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已经没什么人了,前台的小姑娘还在乐呵呵地刷小视频。
“把你心,剖开来,看一看你爱不爱,为何反复让我受伤害~”
徐微漪凑近了,屏幕上是一个裸着上身肌肉喷张的帅哥,戴着猫耳朵,眼神迷离的跪在地上扭身子。
“咳咳。”徐微漪不好意思的咳了一下。
王燕又看了两秒,才满面春风地抬起头:“你好,咋啦?”
徐微漪:“冯老板回来了吗?我下午拜托他......”
“嗷嗷嗷是你啊。”徐微漪还没说完就被王燕打断了,她手机抓得紧紧的没有松开,又从桌下给她勾上来了她的书包。
“谢谢啊。”徐微漪接过书包赶忙检查完护照,又问:“老板人呢?我当面谢谢他。”
“哎哟不用啦,小事儿小事儿!”王燕瞥了眼背后还未亮灯的房间,拿起手机摆摆手:“老板还没回来,这包是他托人带回来的。”
书包有一股怪味,徐微漪提起来闻了闻。
这,越闻就越感觉...
怎么有股屎味???
又仔细瞧了瞧书包的里外两层,并未发现任何痕迹。徐微漪微微皱眉,她还想问问王燕,但看她又沉迷进了猛男帅哥,也不好再说什么。
正要转身上楼,徐微漪忽然感受到一道视线。
有人在盯她。
脑电波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那道视线精准投送到她这里。
徐微漪猛地抬头又回头,一楼根本没有经过任何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疑神疑鬼?还是这几天睡眠太差,脑子已经产生了幻觉?
徐微漪又埋下头去,那样怪异的感觉又消失了。
看来,真的是错觉......
冯洋房间。
罗钦在徐微漪抬头的那秒就迅速放下了窗帘一角,但他站在窗后却没有挪动一步。
如果她现在看过来,会不会看见藏在窗帘后的人?
希望她发现,又不希望她发现。
只有微微颤动的窗帘,和他的心房共振。
等门外的抖音神曲又重复了好几遍,罗钦才转身走过去,打开暗板,进了地下室。
蛇八还没醒,躺在阴暗潮湿的水泥地上,闭着眼紧皱着眉,被冯洋五花大绑。
冯洋蹲在地上给他包扎止血,看到罗钦下来,仰头问:“你要不别回南塔了?”
蛇八肯定是回不去了,他再一次醒来,就只能在监狱里。
罗钦再回去,真的是凶多吉少。反正他现在在国内是安全的,那边也还有人能解决剩下的事。
为了保命,或许真的能直接结束这10年的卧底生涯。
罗钦在黑暗里摇摇头:“你不是说,边境新娘,还有新冠弃婴背后的那人要出现了?”
边境新娘,是指许多偷渡或被高额卖来中国云南、广西的年轻东南亚女性;新冠弃婴,是指新冠疫情这几年,在国外代孕所生的小孩由于边境进出口管理趋严,生下来就直接被丢弃,导致很多病菌疫害滋生。
本来罗钦和冯洋所在的计划组只关乎拐卖以及部分毒品,并不涉及这些犯罪。
但大鱼就是这么上钩了,这背后竟然,有同一条毒蛇。
而这条毒蛇,不久就要游回东南亚。
如果这次能一击即中,至少东南亚盘根错节的犯罪网能被重重打击。
冯洋挑眉:“所以?”
地下室正中只悬了一盏昏暗发黑的灯,冯洋看不清罗钦的脸,只听到他比寒夜还凉的声音:
“我会亲手宰了他。”
明明语气平静,冯洋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顿了两秒,他正声道:“也好,为你妹妹报仇。”
空气中又安静下来,罗钦不再说话。
冯洋继续道:“别坐高铁了,改坐绿皮。我给你联系票贩子吧,叫陈力祥,明天过境后磨丁给你票。”
罗钦还是没说话,但冯洋知道他听进去了。等终于处理好蛇八,冯洋站起身来,腿都蹲麻了...
