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一点多，陈茉还有张试卷的几道题没做完，周末休息时间只有一天，试卷太多她时间还是有点不够。

    她边赶作业边边抬眼看了旁边的梁枞一眼，随口道：“你昨天加我Q/Q是有什么事情吗？”

    “啊？”梁枞愣了一瞬，呆了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不是，没什么事，就是……想起好像没加过你，正好登了Q/Q就加了。”

    他越说越有点心虚，说到最后声音渐弱，几乎有点听不清。

    但好在教室一贯很吵闹，因为下午就要上课，大家伙正风风火火地赶来学校，热闹得跟菜市场有的一拼，他那点不自然陈茉丝毫没有注意到。

    陈茉点了点头，手上算题的动作不停，一心二用：“这样啊，不过我Q/Q用的也很少，现在基本都用微信了。”

    这时前排的周婷转过头，拿着一个小蛋糕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我也没加过你Q/Q，微信也没有，那要不加微信吧？有一个就行。”

    她说着朝走廊外谨慎地打量几秒后，就从书包夹层里翻出手机，陈茉可能没想到她说的加微信是“立刻”，有点反应不及时，等周婷点开微信拿出扫码页面了，她才有点呆地从抽屉里拿过手机，和她扫了一下，直接添加上了。

    周婷加完好友就继续转回去啃自己这一天的“精神动力”，啃到一半其他班的好朋友过来找，又当即起身离开教室，和好闺蜜在走廊上私聊去了。

    梁枞的微信加了班上不少同学，除了个别没有手机的。

    看着陈茉和周婷一来一回加上了微信，眼皮掀了掀，什么也没说，注视着陈茉把手机放回了抽屉。

    “对了，”陈茉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向他，“你有看到一个米奇的背包挂件吗？大概这么高——”

    陈茉伸手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段长度，“绳子是彩虹色的编绳。”

    梁枞正在书桌里找书的手一顿。

    因为个头高，书桌还不到他胸口，找东西时只能半歪着身子，他垂着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平直的嘴角下意识抿了抿，好似在掩饰什么。

    “没有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他边说边继续在书桌里忙碌地找着，但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忘了要找什么书来着……

    与此同时，他隐隐能感受到旁边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似乎围绕着他，好像一道锋利的射线，能洞穿他这个蹩脚的谎话。

    但陈茉什么也没有发觉，只是用手指勾了勾下巴，若有所思：“因为我发现我书包上一直挂着的米奇不见了，我回忆了一下周六那天从台球馆出来的时候好像还在，之后只去过那家麻辣烫店，所以我想是不是掉在那里了，你要是没看见的话，那可能是掉在其他地方了吧，那就更难找了。”

    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梁枞搭在桌子里的手迟迟没有拿出来，仿佛想就这样挨到地老天荒。

    可能是察觉到这个姿势也有点别扭，梁枞终于从课桌里随便掏出一本练习册，坐直了身体，干咳了一声：“东西很贵吗？”

    “还好，也不是很贵。”陈茉眨眨眼，小鹿般的眼睛清澈无辜地看着他，“是小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去迪士尼玩的时候买的，用了很多年了。”

    梁枞：“……”

    感觉不只是贵的问题了。

    晚上，梁枞躺在床上，因为这几年个子长得太快，但房间里的床一直没换，腿完全伸直了显得床和整个小房间有点捉襟见肘。

    彩虹色的编绳勾在指尖，可能是因为用的太久，编绳上的线头都快飞了出来。

    小巧的米奇挂件在半空中一晃一晃，几乎有种催眠的效果，梁枞感觉眼前都被晃得出现了重影。

    “变态么我。”他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转瞬不移地盯着这个有些掉色的小老鼠，发泄似的指着小老鼠说，“都怪你，长这么可爱干什么，这下好了。”

    是的。

    梁枞并没有把这个挂件还给陈茉，事后回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当时可能是被人夺舍了，不然怎么会做出这种捡了东西不还偷藏的事。

    连小学生都知道在马路捡了钱要交给警察叔叔，他倒好，陈茉都问到他头上了，他居然还撒谎！

    但木已成舟，话已出口。

    难道让他回去打自己的脸么？

    他深深觉得后悔药应该批量研发生产，因为最近干的蠢事实在太多。

    不够吃了。

    手指一勾，他把这个小老鼠攥紧手心，仰头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眨巴眨巴眼睛，喃喃道：“要不……我去买一个？”

    但他现在肯定是既没钱也没时间去迪士尼的，只能在网上搜个同款将就一下。

    但网上同款太多，价格也千差万别，梁枞看不出这些长得几乎一样的同款们有什么区别，更分辨不出真假，只能两眼一抹黑地选了个销量最多、评价最多的，先凑合着。

    东西到的比想象中快，正好是国庆放假前一天。

    梁枞一大早出门的时候就去小区楼下快递柜把东西取了出来——别说，虽然极大可能是山寨的，但是如今山寨品的做工是越来越好了，几乎能以假乱真，甚至看着比陈茉那个多年前的“老古董”还精致。

