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缓缓睁开眼，人还有点蒙，揉着惺忪的眼睛坐起身来，习惯性看向窗外。
透过客厅的窗户，看到外面已是一片漆黑，稀疏的星辰在天幕上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室内的灯光并未打开，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在黑暗中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水沸腾时的咕噜声从厨房的方向传来，姜望抬起头，循声望去，半掩的门缝透出厨房暖色的灯光，在地上形成一片柔和的光晕。
他轻轻起身走去，门半掩着，透过缝隙，姜望看到苏梓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正专注地搅拌着锅中的粥。
似乎察觉到他的靠近，苏梓头也未回，轻声问道：“醒了？”
姜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的身影在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柔，姜望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应道：“嗯。怎么不叫醒我？”
“我又不是黑心老板，看你那么累，想你多睡会儿。”苏梓转过身对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刚刚好，粥可以吃啦。”
她盛了一碗，递到姜望手中，自己也端了一碗从厨房出来，两人相对而坐，昏黄灯光下，气氛宁静而美好。
苏梓看向姜望，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你尝尝。”
姜望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片刻后，抬起头，对她说，“好喝，甜的。”
“怎么可能，我这次没放糖。”苏梓一愣，惊讶的瞪大眼，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细细品味，眉头逐渐皱起来，疑惑道：“不甜啊。”
姜望却对她笑起来，没有解释，而是继续低头喝粥。
苏梓看着他，满心疑惑，他的笑容里似乎藏着只有他才明白的秘密，不知为何，嘴角不自觉地也跟着他微微上扬。
收拾好厨房，姜望看看时间，“回去吗？”
苏梓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问他：“几点了？”
“快九点了。”
那到海市就是凌晨一点以后了，苏梓摇摇头，“太晚了，明天再走吧。”
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我出去住吧，镇上应该有酒店。”
她说着便想起身去找自己的身份证，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苏梓顺着抓住自己的手往上看去，昏黄灯光下，姜望的桃花眼里蓄满星星点点的碎芒，“家里有空房间。”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焦急，“住酒店我不放心，留下来吧。”
他深邃的眼眸正对着她，在皎白月色下熠熠生辉，眸中流转着无尽温柔。
苏梓被他温柔似水的目光所诱惑，鬼使神差般点头，“好。”
姜望初中前一直住在外婆家，这里有他的房间，苏梓今晚要留下来，姜望把房间让给她，自己去住客房。
简知虹去世以后，外公一个人住在这里，其余房间都没铺床，姜望上楼去整理房间，苏梓在客厅坐着没事，打开电视找了部电影看起来。
铺好床，姜望从二楼下来，客厅里关着灯，苏梓蜷缩在沙发一角，一头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双眼专注地盯着电视屏幕。
“弄好啦？”苏梓听到他下楼的声音，嘴上在问他，眼神却一刻也舍不得从屏幕上挪开。
姜望目光落在她光洁的脚上，裸露在外的脚踝格外纤细，他微微皱了皱眉，室内的温度虽然不低，但还是担心她会着凉。
从柜子里拿出毛毯轻轻搭在她身上，苏梓感觉到柔软细腻的毯子抚过肌肤，带来一丝温暖，转头看向姜望，眼里漾出笑意，笑容明媚温柔，“谢谢。”
姜望给她盖好毯子，也在沙发上坐下，问她：“在看什么？”
“不知道，随便找的。”苏梓本想转回去继续看，可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厚实毛毯和坐得端正的姜望，她往他身边挪了挪与他并肩而坐，将毛毯一角轻轻搭在他腿上。
姜望眼神微张，目光不由自主转向苏梓。
她已经把转过脸去好像在认真看着电视，脸颊却微微泛红，说：“你也盖，别着凉了。”
其实柜子里还有毯子，但姜望看着搭在自己腿上的柔软毯子，却不想去拿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洒在地板上，他们并肩坐在沙发上，电视屏幕上的画面时而明暗交替，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只有电影里细微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虽然目光都投向眼前的电视屏幕，两人却心不在焉，可即便看不进去，他们都稳稳坐在沙发上，没有人想要离开。
直到电影片尾字幕出现，苏梓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轻声说道：“很晚了，该回房间休息了。”
她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宁静，显得格外清晰。
姜望并未立刻回应，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思绪。
苏梓正要起身，姜望突然转过头直直看着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探寻：“你当初为什么会突然出国？”
这个问题显然在他心中酝酿已久，此刻终于脱口而出。
为什么会突然出国？
这个问题让苏梓愣住，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那个遥远的过去。她的双手微微颤抖，仿佛又感受到了当年被迫离开时的那种无奈与心痛。那些被尘封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
……
海市一中运动场。
学校最近在搞阳光体育活动，包括高三在内所有年级下午五点都要集合跑操，苏梓不喜欢运动，不过有乐俞在学生会的体育部，数完人她就能溜。