罗钦这时又幽幽开口:“香蕉。”
冯洋看不清他人,还被吓了一跳,走近他才敢问:“什么香蕉?嗷嗷。”
那根被他吞下去的香蕉里,还有密报。
见他盯着自己下面,冯洋猛地捂住屁股,老脸儿一红:“你干嘛?”
“要不,我帮你?”
“你你你!”冯洋笑:“还有看人拉屎的癖好?”
“我是说,”罗钦转了转手腕,朝他走去:“给你两拳。”
“去去去你嘛的两,啊——呕——”
地下室本就污浊的空气变得更加难闻。
冯洋吐出了下午吃的芒果糯米饭,混着一些白褐色稀稀拉拉的混浊液体,吐出了晚上小酌的梅子酒,就是没吐出那根香蕉......
冯洋眼泪花都呕出来了,恶狠狠的盯着眼前抱着双手的人,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臭小子,下手真狠!
也是造孽啊,这一晚上又是被掐又是被捶。
冯洋又强忍着不适,弓着身去了厕所,但却怎么也拉不出来了......
·
第二天的徐微漪醒的很早,大概是怕再次睡过头,而且她也很紧张。
很紧张。
还是没能见到冯老板,徐微漪在前台留下一朵小红花就走了。
出境并没有想象中难,原以为会被民警抓着继续盘问,原以为白本护照会被海关扣住刁难,结果这些困难都没有,一路上都很顺利。
出了中方关口,到孟森海关中间还有一段烂石子路,中孟两方都不愿意修缮,就一直烂到了现在。
路上的行李箱跟石子不断摩擦发出声响,有个女人大声抱怨:“我们泱泱大国连这点破路都不愿意修吗?!害得老娘低跟鞋都不好走!”
那天天气很好,蓝天白云,徐微漪心情却很沉。她抬头向后望去,想看看那人。
却不曾想,一眼就望见了国门。
“中华人民共和国磨憨口岸”
上面还有庄严肃穆的国徽,高高的,在离地十几米的地方。椰子树两侧的路灯上,还挂满了一排大大的中国结。
徐微漪摸出手机,上面4G的信号已经不满两格,心情更糟了。
她恨恨回头,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再不走,眼泪就要决堤。
孟森的国门要有特色一些,虽没写上庄严的国名,房子却是刷成了金色,屋顶尖尖的,典型佛教建筑。
过孟森海关的时候,效率就低了许多。
东南亚的海关基本都有严重的收取小费行为,尤其是对中国人。如果多给一些钱,就不用填入境申请表。
徐微漪之前查过攻略,她带齐了一寸照、笔甚至还有胶棒。
穿着土黄色制服的孟森人拿她没办法,扣了一会儿她的护照就给了她签证。
检查完行李,彻底入境边境磨丁后,手机也彻底没了信号。
磨丁这边的路更烂,直接变成了土路,一个个小商贩就蹲在两边的土路上卖电话卡。
一个晒得黝黑的中年妇女走上前来,用蹩脚的中文问:“要不要换钱?”
徐微漪抓紧自己的书包,有些紧张的看过去。
其实她应该感到亲切,因为许多西双版纳的傣族妇女都是这样的打扮,梅红上衣淡绿下裙,趿拉着一双破旧拖鞋。
她明明在家乡见过许多,却还是感到害怕。
仿佛他们皮下就是另一种灵魂。
徐微漪刚摆了摆手,周围一群人男女老少就拥上来了,七嘴八舌的问她:
“我的E卡,7天10G!”
“我的30天100G!”
