明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他的“趁虚而入”的罪名是抵消了。
可是，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真相也许不那么好接受。”
“我要的就是世界的真相。”
他仿佛哀求似的看着她，“你会生气……”
“我不生气，你说假话我才会生气。”
“要不要等一等，明天？后天？”
陈今汐盯着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让步的余地，“就在这一秒好感度已经降到负一万。”
“两万！”
“三万！”
“好好好。”他连忙求饶，一边拿出手机来飞快地点来点去。
陈今汐抱着手臂冷眼瞧着他点开微信里的国.家.政.务服务平台。
呦呵，很有档次嘛，还拿出这么公信力的证据。
再点进电子证照。
呦呵，现在找点什么东西还真挺方便啊。
直到贺钧明手指挪到“电子结婚——”
陈今汐唰地一下扑上去，本能地把他的手摁住：“别动！”
贺钧明：“你说过不生气。”
她不生气啊，她就是有一点点地呼吸不上来。这个时间取早餐的外卖员和上班族纷纷涌进来，店里面呼吸的人变多了，夺走了她仅有的空气。
她从嗓子里挤出仅剩余的一点声音：“不用给我看了。”手上的劲儿仍然没松，贺钧明只觉得那双小手掌热乎乎得包裹着他的手，于是有意逗她：“还是看看吧。”
陈今汐脑袋飞速思考，这会是真的吗？她让贺钧明帮自己应付一下傅尧年，他竟然真的能让傅尧年心服口服，难道真的靠的是这种东西？
陈今汐的脸上露出一种谄媚的笑容，“刚刚对你说了点不大尊重的话，请你不要介意啊。你今天需要上班吗？”
不等志高回答，立马说：“你需要，你一定需要，大老板嘛，日理万机，快点去忙吧。”
贺钧明坚持，“那怎么行，我得给你看证据。”
“贺总，贺总，求你了，我真的承受不了。”她真挚地恳求他。
“好感度呢？”
好感度，这时候他还在想好感度？
“你想要多少好感度？”
他想要说全部支取，一星半点也不留给别人，但她一张脸委婉哀求着，还咬着嘴唇，怎么肯就此放过她，当下目光一凝，沉声道：“陈今汐，你是不是胆小？”
“你说谁胆小？”她一下子甩开他的手，“你有本事点开。”
“好，那就点开。”
“你点。”她嘴硬得不得了，一双怒目圆睁，手机屏幕和他之间反复逡巡，眼看着他的手指就点向那个地方，她在一瞬间捂住眼睛站起来。
“这样，我吃个亏，以后咱们各论各的，我管你叫姐夫，咱们就算是一家人，互相照顾行不行，其他有的没的你也别跟我说了。”
滚珠子似的一口气讲出这么多话来，她差点喘不上来气。
好一会见他并没有强迫她看，这才大着胆子睁开眼睛，傅尧年已经把手机收起来，他眼睛里噙着笑意，忍住不去揽她在怀里，故作严肃道：“一家人可不够，你还得定一下谁是你的监护人哪？”
她尽量忍住不去翻白眼，“你。”
“瞧瞧，怎么倒成了我占你便宜啦？这样吧，我也吃点亏，你也当我的监护人。以后我有什么头疼脑热，大小手术，你在病房外头全权指挥，让医生切肚子他不敢切腿，全都在你一笔之间，怎么样？”
他以为她傻啊，互为监护人，朝三暮四跟朝四暮三有什么区别？
陈今汐撇撇嘴道：“我对你的肚子小腿浑身上下都没兴趣，谁爱管谁管。”
贺钧明终究退让，“那就先按你说的来吧。”总比无亲无故强。
她松了一口气，感觉全身都要虚脱了，不能再想，也不敢再去想，怔怔地重新坐下来，“我知道今天我欠你人情了，我可能还不了。”
“这恰恰是一个不需要还的人情。何况，你真想还，你有的是东西可以还。”
他的目光总是黏糊糊的笼在她身上，就像筑了一片雨林，却只为养一只鸟，下雨也是为它，阳光也是为它，令她觉得郁郁不开心，如同笼着潮湿的雾气。可是他哪知道她心里面的不开心呢，只是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得像是成功收购了一家企业似的，大手一挥，“快吃啊。”
她像个机器人似的，听到指令，哆哆嗦嗦地拿起身前的帕尼尼，咬到嘴里面，没嚼几下就咽下去。
心里反复默念，没看见就是没有，没看见就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