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横冲直撞，苏梓盯着窗外飘过的云发呆。
打着石膏的左手传来钝痛，苏梓尝试抬抬腿，立刻被腰间火辣辣的灼烧感逼出冷汗，不敢再乱动。
门外有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病房门口停顿。
“苏董，苏小姐就在这里。”
病房门被推开。
苏昱程沉着脸走进病房，身后几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识趣地没有跟着进来。
将门关上，他走到苏梓病床边，刻意压低的音量仍能听出明显的怒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苏梓偏头看向窗外的姿势没有一丝变化。
“监控显示你在市区时速一百！现在三环辅路隔离带需要重修，被撞车辆的车主还在做伤情鉴定。”苏昱程气得无法保持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气度，“要是被拍到苏氏千金当街飙车，公司股价——”
“爸！”
病房门再次被人大力推开。
苏睿大步走到苏昱程面前，喘着粗气将手中的牛皮纸袋交给他。
“这是什么？”苏昱程疑惑地从纸袋里抽出一沓照片，微眯起眼一张张翻看，随着看清照片里拍的是什么，脸色逐渐凝重。
“那辆丰田登记在建材公司名下。”苏睿看向一脸平静望着窗外的苏梓，向苏昱程解释时仍感到一阵后怕，“这些都是在他们车里找到的。”
交给苏昱程的照片里，拍下了那辆黑色轿车后备箱里的尼龙绳与手铐以及——刀具。
苏睿刚从警局出来，听到苏昱程来医院的消息就匆匆赶来医院，就怕不知情的他又会训斥苏梓。白佳宁和他一起过来，只不过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走得慢，比他晚一些进来，手里提着保温桶放到另一侧床头。
比起苏睿和苏昱程，她现在更关心的是苏梓。
她在苏梓病床边坐下，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去，窗外除了空旷天空，什么都没有。
“他们已经盯梢半个月了。警方调查他们遗留在车里的手机发现，就在昨天，他们准备实施绑架，如果不是栀栀发现，或许他们已经成功了。”苏睿说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嗓子都在抖。
知道事情原委，苏昱程对刚刚不分青红皂白就斥责苏梓的事也有点后悔，可再看向苏梓那幅没什么表情却不愿回头看他的倔强样子，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所以就要当街制造车祸？那警察是做什么的！”
剑拔弩张的时刻，室内升起当归鸡汤的香味，白佳柠掀开保温桶盖子，问苏梓：“栀栀，吃早饭了吗？要不要喝点汤？”
这句话让苏昱程突然哑火。
他好像从进来到现在，一直都在责备苏梓，没有关心过她一句话。
苏梓终于不再看着窗外，转过头来对着白佳柠笑，“要喝。”
“爸，栀栀的事我怕我和苏睿处理不好，我记得公安局长是你朋友，不如你去问问？”白佳柠给苏梓盛着汤，主动帮他解围，“栀栀这里有我和苏睿照顾，你不用担心。”
做习惯了上位者，即便知道自己有问题，苏昱程也低不下头，既然儿媳妇主动给他台阶下，他点点头，眼神复杂的看向自始自终都不肯瞧他一眼的苏梓，“好，我去找他谈谈。”
父亲离开后，苏梓的表情才终于松动，苏睿看到这一幕，心里不免叹气。
昨晚事故发生后，苏睿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赶来医院。苏梓送到医院时人还在昏迷，经过检查，发现她左手手臂骨折，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好在内脏没有受到伤害。
直到确定妹妹没有生命危险，苏睿才惊觉自己后背衣物已经被冷汗浸湿。
尤其是在今天早上被叫去警局得知这其中更可怕的缘由，苏睿简直无法比较这两件事哪一件更让他崩溃。
看到苏梓浑身是伤被推进手术室那一刻，他慌得连给白佳柠打电话的手都在抖。
苏睿真的很想问她当时是怎么想的，竟然用这样偏激的方法去验证一个猜想，但如果说出口，说不定又会回到刚刚父亲来时的场面。
他只好皱眉蹙额站在一旁，看着白佳柠给苏梓喂汤。
昨晚白佳柠也来过一趟，只是她怀着孕，童童又小，所以只在苏梓从手术室出来清醒之后陪了她一段时间，苏睿就让她回去了。
今早阿姨做了早饭送来，现在又喝下小半碗鸡汤，苏梓摇头表示喝不下了。
白佳柠把盒子盖上，病房内三人一时都很沉默，他俩看着自己的眼神让苏梓不自在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咳了一声，“咳，哥，嫂子，干嘛这样看我。”
