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黎砚鸣十五岁的暑假是在陆峥家度过的。那年中考成绩出来，他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入本市最好的一中重点班，省台的记者采访他有什么学习的秘诀，他正在篮球场上跟陆峥挥汗如雨。

    当你专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是可以成功的

    这是他的原话，刚说完陆峥一个篮球飞过来“屁话，他那就是天赋，娘胎里带出来的，我就没见过他专注。”

    省电视台播出采访的的画面，只有少年拍着手中的篮球，冷傲的一句话。没有陆峥。他飞出一脚踹向坐在自家地板上打游戏的黎砚鸣，爆了句粗口。

    那年陆峥是全市第三。

    原本父母是计划暑期送黎砚鸣去英国旅行，他们的目标是牛津，家族三代从医，希望儿子也传承家风。奈何黎砚鸣对学医是毫无兴趣，他表示需要一个自由的暑假，且不希望被打扰，黎父黎母也只好作罢，同意了他去陆峥家里。他们两家是联排别墅，住的同一个小区，一个东边一个西边，走路也就几分钟。

    初见陆璐的场景，黎砚鸣后来梦见过无数次，地点有变化，但是她始终是穿着白色短裙，扎着高高的马尾，一脸豆蔻少女，含苞待放的稚嫩模样。只是暴露在外雪白的脖颈处以及胳膊散布着星星点点的疤痕，已愈合结痂的和未结痂的。

    陆宗华牵着她的手站在他和陆峥面前，她只看着陆峥，怯生生的叫了声哥哥。陆峥伸手抓了抓她的头轻应了一声。

    “这是砚鸣哥哥，成绩非常优秀的，他暑假就住这里，陆璐，你马上就是初中生了，他可以好好辅导你的功课”陆宗华指着旁边的黎砚鸣。

    “砚鸣哥哥”陆璐这才把视线挪到他身上。

    砚鸣哥哥这个称呼，不管曾经还是此后数年，除了陆璐，从未有人叫过。他是独生子女，黎父黎母也都是独生子女，没有表妹堂弟。

    陆璐叽叽喳喳的叫了两个月，一改刚来时怯弱的模样，每天跟着黎砚鸣陆峥身后，他们钓鱼，她就做饵料，等着收鱼，他们打游戏，一点不影响她在旁边看小说，他们看恐怖片，她就扮鬼吓唬他们，他们游泳，她在一旁练习憋气一脸通红，他们打篮球，她就屁颠屁颠的给他们买水买零食喊加油。差不多的年纪，熟悉的非常之快。有时候陆峥嫌她麻烦，到哪里都得带着她，她也不好意思，大多时候她都跟在黎砚鸣身后，比起陆峥一言不合就暴躁性子，黎砚鸣的冷淡更让她安心一点。

    陆宗华给他们买了小升初和初升高的预习题，厚厚的几大本，他们两不写，陆璐也不写。陆父忙生意得空在家的监督下，黎砚鸣也辅导过她的功课。只是她油盐不进，脑袋仿佛没有开化。

    “砚鸣哥哥，你的毛发还真的挺旺盛的”陆璐偏过头盯着给自己改题的人，这个人睫毛浓厚长密，皱眉看着写的一塌糊涂的数学试题，一言不发。

    她伸出胳膊慢慢的挪向试卷，不好意思的盖住答题的部分“别看了，你的眉头都快皱一起去了”

    进入他视线的是她雪白纤细的两条胳膊，散落不同处的细小的疤痕格外的明显。

    “你脖子和胳膊上的疤痕怎么回事？”黎砚鸣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脖子问。

    “哦，自己不小心弄的”陆璐迅速抽走了胳膊藏在身后，见她不想说，黎砚鸣也没有再追问。

    隔天早晨她刚睡醒，黎砚鸣拿了一支药膏递给她“去疤痕的”

    陆璐愣了一下接过“谢谢，你哪里弄来的？”

    “我爸妈是医生。”说完转身回房间准备关门，末了又来了一句“以后还是担心点。”

    “谢谢你啊，砚鸣哥哥”陆璐挥了挥药膏，大声朝关上房门的人道谢。那是她第一次觉得砚鸣哥哥也并不是那么冷漠的一个人，好像只是话比较少一点，不喜形于色。陆峥和砚鸣就是截然相反的性格，他可以长篇大论，滔滔不绝，遇事不爽就挥拳踢腿，但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这些。陆璐知道，父亲因为这个曾和母亲在电话发生过激烈的争吵，他从来没有问过这个疤痕的来源，他心里清楚是前妻造成的。