    然后他揣着这个精致的小玩意，混杂着一丝隐隐约约的兴奋去上学了。

    然而他兴奋了半天，到了中午，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时间把东西给陈茉。

    天还没亮的时候他们就赶着早班车来到学校，从早自习到正课，几乎没有停歇的时间，好不容易到了课间休息，陈茉又不见了，也许是去厕所了，又或者趴在课桌上补觉，他也不好叫醒她。

    就这样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在书包里装了大半天，在深秋逐渐降低的温度中，慢慢凉透了、冷却了，他终于从最初的兴奋不安中冷静下来。

    他想，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他们班班风并不开放，男女生之间交往大多会心照不宣的保持距离，稍微有点暧昧基本上都能看出来。

    男生给女生送东西，八成心里有鬼——哪种“鬼”不好说。

    万一被人看到了，容易造成误解……

    被别人误解，被陈茉误解。

    陈茉从转来他们班就比较受关注，长得漂亮，几次小考的成绩也挺好。

    这两者占其一在班上的存在感就很难低调，两者兼备那就意味着会是一些人瞩目的焦点。

    有时候和其他人一起打球的时候，偶尔会听到他们讨论陈茉，梁枞知道班上有几个男生有想法。

    胆小的默默远观，胆大的直接行动，比如蒯鹏，起初陈茉还没说什么，但次数多了免不了被她撂脸色，不过蒯鹏皮糙肉厚，一反以往被拒绝就爽快松手的态度，对陈茉还挺执着。

    所以梁枞知道，陈茉对此有点烦，也有点无奈。

    他心想，如果这样贸贸然把东西送给她，会不会在她心里他和蒯鹏是一类人？会不会也很烦？

    在这样摇摆不定的想法中，放在书包夹层的小老鼠被往里按了按。

    因为临近放假，看起来都很兴奋，连晚上的晚自习都没那么难熬了。

    到了最后一节的课间，教室里已经闹腾得不行，几乎听不清谁说了什么，收拾书包的、把卷子卷成一条当话筒喊麦唱歌的。

    周婷跟陈茉说了两遍陈茉都没听清她到底说说了啥，只能贴在耳边跟说悄悄话一样：“我说——你放假打算去干什么，会出来玩吗？”

    陈茉揉揉耳朵，感觉耳膜都快要被满教室的噪音污染了，她摇摇头：“不玩，卷子太多了写不完。”

    “也是，”周婷叹口气，“不过我计划出去玩半天，今年最后一个假期了啊，再不玩就没时间了，天天做题我眼睛都做疼了。”

    “你们真打算全部自己写啊？”前座的张奇转过头插话，“你们怎么不分工，你做一半她做一半，互相抄一下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抄，”周婷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联考能抄吗，高考能抄吗？”

    说来也怪，放在以前作业多的做不完，抄一抄是常规选择，但是进入高三，这个名词仿佛一道无形的束缚，能让人脱胎换骨，从“小混混”变成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抄作业似乎变成了让人不齿的行为。

    张奇无奈：“就放三天，不抄能怎么办，我怎么可能写得完。”

    “这些卷子不收，也不打分，做不完其实也没事。”陈茉说。

    张奇并不把周婷的话放在心上，伸出两根手指在梁枞桌上敲了敲：“枞哥，你肯定能做完吧，到时候借我抄抄。”

    这句话把梁枞从旁边的注意力中拉了回来，他轻不可闻地“啊”了一声，然后把试卷折了一折，塞进包里，做好放假准备：“随便你，你能看得懂就行。”

    陈茉低头看了眼手机，抬眸时视线掠过他们俩，忽地笑了一下，也不知是在笑他们俩这番话还是看到手机上有好玩的东西了。

    梁枞注意到了她这个不经意的笑，但假装一无所觉，因为不好显得自己太自作多情。

    回去的路上两人又是坐的同一班车。

    梁枞发现很巧合的一点是，这条线的校车有好几辆，但几乎每次都很巧合，他和陈茉都是搭乘同一辆。

    然而更巧合的是，这天梁枞到了自己惯常下车的站点后，意外发现陈茉居然也跟着下车了。

    “你住在这儿吗？”梁枞有点意外地回头看向和他前后脚下车的人。

    公交车长龙摆尾似的扬尘而去，这个站点靠近他们上次来吃东西的明光路，但是偏僻不少，附近没什么人，离台球厅那里相距七八百米。

    梁枞打量一眼周遭，黑黢黢的，因为人烟稀少，连路灯似乎都显得没那么亮，夜深人静，看着不是很安全。

    “你往哪边走？你爸妈来接吗？”他又问了一句。

    陈茉攥着包带的手一顿，眼皮撩起一点，横出一点褶，轻轻一眯，若有似无地看向梁枞，似乎有点意外他这个问题。

    她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感受到一点濡湿后，又恢复自己在学校时惯用的笑容：“我不住这里，只是有点事。”

    大晚上的有事？

    梁枞越看越觉得不太安全，愣愣地“啊”了一下。

    可能是很少见他这种表情，陈茉被逗笑了，语气轻快：“我是想问你，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