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门被敲响的时候，林千礼还在熬夜。
他打开门，看见了邓琼安的脸。
邓琼安脸上仍带着困意，扫了一眼林千礼凌乱的头发。
她打了个哈欠，问：“我就说刚才没听错，你这么晚还不睡觉，干什么呢？”
“准备明天的面试。”
林千礼不明白，邓琼安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比赛的消息。
为了能够让他拥有一个比赛的候选名额，他不得不放弃自己假期的原计划——和向似锦在北城逛一逛，没有向越吟。
嗯，林千礼在心里默念了这五个字，“没有向越吟”。
邓琼安又打了个哈欠，随口道：“你这孩子，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你现在熬夜准备，没有休息好，后面几天的面试表演发挥不好，这不是得不偿失？抓紧时间休息去。”
林千礼平静地应道：“我自己能安排好的。”
“听我的，现在去睡觉。”邓琼安说：“要学会劳逸结合，你这么赶也影响不了什么，该休息的时候休息。”
林千礼顺势往后退了一步，疏离地开口道：
“如果您想让我休息，就不会一意孤行地把我整个假期都占掉了。”
·
十一假期第一天，向似锦顶着鸡窝头，从空无一人的宿舍中睡醒。
她睡眼朦胧地下床，一通洗漱后，前往了学校图书馆。
第二天、第三天，她保持着宿舍、图书馆、食堂这样的三点一线，直到四号。
她终于扛着自己新买的数码相机，前往了她原计划的景点。
向似锦按照计划好的路线表，换乘了三次地铁，抵达什刹海时，将近午后了。
她摸了摸肚子，嗯，不饿。
她站在树下，感受到了迎面吹来的秋风，似乎也听见了被风扰乱了的湖面水声。
向似锦就这样独自一人走走停停，感觉这个地方视野不错，她就停下来拍上几张，累了就坐在路边的石墩上歇一歇。
时间已经是十一假期中了，但北城的游客仍是络绎不绝。
向似锦就这样走了大半个下午，眼见太阳落山了，她才在桥上停了下来。
她掏出相机的内存卡，将其中几张不错的相片导出来发给了没能和她一起来的林千礼。
很快，林千礼回了一个表情包——
“好看！不愧是我的大摄影师！”
“狗狗摇尾.gif”
向似锦撇了撇嘴，纠正道：“是我们。”
“我。”
林千礼飞速地回了一个我字后，就消失了。
想到他可能在忙，向似锦也没计较，她笑着将手机塞回了随身携带的小挎包中，一抬眸，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湖面与湛蓝的天色，在远方借着郁郁葱葱的树林交融在一处。
视野的最右方，是随风飘动的柳梢。
而从柳梢稍顶端的枝条旁，是错位衍生出的云朵——像是飞机刚从上空划过似的，层层叠叠交织在一处，是七彩的。
向似锦不自觉地抬起手中的相机，往后退了两步，好让整个画面能完美地被镜头框住。
可……明明肉眼看起来格外美好的景象，这一回在镜头之下，就显得单薄了许多。
她皱着眉，努力在脑海中调动着自己前三天在图书馆内找的摄影知识点，多次尝试，但效果都不尽如人意。
就在她准备再次尝试时，耳畔响起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你可以换个视角，把C弯露出来。”
“啊？”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向似锦吓得手一抖，险些没抓住相机。
她惊魂未定地抓稳后，才扭头，对上了那张熟悉的脸。
向似锦脱口而出，“怎么又是你？”
秦予淮没吭声，朝向似锦伸出了手。
她皱眉，“干什么？”
“相机。”
向似锦半信半疑地将相机从脖颈上取了下来，递到了对方的手中。
他接过相机，走下桥墩，绕着湖边寻找了一个林荫下的位置，才按下了快门。
拍好照以后，秦予淮将相机递给了向似锦。
他简单地和向似锦解释了下C弯，便自顾自地说：“现在还是秋天，冬天的时候，这个湖面上会结冰，结冰了之后就会有人在这儿溜冰，那个时候这里的景色更好，现在湖上是船，冬天是人，取景的效果也不一样。”
“哇哦——厉害！”在看见相片的第一时间，向似锦轻呼出声。
秦予淮听见赞赏后一愣，有些奇怪地说：“你不知道这个？”
“不知道啊。”向似锦脸上全然没了一开始看见他时的防备，有的只有对照片真心的赞美。
她笑着翻了翻，说：“我没怎么学过摄影，这还是我第二次用这个相机。”
秦予淮沉默了片刻，应道：“我以为你这种人应该做什么事情都会很拿手。”
“……我哪种人？”