“栀栀，对不起。”白佳柠愧疚地握住她的右手，“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
“嫂子，别这样说。”苏梓朝她笑笑，“更何况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她的态度让苏睿太阳穴直跳，咬着牙说： “你现在左手手臂粉碎性骨折，如果不是刚好中间有隔离带缓冲，你受伤说不定会更重！到底好在哪里？”
“童童那么小，嫂子还怀着孕，他们没出事就是万幸啊。”苏梓理所当然回答。
苏睿正忍不住要训她几句，被白佳柠警告性的一瞪，心里窝火，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干脆转过身去不看她。
苏梓看哥哥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觉得好笑，下意识右手撑着床面想往后躺，扯到自己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白佳柠伸手扶她坐好，抬头看见上方挂着的液体，问：“怎么没给你上止疼泵，我去叫医生开来。”说着就往外走。
“不用！”
苏梓的声音突兀的拔高，已经握住门把手的白佳柠扭身回来，诧异看向一脸焦急的苏梓，“栀栀，为什么不用？”
“我……”苏梓说不出个所以然，眼神飘忽不定，只是坚持道：“我、我没那么疼，用不着。”
正巧主治医生过来查房，白佳柠打开门请他进来，“陈医生，怎么没给我妹妹开止疼泵啊？”
陈医生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温和向白佳柠解释：“原本是有的，苏小姐自己要求去掉了。”
“她脸都疼白了，还是给加……”
“嫂子！”苏梓嗓门大起来，她看向白佳柠，“我真的不用。”
苏梓的眼神认真，白佳柠败下阵来，不再坚持。
陈医生查看过苏梓情况，又跟她聊了几句，和蔼道：“手术很成功，你这么年轻，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完全恢复。”
“那我可以出院了吗？”苏梓马上问。
“不行。”几乎是她说完的下一瞬间，沉默着的苏睿比医生更先开口拒绝。
“医生已经检查完了。”苏梓看向苏睿，可怜兮兮道：“石膏也打了，检查也没大问题，我在医院睡不好，就让我回去吧。”
她从小就讨厌去医院，但现在不是简单的感冒发热，苏睿拧起眉毛，“栀栀，不要任性。”
被抢白的陈医生清清嗓子，说：“苏小姐，你才刚做完手术，还得留院观察几天。”
这下两边都被拒绝，苏梓神情瞬间低落，半靠在床头不说话了。
医生已经检查完，转身去了下一间病房，
苏睿瞧苏梓明显不高兴，无奈道：“栀栀，先留院观察两天，医生确定没有其他问题就回去，行吗？”
他已经有所让步，苏梓没有别的选择，勉强答应。
夫妻俩公司都有一堆事等着处理，陪着苏梓这段时间电话几乎不断，最后苏梓只能往床上一躺，开始撵人。
“你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苏梓抬起打着留置针正在输液的右手指向他们的手机，“就这样守在这里我也休息不了啊。”
苏睿迟疑片刻，将手机调成静音，“我叫他们发文字过来。”
白佳柠却起身开始收东西，对苏梓说：“行，待会叫阿姨过来照顾你，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她侧目嗔了苏睿一眼，“走了。”
“好，嫂子拜拜，哥拜拜。”
苏睿不太想走，但白佳柠现在是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忤逆不得，只好跟着走了。
虽然走得爽快，但从病房出来，白佳柠脸色忧虑重重，显然在想着什么，直到上车，她才犹豫地向苏睿开口：“你有没有觉得，栀栀有点不对劲。”
苏睿一直以来也有这种感觉，他扭头看向自己老婆，眼里是跟他同样的担忧。
过年那天因为父母几句话就深夜离家出走；接风宴见到父母携手出席时的恶心呕吐；仅仅是怀疑对方车辆有不好意图就直接开车去撞……
苏睿艰难开口：“她好像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与白佳柠视线相对，还是没能把自己心里想到的最坏设想说出口。
苏睿也许不敢面对，可白佳柠不认为逃避有用，她系好安全带，提醒苏睿：“你应该多关心关心你妹妹以前的生活了。”
白佳柠的话提醒了他，苏睿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点火启动车辆，先将白佳柠送去她公司。
等她下车后，苏睿打开手机，一番查找后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我想知道苏梓在国外发生过什么。”
他捏了捏眉心，呼吸变得凝重，“还有，查一查我不在家那几年，家里有什么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