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喊她什么?”卫究面色灰败,仿佛是不确定又问了一遍。
纪明春从甄莹震惊的面庞上移开目光,看向卫究:“你上次去汉城的时候,只见了我爸和我妹妹,你怎么没有问过我我妈妈呢?”
卫究脸色有些不好:“因为我大概猜到了原因,所以没问,但我没想到……”
“没想到我妈就是甄莹。”纪明春接上他的话,“也就是你的舅妈。”
包厢里再次陷入一阵诡异的沉寂。
在旁边一直没插过话的卫国终于弄明白了情况,先看看甄莹,拍拍她的手,又回头对着纪明春道:“你叫明春是吧?今天这个情况的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你先坐,我们好好谈谈。”
卫国的话隐约的表明了他的态度,卫究莫名松了口气,又去看纪明春。
纪明春脸上浮现一丝客气而又疏离的笑意:“不用了,气氛挺尴尬的,我就先走了。”
说完留下愣在原地的三个人转身出了包厢。
“纪明春!”卫究追了出来,“你站住。”
纪明春回头看他一眼,卫究追上来,两人对视了一秒,然后不约而同的往外走。
到了外面,纪明春停下,一言不发地看着卫究,她在等他开口。
卫究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甄莹是我舅妈?”
纪明春没否认:“是,在他们来酒店办入住的那天,我看到了她的身份证。”
卫究:“当时为什么不说?”
纪明春没吭声。
卫究又道:“你既然一早就知道了,为什么非要等到今天我带你过来跟他们见面了才说?”
纪明春终于开口:“因为现在时机正好,我想说的话有了理由。”
卫究有些艰难地开口:“什么?”
纪明春抬眼看着他,过往所有的美好都化成一股悲伤袭面而来,她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卫究,我们分手吧,这一回不开玩笑。”
“开玩笑?”卫究扯了扯嘴角,“谁跟你开玩笑?好,你说要分手总得告诉我理由吧?总不能因为你妈成了我舅妈,你就要死要活的说分手,甄莹是我舅妈又不是我妈!你所谓的理由就是这个吗?我不接受!”
卫究句句质问,死死盯着纪明春,想从她脸上找出一分波动。
但纪明春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地看着卫究,在卫究话音落地后的一秒她便紧接着开口:“因为我也接受不了。”
“什么?”卫究激动的情绪稍微降下来一些。
纪明春:“如果只是谈恋爱,它可以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可以后呢卫究?以后该怎么办?如果有一天我们步入婚姻,那就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了,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到那一天,我见到甄莹,我该怎么称呼她?是随你的辈分叫舅妈还是叫妈?我爸面对甄莹的时候该怎么办?我妹妹面对甄莹的时候该怎么办?甄莹面对你爸爸妈妈的时候又该怎么办?问题很多很多,这些你有想过吗?”
卫究双手扣住纪明春的肩,手下发了力:“纪明春,这些都不是问题,我保证,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
纪明春对上卫究的双眼,那里面一片盛满哀戚的湖泊,她居于正中心。
纪明春无力地低下头:“算了吧,卫究。”
卫究近乎悲哀地看着她:“纪明春!”
纪明春拨开他的手,越过他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卫究站在原地,看着纪明春决绝的背影,心脏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那个说喜欢他的人,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抛弃他,一次又一次。
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楼道里,纪明春把手上的袋子递给丁泊舟:“帮我把这个还给卫究。”
丁泊舟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你们……怎么了?”
纪明春淡声道:“分手了。”
丁泊舟愣住:“什么?”
“谢谢了。”纪明春有些疲惫,道完谢转身离开。
丁泊舟神色复杂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袋子,然后给卫究发了消息。
丁泊舟:[纪明春给了我一个袋子,里面什么东西我没看,但指名道姓说要给你。]
过了很久也不见卫究回消息,丁泊舟正准备打电话过去问问,没想到卫究的电话先打了过来。
“她在哪儿?”卫究上来就问。
丁泊舟:“应该在宿舍。”
卫究:“我现在过去。”
“好……”丁泊舟还来不及说,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南城各地都在下雨,大雨滂沱,声势浩大。
不到半小时,丁泊舟拿着袋子下了楼。
卫究应该是打车过来的,没拿伞,站在屋檐下避雨。
玻璃门一开,丁泊舟把袋子给卫究:“给。”
卫究拿过来打开看,里面的东西是优盘、银行卡和一个戒盒,不用打开他也知道戒盒里面放着的是那枚小雏菊戒指。
“呵。”卫究自嘲地笑了声。
丁泊舟倚靠在门上,一手抚上卫究的肩,问他:“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卫究缓了口气:“甄莹是她母亲。”
丁泊舟空白的脸上出现一丝茫然,渐渐又变成惊讶,最后都化为一声叹息:“原来是这样。”
“你上去帮我叫她下来。”卫究道。
丁泊舟:“行。”
到了门外,丁泊舟敲敲门冲里面喊:“明春,你在吗?”
