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她又被哪吒带回了山洞疗伤。

    醒来时,山洞里的火光正晃漾。照得少年郎丰盈如银月的面容多了几分真实。

    “所以你三番两次背着我跑出去,把自己弄成重伤,就是为了杀余元?”

    哪吒语气不太好,说到她“跑出去”时调子危险地提上去。

    “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

    少女伤势未好全,苍白着脸色笑起来,在他面前也不避讳。“不然三太子以为截教是什么神仙窝?”

    哪吒闻言却气笑了,他语气急起来,

    “那你为何还留在截教!不如随我回乾元山!回西岐!去哪里都好,总之不要再回去!”

    对上了少女诧异的目光。“三太子在说什么?”

    她怀疑地看着哪吒,有些好笑地说起来,“我和三太子才认识多久,截教再不好,也是我待了数百年的地方,我在那求仙问道,习得术法,有了自己的师门…”

    少女笑咪起眼,像只小狐狸一样狡诈又惹人爱,

    “我知道,三太子又把我当成你师妹了,忍不住救苦救难…只不过嘛,天底下的事情不是你想不做就能不做,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我长于截教,见惯同门侵轧杀伐,彼此相杀,也见过师门亲如兄弟,同生共死。”

    少女语气轻柔下来,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玄铁令。仿佛是在对哪吒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早就出不去了,我为截教除恶除害,杀叛徒杀同门,攒了一身因果,以后是要为它丧命的。”

    她的平静在哪吒心里割开一个血洞。

    天不怕地不怕的红衣少年郎不说话了,他手指攥紧手上的金镯,仿佛在极力忍耐着某种情绪。

    “截教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竟让你愿意为它赴汤蹈火还不够!还要为它…为它丧命!?”

    他艰难地说出最后两个词,眼睛里仿佛有火燃烧。

    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哪吒,她豁然醒悟。

    “三太子这么怕我死?”

    “还是怕以后看不到这张长得像你师妹的脸呢?”

    她轻笑起来,毫不在意地双手撑起脸。

    “你救了我三次,我发自内心地想和三太子交个朋友,如果三太子不介意有个截教的朋友。”

    少年幽幽地看了她一眼,“朋友?”

    他灿烂地笑起来,眼睛像黑曜石一样深邃幽黑。“我和你可不是朋友,不过你可以暂时把我当作你的朋友。”

    火光太暖和了,舒服得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袒露一切心声。

    少女轻轻地闭上眼睛,面容柔和仿佛睡着了。

    许久,哪吒才听见闭上眼睛的少女说话,不知道是真心话还是梦呓。

    “我这样的朋友——是豺狼虎蛇,即便三太子救了我,可我哪日若站在了你的对面,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你。”

    少女脖颈纤细脆弱地展露在哪吒面前。

    “三太子若怕来日后悔,不如今日就杀了我吧。”

    她忽然感受到一双少年骨节分明的手覆了上来,贴在她的脖颈处。那双手,温暖有力,正压在她脖颈的脆弱的血管上。

    好奇怪,他的身上总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像是莲香。

    清冽的莲香贴着她,萦绕着她的肌肤,仿佛要就从此骨肉纠缠下去。

    山洞外恰有夜枭啼鸣。

    山洞内火光将两人影子投在石壁,他们影子如同交颈。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

    红衣少年热切的呼吸喷在她的脖颈上,贴在她的耳畔说道。

    “你就仗着…仗着我舍不得。”

    他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脖颈上轻轻划拨弄着。

    少女如蝴蝶的眼睫颤颤地睁开。

    “三太子也会像凡人一样愚蠢吗?”

    她的语气温和,眼底却充满困惑。

    “我听闻过你的事迹,屠龙闹海,莲花复生,杀戒一千七百。”

    “三太子和传言里的杀星哪吒真是…判若两人啊。”

    她轻轻笑起来,仿佛已经恢复清醒。

    铜钱抵上哪吒的喉咙,少女霸道地开口:“你刚才没有杀我,便是答应要做我的朋友。”

    “放手,朋友不是这么做的。”她盯着哪吒那双修长的手,还贴在她的脖颈上。

    哪吒温声放手,少年唇红齿白地笑起来,无辜地看向少女,“从前在阐教没人愿意和我做朋友,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铜钱在他的脖颈上划出一道温柔的血痕。

    莲香愈发浓烈。

    *

    第七日。

    少女身体还未好全,趴在哪吒替她做的干草枕头上昏昏欲睡。

    哪吒也在闭目养神。束发的红绫取了下来,乌发披散在肩头。乌发如墨,漫过少年苍白的锁骨。

    眉心微蹙的睡相,比醒时少了些戾气。

    一条蛇游走进来。草灰色,很不起眼。

    顺着地上的草秆,悄悄地,潜伏着。

    它正在寻觅着时机,慢慢缠上少女的手腕,顺着她的躯体顺势而上,游爬到她的脖颈。

    少女梦中眉头紧蹙,感到一阵陌生黏腻的冰凉。

    那蛇吐着红信,朝着她脆弱的血管正欲下口,发出蚕食桑叶般的细响。

    哪吒垂在榻边的手腕忽的一颤——混天绫比他更早察觉杀机。赤色流光飞闪而出,在少女惊坐起的瞬间已绞住蛇的七寸。

    蛇信临死前恶咒般地吐出人言:

    "好师姐——地府空荡荡,回魂日我专程来见你,想问问你怎么没下地狱?"

