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黑未黑,隔着山崖看向远处时,天地连接处浮着淡红色的云,残阳照过去衬出一片似是而非的血色,美的惊人。
年岁站在岸边看了看,心里有些感叹。
好多年没有看过这么瑰丽的景色了。
收回远眺的目光,年岁咬了一口刚从山上摘的果子,掂了掂背上装了只野鸡和蘑菇野菜以及草药的箩筐,拄着根棍子晃晃悠悠往山下走。视线接触到一眼看不到头的弯弯绕绕的山路,眼里又露出点颓丧的神情。
好像还得要挺久才能回去。
想到这里,年岁脸上又展现出一副纠结又无语的神色。
辛辛苦苦存了那么多奖学金,准备趁着高三暑假出去玩个大的,票都买好了,结果好家伙,这下真成玩个大的了。眼睛一闭一睁就是直接穿越,现在不仅身无分文,连个住的地方都还得捡别人不要的茅草屋住。
说实话,她真的有点破防了。
不久前的晚上她还正在自家温暖的大床上睡得天昏地暗,结果被浑身突如其来的剧痛折腾醒,接着眼前一黑又一亮,然后就看到正挂在天上的那轮又大又圆又亮的月亮。
她还以为是有谁大晚上给她屋顶掀了,结果好么,还不如是有谁给她屋顶掀了。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那阵突如其来的剧痛随着她的意识慢慢回神也在快速退却,快的仿佛疼痛是她的错觉——如果忽略她仍然下意识在颤抖着的身体的话。
年岁一动不动的躺了好一会儿才从不受控制地颤抖中缓过来,转头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发现自己从温暖的大床上转移到了一个大坑里,甚至还正睡在棺材里。虽然棺材并没有棺材盖儿。
懵逼了很久,直到脑子里闪过零碎的记忆,年岁才意识到自己多半是遇到传说中的穿越了。
废了老大的劲从棺材里爬出来后,年岁勉强从脑子里闪过的一些零碎记忆里知道了她穿的这个世界还是个能修仙的世界,并且原主名字和她一样也叫年岁,其他有效信息一概不知。
就连原主是为什么会躺在一个没盖儿的棺材里连棺材带人被放在一个大坑中的原因也完全不能从记忆里找出一丝踪迹。
努力回想了很久也没能再想起什么,年岁揉着抽痛的脑袋,放弃了从记忆中寻找线索。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了。
事已至此,还能咋滴,凑合活吧。
这么安慰了自己半晌,她才慢慢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从原地离开,而就在她马上要失去所有力气的时候,年岁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间屋子。
虽然是个破破烂烂的茅草屋,一看就是很久都没人住的地方,但是好歹也算是个屋子。
于是年岁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走到屋子里,终于两眼一黑晕着趴在了地上。
直到今天上午她才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感觉到胃里正叫嚣着的灼烧感,便匆匆从屋子里挑出个勉强能用的箩筐,又随手抄了根棍子,任意寻了个方向去摸索点吃的。
收回发散的思绪,年岁抬手几下把最后一个果子塞进嘴里,稍稍加快了点速度往山下走。
就在她走了半晌,正两眼放空的思索着今天晚上把屋子整理出来后,要不要做个小鸡炖蘑菇的宵夜吃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就被草丛里伸出的半条腿绊了一个踉跄,筐里最上面一层的蘑菇全被甩飞了出去,只剩下孤零零的几个混着野菜草药躺在筐里。
年岁:“……”