“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的人。”
向似锦微微蹙眉，秦予淮这人太反常了。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似乎都给她预设了一个人物形象，当她的行为逻辑不符合他的预设时，他就会像现在这样发出疑惑。
向似锦问：“我们之前认识吗？你是三中毕业的？”
“不认识。”秦予淮耸了耸肩，“我一中的。”
向似锦：“……”
他果然还是神经病。
向似锦找了个借口，“这张照片谢谢你啊，现在时间有点晚了，我要回学校了。”
秦予淮不以为然，“不一起吗？”
“……为什么要一起？”
“顺路啊。”
向似锦还是没能甩开这个人。
她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等地铁的秦予淮，一腔吐槽无处释放——那只是个借口！这个没眼力见的人！
比起她一脸的无可奈何，秦予淮反而有些乐在其中，甚至哼起了歌。
他每一次的无厘头，都让向似锦在心里给他“神经病”的定位多添了一笔。
回程的地铁有些挤，前后脚上车的两个人，不得不站得近了些。
这样的距离，让秦予淮终于找到了和她再次说话的机会。
“你明天还要继续出来拍照吗？”
“嗯。”向似锦将相机护在身前，随口应道。
“一起吗？”
“不。”向似锦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明天有安排了。”
他似乎永远学不会见好就收，“什么安排？”
“……我明天的计划就是自己一个人再逛一逛。”向似锦假笑着，“我不喜欢任何人、任何事打乱我固有的计划。”
秦予淮似乎嗅到了她的火药味，默默闭上了嘴。
好半晌，他才重新开口：“那后天呢？你后天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
“那后天一起？”
“不用了。”
“为什么？”秦予淮不解，“你不觉得自己一个人逛这个陌生的城市很孤单吗？”
“我不觉得。”向似锦往角落站了站，离人群远了一些，也让她的耳朵清静了一些。
“……摄影社的每月练习我也没做。”秦予淮说：“你不觉得今天我帮你的时候，我也有点用吗？”
他透过镜片，目光直直地对上了向似锦有些困惑的神情。
“一起吧？我们还可以共享一下摄影知识。”他轻笑了一声，“而且在这之前，我就经常来北城，我比你更熟悉这个城市，也知道那些景点里一些比较少见的取景，你难道不想把作品拍得更好吗？”
向似锦觉得，秦予淮这人有些奇怪。
他一方面显得非常没有情商，固执己见，非要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她；
但有的时候，又能精准地抓住她的需求——即，比起像个无头苍蝇一样逛北城，有一个更了解的人确实效率更高。
并且他似乎也拥有一部分自己并不了解或还未曾了解到的摄影小技巧。
再三权衡下，向似锦想——算了，就是个搭子罢了。
“……行。”
·
被邓琼安安排得紧锣密鼓的时间表，终于在林千礼个人的推动下，提前了两天完成。
林千礼这五天的表现，于邓琼安而言还算满意。
因此，在最后一天，他成功说服邓琼安，让她先行回了宁城，而非跟着自己一块儿前往北城。
最后面试的所在地，距离北城并不远。
林千礼选择了高铁，耳畔没了邓琼安的念叨，他突然有些如释重负。
他疲倦地躺在座椅上，却能够听见身后他人的闲谈声。
声音不大，但窃窃私语的声响，让本就疲倦的他无法入睡，林千礼索性点开手机开始回看这几天向似锦发给他的照片。
有的是向似锦精心挑选的用相机拍出来的，也有的是她看见了好玩的景象，随手用手机记录下来的——可能是路边一个形状怪异的垃圾桶，也可能是天上像癞蛤蟆似的云。
通过镜头记录下的景象，林千礼似乎可以轻松脑补出向似锦在看见这些奇怪东西时下意识的反应。
他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一张张地滑着，唇角也越扬越高。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倏地止住了。
他蹭的一下从座椅上直起身，困意全无。
林千礼微微眯起眼，开始用指尖放大向似锦发给他的其中一张照片——
在这张照片最右边的角落，他看见了一个衬衫的衣角。
而在这件衬衫衣角的上方，那是不属于向似锦的眼镜，和一只陌生的眼睛。
男人的。
林千礼心下一惊，“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