    十二岁是女孩青春发育期的阶段，陆璐每天穿小背心的时候，都能感受到自己胸部藏着小小的硬块，还有点胀痛，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生了什么病，每次洗澡换内衣都提心吊胆一次。也不敢跟父亲说，更不好意思跟两个哥哥提起。

    直到那次事件发生让她彻底觉得自己颜面尽失，每每想起，都恨不得把陆峥揉扁捏碎。陆宗华是做玉石生意，经常性出差不在家，家里除了雇佣的阿姨定时收拾好卫生做好一日三餐，就剩他们三个人。黎砚鸣和陆峥两人像往常一样双腿交叉坐在地板上打游戏，陆璐则是趴在沙发上看红楼梦，正看到黛玉扛着锄头，要把花装进袋子里用土埋了的章节。陆峥一声尖叫，

    “陆璐你裤子上有血！你屁股流血啦？”

    吓的陆璐直接丢了手里的书，翻身站起扒拉着自己的裤子，不一会儿，她感到小腹一股热流顺延而下，瞬间就慌了神，少女的初潮来的突然又猛烈，她显然没有任何意识和准备。

    黎砚鸣是随着陆峥的尖叫声回头的，陆璐穿的白色的居家短裤，屁股上两抹殷红的血迹格外的明显，她的表情慌的快要哭出来。

    “你别害怕啊，我打电话给爸爸，让他回来送你去医院”陆峥跑去准备打电话。号码还没有播出去，他是被黎砚鸣拽回来的。

    “把裤子换了，然后去洗澡，我回家给你拿药”只见他淡定的指挥着陆璐，把她送进卫生间。

    出生医学世家，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家里墙上都贴过生理构造图，他还是清楚的。其实陆璐自己也隐隐约约明白的，她唯一知道的就是此种情况叫月经，男生不会有，只有女生会有。其他具体的，她还没有黎砚鸣懂的多，之前从未有过如此感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措手不及。大概一点不明白的只有陆峥了。

    不过当黎砚鸣拿着两包粉红色的卫生巾回来时，陆峥惊掉了下巴，虽然他从来没有碰过这东西，但是他也见过女同学曾躲躲藏藏塞进口袋里带去女厕所。他指着黎砚鸣的手问他“这就是你所谓的药？”

    黎砚鸣迟疑了一下，塞陆峥手里“你拿去给她。”

    陆峥拆开了包装拿出一片在手里研究了一下问“这玩意儿怎么用的？”

    “你告诉她，包装上有使用说明，让她自己看。”

    后来一连好几天陆璐都为此事感到难为情，那件白色的裤子一直洗不干净痕迹最后被她给扔了，吃饭的时候也把头埋得低低的不说话，一反往日常态。她也问起过这卫生巾的来历，陆峥表示自己不清楚，他说是黎砚鸣拿过来的，她倒不好意思开口去问了。

    倒是之后黎母发现家里备用的卫生巾少了，寻问过自己儿子，有没有去她房间拿什么东西。黎砚鸣说没有。

    情窦初开是什么感觉，宛如含苞未放的莲花，微露粉嫩的顶端，在滚动的露珠旁安静的绽放。陆璐想起自己要好女同学夸隔壁班的某某男生长的帅，好多女生给他写情书，于是经常拉着她绕路上厕所只为看别人一眼，她也曾刻意的的关注过。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时，她在心里偷偷的拿别人和砚鸣哥哥比对，比着比着她就红了脸，脑海里全部都是黎砚鸣的样子。他的双眸如同镶嵌在明亮星空里的黑宝石，眼底的卧蚕勾勒着浅浅的笑，阳光又倾入人心。

    假期结束前的一个星期，陆峥和黎砚鸣还有点迷惑，她怎么就不一天到晚砚鸣哥哥砚鸣哥哥叽叽喳喳的叫了。还以为假期马上结束，她患上假期综合征，所以有点情绪低落。

    陆璐确实有点低落，她的母亲何韵如和父亲两年前离婚闹上法庭，哥哥判给父亲，她判给母亲。可是那时母亲对她并无太多感情，陆璐知道，她更想要的是陆峥，不是她。陆峥自小在父母身边长大，她幼时则跟随爷爷奶奶。上学时才回母亲身边。何韵如的喜怒无常，暴躁易怒让她担惊受怕，她的情绪根本受控。

    陆父假期接她短住，开学要送回去的，陆璐的低落一是恐惧回母亲身边，二是黎砚鸣。

    她在那本已看完的红楼梦最后一页空白处写下了两行字“砚鸣哥哥，我很喜欢你，不要忘记我，我是陆璐。

    她在离开的前一个小时，把书递给了黎砚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