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哥儿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重重点头，脸上没有一丝不快。
姚英放下篮子，蹲下身揉了揉他的脑袋，同他小声道：“你娘给你留了烧鹅腿，快去吧。”
源哥兴高采烈跑开了。
赵老太太看着姚英送过来的这许多东西，眼眶一热，快要绷不住了。
一脸局促地搓了搓手，看了一圈，自家啥也没有，也不知该拿什么谢人家。
姚英宽慰她人人都有难时，放下东西，转身出了赵家。
又过了两日，天将黑未黑时分，姚英在陶家院墙外摘槐树叶，低处的都叫她摘得差不多了，高处的伸手够不到，她又不擅长爬树，正想着要不要等天黑头回家搬把梯子过来，就看见两颗小脑袋从陶家院墙里冒了出来。
吓得姚英一哆嗦，险些以为自己撞见鬼了。
再定睛一看是赵家的大毛、二毛。
两个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
大毛转动眼珠，视线落在姚英挎在臂弯的篮子上。
“婶婶，你摘槐树叶子做什么？”
姚英不好明说，只说是有用。
谁知两个小的一听，二话不说，三下两下爬上了树。
姚英看得眼皮子一跳，虽说陶家这株老槐生得枝繁叶茂，爬起来对他们而言轻而易举，但毕竟是两个嫩生生的小娃子，又是往高处爬，若是一个不当心跌下来磕着碰着可如何是好。
好在可怕的事情没有发生。
兄弟二人站在树杈上笑嘻嘻朝她招手。
“婶婶，接住了！”
姚英的篮子很快就满了，赶紧招呼两个小的下来。
向他们道完谢，又从荷包里摸出四个铜子塞进他们手里。
“今天谢谢你们帮我摘槐叶，钱拿着去买糖吃。”
二毛一听见糖这个字儿，眼都亮了。
大毛却挠挠头，握着铜子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还是咬着牙摇头道：“我阿奶说过，婶婶是个好人，给我们家送了好些东西，叫我俩要记在心底。这些钱我们不能要。”
姚英将他伸出来的小手往回推了推。
“这是你们帮我摘槐树叶，我给你们的工钱。”
二毛眼巴巴地望着哥哥，大毛握着铜子的手在衣裳上搓了搓，小声道：“那我们往后还帮婶婶摘槐树叶，不要工钱。”
姚英含笑点头：“可以是可以，只是再不能爬那么高了，记住了吗？”
兄弟两个齐齐点头，姚英又望了眼四周对他们小声道：“婶婶摘槐树叶的事别说出去，这是咱们的秘密。”
二毛有些听不懂，大毛却难掩兴奋重重点头，伸手捂住自己和弟弟的嘴。
“婶婶放心，大毛一定管住自己和二毛的嘴。”
翌日傍晚，有卖糖葫芦的人路过桐花巷，在巷子口吆喝。
兄弟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忍痛摸出揣了一夜的四枚铜子去巷子口买糖葫芦。
谁知刚才走到巷子口就被迎面走过来的人撞得一个趔趄，四枚铜子哗哗落地。
“娘，您瞧，打醋的钱找着了！”
大毛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肩膀，伸手将四枚铜子死死压在掌心之下，仰头看向跟他抢钱的王二牛。
“你做什么？这些钱是我和二毛的。”
王二牛也不肯松手：“你胡说，我娘刚才给了我四文钱打醋。这些钱分明是我路过这里落下的。”
两个孩子趴在地上你推我搡抢了起来，王二牛生得比大毛壮实。
二毛眼见着自家哥哥吃亏了，也凑上去帮忙。
三个孩子哭哭啼啼扭打作一团。
那王二牛的娘方氏也不是个吃亏的性子，上前一手一个将赵家两个小的从地上揪起来。
“嘿，我说这钱哪去了？原是被你兄弟两个摸走了。你们老赵家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的在外面吃喝嫖赌，小的在家里偷鸡摸狗，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大毛眼见着钱都被王二牛拿走了，急得嚎啕大哭起来。
“你们不讲道理，你们是强盗！”
这一番闹腾将左邻右舍都招了出来，也有那看不惯的上前帮着劝。
“我说王家的，你一个大人欺负两个小孩子这像话吗？”
方氏面上一热，松开手叉着腰回头往那人面上啐一口。
“常言道：‘小时偷针，长大偷金’，他赵家生而不教，纵着两个小兔崽子偷我家钱，我就不能替他们教训几句了？”
大毛吸溜着鼻涕看了眼周围看热闹的一张张熟悉面孔，胡乱抹了把泪，抽噎着替自己辩解：“钱是我跟二毛的，我们没偷，分明是你们抢我们的钱。”
二毛也点点头，重复道：“钱是大毛、二毛的，坏婶婶抢钱。”
方氏回头，狠狠剜他一眼，冷哼一声道：“胡说！这巷子里谁人不知你们那个赌鬼爹把你家的底儿都掏空了，你们那个碎嘴子娘也跑了。你们的钱？谁给你们的钱？”
二毛张了张嘴刚想说话，被大毛伸手捂住了嘴。
方氏撇撇嘴角，一脸得意地扬起下巴。
“瞧瞧，瞧瞧，这真是牛皮吹破了天了。说呀，钱哪来的？你们倒是说说看。”
“是我给他们的。”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见沈家姑嫂几个牵着骡车从外头回来了。
看见姚英的那刻，赵大毛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姚英一眼就瞧见兄弟两个委屈巴巴的小眼神了，朝他们安抚地点点头，而后转身对一脸狐疑的方氏道：“王家嫂子，这四文钱的确是昨日他们兄弟二人到我家帮忙，我给他们的。”
沈长青在家时没少帮左右邻里忙，在巷子口碑素来就好，沈家这个媳妇自进门以来待众人又是再和气不过。
此言一出，众人也是不疑有他，纷纷将鄙夷的目光投向了方氏。
方氏有些不自在地皱皱眉：“这天底下的铜子都长得一个圆一个孔，那怎么证明就是你给他们的？”
大毛有些紧张地轻轻咽了口唾沫。
姚英微微一笑，心道这还真是巧了。
她摸出腰间的荷包，从里头倒出随身带着的几枚铜子，递给站得最近的两位妇人。
“两位婶婶闻闻这铜钱上可有什么味道？”
“闻着怪香的，像是有艾草的味道。”
姚英点头：“正是，入夏以来为免蚊虫叮咬，我家大嫂便做了这艾叶香包叫我们随身戴在身上。时间一长这贴身揣着的铜钱上也染上这味儿了。”
方氏一听立刻便有些心虚了，拿起那四枚铜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果真有一股子艾草味儿。
面上登时有些挂不住了，拧了身旁王二牛的耳朵骂：“都是你这小兔崽子惹的祸，在外头贪玩好耍弄丢了钱。怕老娘骂，反赖给别人。老娘今日……今日非打死你这不争气的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