慢条斯理地走到操场集合，乐俞正在清点隔壁班的人数。
“少了一个人。”乐俞拿着记录表问班长。
梳着马尾辫的女生从兜里掏出假条给她看，“有人请假了，一周。”
苏梓从他们班路过，听到站在后排的几个人男生正在聊天。
“宋嘉之请了一周假？”
“对，听说是他外婆过世了。”
苏梓的脚步顿住，只觉得一阵窒息感扑面而来，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崩塌了，天旋地转，脑海中一片空白。
乐俞查完隔壁班的人数就到了自己班，看到苏梓呆立在两个班级之间，走过去叫她：“阿梓，快站好……”
走进看到苏梓灰败的脸色，乐俞吓了一跳，“阿梓！你怎么了！”
苏梓被乐俞叫回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知道，她不能让别人看出她的异样。
用力揉了揉肚子，假装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我肚子好疼，我想去医务室看看。”
“我走不开，你自己行吗？”乐俞连忙点头，苏梓脸色惨白得吓人，她扬起头喊：“周时樾！闻叙！”
后排有男生回答：“他们几个都被老师叫走了。”
乐俞不放心，想叫其他人陪苏梓一起，苏梓拉住她的手，“不用，我一个人就行。”
跑操马上就要开始了，乐俞只好放弃，看着苏梓脚步虚浮的背影离开。
全校的学生都集中在操场，整个校园里都没有人，苏梓缓缓走出操场，目光却在不经意间瞥向校园围墙的角落，那里有一处较低的墙头，平时鲜有人注意，刚好这里的摄像头也坏了，还在修理。
确定四下无人后，苏梓加快脚步，悄悄来到围墙边。双手紧紧抓住墙头的边缘，试图用力攀爬，但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她咬着牙，使出全身的力气，努力地把身体往上拉，双脚在空中乱蹬着，艰难地攀上了围墙。
墙外是条僻静的小巷，偶尔有几个行人匆匆走过。苏梓小心翼翼地翻过围墙，落地时差点失去平衡，但她还是稳住身形，心跳如鼓点般急促。她没有犹豫，转身便在路边拦下一辆的士离开这里。
被苏梓拦下的出租车司机是位阿姨，看她穿着单薄脸色苍白，上车就说要去几百公里外的鹿安，担忧的问她：“小姑娘，你这是遇上什么事了？”
这场逃学毫无准备，甚至都没来得及回教室穿上外套，苏梓解开手上的手链递给司机，“阿姨，我没带钱，这个给你可以吗？”
苏梓眼眶干涩得发疼，可就是流不出眼泪，她声音颤抖着，祈求般望着司机：“求你了，我……我外婆去世了……我要去看她……”
司机心中涌起一股怜悯之情，叹了口气，“好吧，小姑娘，节哀顺变。”
到简知虹家门口，苏梓却不知道自己以什么身份来祭拜简知虹，蹲在门口迟迟不敢进去，直到姜望出来透气，才发现在冬夜里快被冻僵的她。
海市那边的苏家父母发现小女儿失踪，焦急万分，动用了大量关系正在到处找人，直到接到姜望父亲的电话，才知道苏梓竟然跑去了几百公里外的鹿安去祭拜一个和她毫无关系的老人。
苏梓第二天就被苏父派去的人接回海市。
她造成的这场闹剧让苏昱程和祝宁很是生气，苏梓才刚到家，他们两人脸色阴沉，风雨欲来，已经坐在客厅等她很久了。
“苏梓，你太让我们失望了！”苏昱程语气严厉，目光如炬，“为了一个陌生人，你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做这些事时，有没有想过别人怎么看我们家？真是丢人现眼！”
“她不是陌生人。”六岁被接回海市后一向乖巧听话的苏梓，此刻却大声反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是我外婆，是我最重要的人！”
祝宁拧起眉毛，忍不住责备道：“你外婆在京市，从来没去过鹿安，栀栀，你不要胡闹！”
“我没胡闹！”苏梓情绪激动，“我只知道，外婆对我很重要，我不能不去送她最后一程！”
“苏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祝宁气得浑身发抖，“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我不需要你们这样的好！”苏梓与她呛声，“你们从来不听我说话，从来不关心我的感受！我只是想做一件我认为对的事，就这么难吗？”
“你还有没有一点理智？”苏昱程提高了声音，“为了不相干的人闹得人尽皆知，我们家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不懂事的东西！”
“说得对！”林晓眼泪直流，长期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对着他们吼道：“你们为什么会养出我这个只会让你们觉得丢脸的女儿，为什么不喜欢我还要生下我，你们就不该生我！”
苏昱程和祝宁被苏梓的话震住了，尤其是祝宁，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愣在原地。
苏昱程脸色铁青，呼吸急促，猛地站起来，“我们对你已经足够宽容了，你却一直无理取闹。从明天开始，你就给我去国外留学，好好反省反省！”
苏梓没有退缩，只是倔强地抬起头，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内心的伤痛，“好，反正我从来也没被你们期待过，走就走！”
……
“栀栀，你在想什么？”
姜望的声音打断苏梓过往痛苦的回忆，她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似蝴蝶振翅般轻轻颤动，遮住了她眼中复杂的情绪。
她的嘴角却勉强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自然：“没有突然，一直都在准备出国。”
室内又陷入一阵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许久之后，姜望缓缓开口： “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姜望的目光落在苏梓身上，里面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有疑惑、有期待、也有淡淡的忧伤。
他眼中的复杂情绪让苏梓想起被她一直刻意遗忘的事，她双手不自觉攥紧衣角，表面上努力维持镇定，目光略有躲闪，挤出一个笑容，“什么？”
姜望却不让她有躲闪的机会，他转过身，动作轻柔却又坚定的双手捧住苏梓的脸，直视着她。
苏梓瞬间愣住，心跳如鼓。
“栀栀，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偷偷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