“换不换钱?我这里1比2900。”
“我给你3000。”
徐微漪在这群人中间紧紧缩着身体,她感到有人开始上手扯她。
本想奋力挣脱,却不想忽然对上一个眼神。
那人就说了三个字:
“我,祥哥。”
徐微漪忽然就放松下来,借着他的拉力走出了人群。
坐上他的摩托,那群孟森人只能悻悻蹲回了马路边。
这个祥哥是帮她买车票的票贩子,之前就联系好了让他来接,也发过自己的穿着细节。
徐微漪刚看到的时候完全觉得他就是当地人,有着典型云南边境以及东南亚人的长相:钝感五官,塌鼻子厚嘴唇。
可没想到他一开口说话就有明显的湖南味儿:“你也太早了哟。”
下午两点的火车,现在才早晨十点。
没见过这么早的。
背后的国门有旅游大巴驶进来,徐微漪看到大巴上贴的三国国旗:泰国、孟森和中国,不少游客在大巴旁拍照。
摩托发出一声嗡鸣,沿着一条土公路驶出。
“这边这么荒凉的吗?”徐微漪迎着风问。
磨丁这边应该是两国开发交流的经济区,大部分居然是荒地,一眼能够看到几百米外矗立的建筑。仿佛再往前走一点,就能望到高铁站。
陈力祥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眯着眼说:“马上,带你去吃饭的那条街人多。嗯...还有泰式孟式按摩店,按得很不错,你去不去?反正时间还早。”
徐微漪一愣,脑子里已经控制不住的浮现一些不好的画面,她摇摇头:“去吃饭就好了,我不按摩。”
“行呗。”
陈力祥穿了一双人字拖,徐微漪微微偏头,能明显看到他脏黑脚后跟里夹着的污垢。
她把放在陈力祥肩上的双手缓缓移开,想了想,还是悄无声息地又放回去了。
就这么坐了五分钟,摩托终于驶进一条街道,道路很宽,两边的店铺居然都是中文,有些没有名字的建筑倒是有些欧式风格。
陈力祥就把摩托停在‘五妈炒饭’门口,把烟点燃,笑着给她招招手:“进来吧,这家好吃。”
徐微漪下了摩托,把书包背到胸前,走进饭店。店面不大,一个人也没有,可是没想到,老板娘居然是孟森人。
不知道那个祥哥跟她说了啥,反正不一会儿,一盘香喷喷的牛肉炒饭就端上来了。
陈力祥砸吧了口烟,把电话卡推进她手机,又捣鼓了半天,最后递给她:“呐,这流量够你用一个月了,不够再联系我。”
“好。”徐微漪拿出勺子,吃了一口饭。
味道一般,而且没过一会儿就有苍蝇往她这儿飞,她又把勺子放下了。
陈力祥又推了一沓钱到她面前:“呐,2000块钱我按照3000的汇率给你的,总共570万森币,扣了你电话卡之后的,你数数。”
最上面那张是十万的孟森币,徐微漪接过钱来,一张张摊开数:“一、二、三......”
陈力祥扑哧一下笑出声:“小姑娘,真仔细啊。”
徐微漪:“?”
陈力祥:“看颜色不就好了,颜色一样的就一个数。”
徐微漪尴尬,她紧张......
按陈力祥的说法快速数完,徐微漪面前又多了一张淡蓝色的长条车票。
车票顶上写着MCR,上面用中孟英三种语言写了车次座位名字护照等详细信息。
徐微漪仔细收好钱和车票,听到陈力祥说:“下午两点出发,四点过到南塔,座位看到了吧?10车厢91号。”
看眼前的小姑娘点点头,陈力祥把最后一截烟按灭,起身说道:“你吃吧,吃完坐车去火车站,我再去接个人。”
“啊?你要走啊?”徐微漪疑惑。
她以为这个祥哥接到她会一直领着她到下午呢。
“可不是?买票的人多着呢。”陈力祥似乎想起了什么,嘻笑着说:“现在去接的这个男生,好像也是跟你差不多大的,一会儿看看?有没有眼缘~”
徐微漪:“......”
看她无语,陈力祥居然继续劝:“嘿,你还别不信我,我这儿还促成过好两对呢。”
陈力祥跨出去:“你等着啊,一会儿给你拍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