看着精准无比直接被甩到岸下毫无踪迹的蘑菇,年岁人都麻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虽然刚刚才吃完几个野果子,但是完全不顶饿好吗!也不知道为什么,年岁吃完果子之后甚至有种越吃越饿的错觉。
才想着要回去收拾收拾整理个能做饭的地方出来,结果现在倒好,食材离家出走了。
这下好了,小鸡炖不上蘑菇了。
年岁在原地站了会儿,心里为自己失去的蘑菇悲痛了一下,接着她取下背在背上的箩筐挑了个平稳的地方放好后,才又转过身朝着先前差点被绊倒的草丛靠过去,毫不客气地拿着手上的棍子对着草丛里面戳了两下。
“嗯…哼…”听着从倒在草丛里的男人传来的虚弱的闷哼声,年岁手中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下,随后将棍子握到最底部的地方朝后退了两步,便又接着扒拉开了男人腿侧的杂草,继续戳了两下。
“别…别戳了…”倒在草丛里的人艰难地侧了下身体,勉强避开年岁捅过来的棍子,发出微弱的声音。
年岁挑了下眉,顺势停下了捅人的动作,收回棍子立在自己前面,双手搭在棍子上,打量了两下躺在草丛里的男人,确认对方对自己多半无法造成什么威胁后,才开口道:“刚才被你绊了一下,导致我的晚饭损失了一大半,让你赔我一顿饭不过分吧。”
说罢,年岁的眼睛盯着男人来回扫了扫,接着到,“看你穿的衣服看起来也不差,应该不会赔不起我一顿饭吧。”
没办法,她现在正处于一个身无分文又几乎算得上失忆的情况下,她很需要这个世界的钱。所以对于男人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又为什么会浑身带伤的躺在这,年岁完全不在意。她心里现在唯一的想法就只有她怎么能凭借她刚失去的蘑菇换点启动资金了。
男人:“……”
听着年岁说的话,男人眼睛缓缓睁大,嘴唇蠕动了两下,似乎准备说点什么的样子,但是刚一张嘴就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显苍白,衬出一副气若游丝即将驾鹤归去的样子。
不过年岁还没来得及表现出震惊,男人便喘了两口气从气若游丝的状态中缓了出来,冲着年岁费劲地点了点头,开口道,“可以,不过在那之前,能否劳烦姑娘将我怀中的药喂给在下?在下实在是没有力气动作了。”
想了想,年岁没有拒绝,但是她也没有马上靠近他,而是选择先用棍子探了探他身上的口袋。
看着年岁的动作,虽然心情有点微妙,但是男人也没多说什么,反而在年岁的棍子探到他怀中的药瓶时对着年岁说“……对,姑娘将这瓶中的药喂给我便好。”
年岁看了他一眼,在确定里面真的装着小药瓶后才收回棍子走过去将药瓶从他怀中摸出来,捏着瓶口在他眼前晃了晃。她看着他带着点渴望的眼神落在瓶子上,嘴角扬起笑意,反手将瓶子握进手心,紧跟着又朝后退开了几步距离。
以为她会把药喂给自己的男人:“?”
“……”他带着惊讶地眼神看向她,讲话的声音透着点没反应过来的茫然,“姑、姑娘?不是说好……?”
“打住,”没等男人的话说完,年岁抬手便打断他,“我刚刚只是没拒绝你,但是这又不代表我就答应你的请求,毕竟我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万一喂你吃下这药,你一恢复伤势便想要置我于死地,我跑都没法跑。”
听着年岁说完话,男人收住了惊讶的神色,脸上露出苦笑,“原来姑娘是不信任在下……”
年岁理直气壮地点头,“那当然,毕竟在这荒郊野岭不见人烟的地方,对于莫名出现的陌生人毫无防备之心才显得不正常吧?更何况,你虽看起来身负重伤无法动弹,可也只是无法动弹罢了,一般人若是伤成你这幅模样,怕是早就没命了才对。”
年岁的目光扫过指间沾染的红,随后又落在了木棍下方的血迹上,“刚才用棍子碰你的时候,分明没有接触到你才吐出来的一口血的地方,可棍子上依然沾染了血迹。而且我从你怀里拿药的时候,虽然并没有看到你身上哪里有明显的大面积伤痕,但你胸口这里靠近心脏的地方却又有微微的下陷,这完全算得上是重伤了吧?”