几秒后门从里面打开,楼道里的光照进去些许,纪明春站在阴影里:“怎么了?”
丁泊舟斟酌了下开口:“卫究在楼下,他想再见你一面。”
纪明春刚想开口拒绝,就又听丁泊舟道:“今天下了雨,他一个人等在楼下,你不去见他他是不会走的,不如再见一次,把话说开。”
外面天空又一声雷响,响在纪明春心上。
“好。”纪明春踏出去关上门。
丁泊舟站在后面看着,没有跟上去。
叮,电梯门开,卫究回头看见纪明春缓缓从里面出来,直接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南城今天大范围降温,出门至少得穿件外套才不至于觉得冷。
纪明春在距离卫究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首先注意到的是他单薄的、淋了些雨的衬衫,肩膀上的部分湿湿地黏在他的皮肤上,视线上移,又看到他红了的眼眶和眉宇间的忧伤。
卫究的声音有些沙哑:“明春,我仔细想过了,你所说的问题并非不能解决,只要得到所有人的同意就……”
“就万事大吉了吗?”纪明春轻飘飘的问道。
卫究拧了下眉:“为什么不能呢?”
纪明春却只是摇摇头:“不可能的卫究,没那么简单。”
卫究实在受不了,不死心地质问:“可是你说的那么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什么错,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对我不公平吗?纪明春,你明明说过喜欢我的,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要放弃呢?”
纪明春的眼框也渐渐湿润,浑身像是泄了力般:“我不是不喜欢你了,我只是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这话真是说的杀人诛心,不过诛的是两个人的心。
卫究捧起纪明春的脸,与她两两相望,用尽耐心的语气道:“我不是跟你随便谈谈,一直以来我都很认真,纪明春,两个人的感情本来就可能经历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既然这段关系开始了我们就应该负责到底,而不是一遇问题就撒手不管了。”
纪明春偏过头:“是我的错,你恨我吧。”
卫究愣了一下,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眼里快要涌出恨意来:“恨?恨?哈哈哈……纪明春,难道你觉得恨你就可以完事大吉了吗?你觉得恨你就能让我好受点儿了吗?你觉得……我恨得起来吗?”
余光里好像看到他流了眼泪,纪明春不忍再看,可闭上眼,眼泪又从自己的眼角缓缓流下。
卫究不甘地质问:“你是乌龟吗?一遇到事情就要躲起来,你就真的那么在意吗?”
纪明春睁开眼,声音很轻:“我为什么不能在意?我必须得在意。”
卫究往右移了移,重新与她对视:“越是亲近的人伤害起来才更肆无忌惮。因为你知道,就算对方怪你,也会原谅你。所以,你现在是仗着我不会真的跟你计较什么,就故意这么对我吗?”
纪明春的眼泪还在流着,眼睛里却看不出分毫情感:“如果这样能让你多恨我一点的话,那你就这样想吧,总之,是我对不起你。”
卫究抵住她的额头,喃喃道:“我不要你对不起我,我要你爱我,纪明春,如果你爱我的话……”
“我不爱你,我们到此为止。”纪明春回答的斩钉截铁,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这大概是她生平第一次说出如此决绝的话。
卫究的头垂到纪明春的肩膀上,他想,心如死灰、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纪明春,你知不知道两情相悦有多难得?”
纪明春:“我知道。”
卫究:“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原来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什么都算不上,什么……都比不过。”
纪明春没说话,也没有推开他。
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卫究不愿意继续停留在这里,他松开纪明春,转身离去。
纪明春看着玻璃门打开又合上,看着渐渐消失在雨幕里的人,捂住嘴崩溃大哭。
这好像是第一次,卫究把背影留给她。
感情的每个阶段都很美好,初遇的时候、互有好感的时候、暧昧的时候、确定心意的时候,唯独在一起之后要时刻准备好横生变故。
当初在菩萨面前磕头跪拜的时候,纪明春也曾想过天长地久。
但她实在自私又懦弱。
或许诚如卫究说的那样,事情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但纪明春却从心底里不愿意相信。
她总是太悲观。
可惜,可惜。
一个泥足深陷,一个冥顽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