    声音竟是死去的余元。

    "喀嚓”。混天绫猛地发力。

    蛇骨碎裂声。

    草蛇残躯在混天绫中化作焦灰,滋啦腐蚀着地面。

    少女撑着草枕正要起身。她盯着死去的蛇尸,语气暗哑,“我忘了,今日…是余元回魂日,想不到他竟借了蛇身还阳。”

    "别动。"  他按住她肩头。

    少年嗓音浸着初醒的沙哑,掌心却滚烫。

    “看样子他死后三魂未散,一条为复仇来寻你,还有两条,想必去了截教。”

    少女忽觉自己仿佛一直睡在悬棺边缘。从未有安生时刻。

    她伸出手指,盯着自己这双沾满杀孽的纤丽秀手,自负漠然道,“他生前我能杀他,死后也照样能杀他。”

    哪吒声音沙哑,意有所指地问她:

    “那你还回截教么?他若真回去告死状,你们教内只怕不能轻饶你。”

    少女缓慢眨眨眼,语气平静。

    “他不回去,教内如今也不轻饶我。我必须回去,回去事情才能有一线转机,何况有的事情,也需问清楚了…”

    她饶有兴味地笑起来,少女的指尖慵懒地玩着垂落下来的青丝。仿佛在期待教内那群人的反应。

    她想起把她追踪符给了殷郊,让她杀太乙女徒的师父,想起了背叛她的殷郊,想起了给她编排罪名的金灵。

    天底下无不是相生相克的道理,毒蛇出没处十里内必有解药。

    她必须回去,才能在金灵给她布下的通天杀机下挣得一线生机。

    “三太子,出来一趟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我很满意。”少女真心实意地对哪吒说。

    她叹口气,慢悠悠地开口。她凝视篝火,无意识把玩着冰凉透骨的玄铁令。

    “咱们这样的生死之交,隔着两教的恩怨是非,今日是一起睡山洞谈心议论的朋友,明日就可能战场相见…届时,三太子可不要手下留情。”

    哪吒闻言打断她,冰凉的眸子看向少女。

    “人还没回截教,这就要跟我划分清楚关系了?”

    少女理直气壮地点头,对自己的狼心狗肺心知肚明。过河拆桥的话说得明明白白。

    “三太子,咱们这样的人,何苦困于几日短暂的交情呢?仙途千万年,有良心的都死了,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的人都心魔重重前程尽毁。”

    “你是你们阐教的灵珠子,天生就是修仙成神的料,和我交情太深,与你也有弊而无一利。”

    少年披散着乌发,一副显得愈发摄入心魂的艳丽长相。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女,虚假地笑起来。

    “放心,必不叫你们截教人误会你与我有私。”

    他的同意是意料之中。

    绿裙少女闻言地看向他,声音揶揄又轻盈,

    “那便好,不然我还担心三太子看在我这张脸的情分,下不去手呢。”

    不料。

    混天绫突然缠上她腰际,哪吒的气息裹着莲香侵入。他贴在她的耳朵旁开口:“你再故意气我,我便去你们截教把你带走,让你永远都回不去!”他说得煞有介事,仿佛不是威胁。

    事情的发展超过了她的预料。

    少女在莲香的浓烈眩晕中紧紧抿唇,她一点不喜欢这个威胁。

    “三太子若敢这样做,休怪我翻脸!”她脸色转冷,声音里没了笑意。

    截教,是她的家,也是她的底线。

    洞外暴雨倾盆,歧灵望着少年重新束起的红绫,恍惚看见命运长河在他们之间裂开猩红豁口。

    少女捏着铜钱,知道他是真生气了。却还有意煽风点火地说着。她也还气着呢,说出来的话比刀子还刺痛。

    “三太子,对不住,截教人就是我这样狼心狗肺,你如今见识了,可还后悔?”

    “只是你以后万万别再认错人了,也别救错人了。”

    红绫率先受不了,哧溜地温柔堵上少女的唇齿。“就这么想让我生你的气?”

    她看见哪吒回头,眼里是她看不懂的复杂心绪,少年忍住脾气开口。仿佛曾经在乾元山在教导年幼不懂事的师妹。

    “怕你气死我,只好先让你闭嘴,等你学会跟我好好说话了再给你解开。”

    绸缎擦过唇瓣激起细微战栗。

    少女眼中火光骤现,愤怒地看向哪吒。

    她过去在截教是一呼百应的执法人,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哪受过这种屈辱。

    他竟说要她再也回不去截教。还敢堵她的嘴!

    她恶狠狠抿着嘴,仿佛想要把红绫咬碎,硬是挣脱不开。

    气急败坏地瞪着救过她好几次的救命恩人。

    士可杀不可辱!士可杀不可辱!

    哪吒仿佛感应到少女凶恶的心声,安抚炸毛小兽一样。轻轻揉弄着她的头发,“别气,你方才气我时我也很生气。”

    少女感受着发顶上温柔的力道,挣扎也挣扎不开,忽然委屈至极:天底下就没有这样做朋友的人!!

    她开始后悔了。

    立场相反,本不应成为朋友。

    成为朋友了也不能背叛立场。

    明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她只是提前和他打招呼而已。

    他凭什么一点道理也不讲,比她还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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