“而且你身前的衣服也完全被血迹洇透,只不过因为你穿的是黑衣服,所以几乎看不出来,不过……”说到这里,年岁停了下,伸出手朝着他晃了晃,“只是碰一下衣边血迹就留在我手上了,如果是正常的伤口,出血量并不应该产生这样的效果才对。”
说着,年岁又仔细看了他几眼,偏了偏头,眼睁睁看着男人挣扎着不愿闭眼又好似想说些什么的样子,安静了下来。
“不过就当日行一善了,”静了片刻,年岁在男人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却又话锋一转。
她揭开药瓶的盖子走近男人,在他彻底晕过去之前慢慢将药液喂进他嘴里,一边微扬起嘴角说,“我直觉还挺准的,感觉你应该不是坏人,所以……等你醒了记得还我一顿饭钱。”
晕过去的前一秒,男人看到年岁带着笑意微微弯起的眼睛,脑子里只来得及划过一句真好看的感叹,便头一歪再没了反应。
而此时在离两人不算远的另一座山头上,三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正拿着剑穿过茂密的树林,面色严肃地在搜寻着什么。
“付师兄,灵图追踪的气息到这里就断了!”其中一个拿着块薄薄的小牌子的人在一棵大树旁边停下了脚步,扭过头看向带头的人,神色有些懊恼。
被称为付师兄的带头人接过小牌子看了看,渐渐皱起眉头,而后又随手掐了个法诀打在上面,但是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那付师兄,我们还找吗?”剩下的一个看着没有反应的小木牌,又看了看前两人明显不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发问。
付师兄看着没有回应的木牌,站在原地沉思一会儿,说道,“先不找了,还是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要紧。”随后将小木牌还给第一个说话的师弟,等他收好后又掐了个法诀,带着两人直接消失在原地。
天色渐渐暗下来。
年岁自觉是没把握在不牵扯到伤处的情况下将人从山上运到山下的,所以她索性在原地挑了块地方挖出一个浅坑,捡了些杂草木柴生起了一个小火堆。
本来她是准备用古法取火的,毕竟夜里的山林还是得有火光才能让人更有安全感一些。虽然古法取火是麻烦了些,但是谁让她没有别的方法点火呢?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就在她琢磨着怎么能更快让火燃起的时候,手上条件反射一般掐出了法诀,在指间闪出一簇橘子叶片大小的火焰来。这完全可以算得上意外之喜了。
于是年岁轻轻挥手,如同曾经做过无数次一样行云流水般动作,便将火苗引到了面前堆砌起的柴火上,一下就烧着了。
年岁满意的点点头,又往火堆里加了点柴。
夜色渐浓。
年岁是被饿醒的。
本来她没打算睡觉的,但是听着燃烧的火堆发出的细微响声,她的困意就控制不住的越来越浓,直到最后终于抵挡不住浓厚的困意彻底睡过去,再到现在被饿醒。
下意识揉了揉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年岁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坐起来的时候,眼前突然被递过来一只烧鸡。
条件反射地咽了咽口水后,年岁的目光才从烧鸡上挪开,看向坐在火堆另一边的男人。
男人笑了一下,又把烧鸡朝着年岁递过去一点,“刚烤好姑娘便醒了,姑娘先用饭吧。”
年岁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默默接过烧鸡咬了一口。
别说,味道居然还不错。
看着年岁一口一口神情认真地吃着烤鸡,男人一边拨弄着火堆,一边继续开口,“在下季维,风涂山门下弟子,奉师门长辈之命前来雾川秘境历练寻宝,没料到这雾川秘境虽有解封之象,确只是开了一瞬便又关上了。”
说到这里,季维苦笑一声,“不仅如此,雾川秘境所在之处的外围还突然出现大量百年前就理当消失的厄兽,在下不敌,用了宗门长老赐下的一枚保命符咒才侥幸逃脱,却也身受重伤连取疗伤药的力气都……”
季维顿了一下,侧过头看向年岁,十分郑重地朝着年岁行了一礼,“还要多谢姑娘相助,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年岁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鸡肉,将吃剩的骨头扔进火堆里,脑子里正思考着季维说的话。
刚刚听到季维提到雾川秘境时,她的的脑海里突然又出现了几副模糊的画面。
年岁一边努力回想着,试图看清一闪而过的记忆到底是什么画面,一边在旁边的树上蹭了蹭手上的油,问季维,“照你这么说,你为什么不赶紧回师门通知你的同门呢?”
好像没料到年岁的第一反应会是这个,季维错愕了一下,接着手上掐了个法诀,随即一块碎成两半的小木块就出现在他手上。冲着年岁示意了一下,季维说,“在下已经在第一时间通知了师门,只是现下传讯器受到冲击损坏…姑娘可否告诉在下这是何处吗?”
年岁很干脆的摇头,“我也是意外来到这的,不是很清楚。”
季维点头,也没多问为什么年岁看着像生活在这里的样子但是又说出否定的回答。
年岁站起来,捡起放在一旁的木棍,背起箩筐看了看将亮未亮的天色,“虽然你烤的鸡是我抓到的,但是看在味道不错的份上,就当晚饭你已经还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等等!”季维下意识拦住年岁,“可否请姑娘告知在下姓名,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还未回报!”
年岁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眼珠在转了转,说到,“这样的话…你身上有带钱吗?给我点钱就可以,也算两清。”
季维收回碎木片,想到年岁对一顿饭都很看重的表现,只思考了一下便手腕一翻拿出一袋灵石递给年岁,“在下身上只剩下这一部分…不过救命之恩自是不能用这些身外之物衡量的!等在下联系到师门…”
年岁从他手中接过袋子,挥挥手打断季维没说完的话,“救命之恩什么的再说吧,以后不一定有机会碰见呢。先走了。”
“姑娘还没告诉在下姑娘的名字!”季维不死心地追问。
“我是年岁,岁岁年年的年,岁岁年年的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