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令如死死地瞪着那转瞬消失的空间裂缝,眼中迸射出强烈的不甘。若再一次让周溪逃脱,不啻于放虎归山。
蓝知珩虽已力竭但也尤不甘心,他挺剑上前半步,却被白蒙拦住去路。
“小子,你的目标是我。”话音才落,他便暴喝起身,抬掌向蓝知珩奔去。唐令如往符纸中喷了一口心头血,在西南角的阵符处一拍。
白蒙脚下骤然凸起数道冰刺,穿透了他的四肢。“啊啊啊……”他高声咆哮着,刚刚为周溪挡下那道剑意,他早已命悬一线,此时再遭重击,可算是生机渺茫了。
但他口中仍然喃喃自语着,唐令如看着他那妖气磅礴的气势,感觉很有几分眼熟。
“不好,他要自爆妖丹!”她飞身入阵,提起蓝知珩便飞快退出阵外。
说时迟那时快,阵内裂天碎地的一声巨响过后,便是有那“寒狱阵”的拦截,洞窟内的结界与陈设也瞬间被破坏殆尽了。
潭水轰然于头顶倾泻而下,蓝知珩快速为唐令如和自己施了一道避水诀。不一会儿,周焕也拎着迟悟朝他们溯游而来。
“大家无碍吗?”唐令如被蓝知珩搀扶着起身,见了来人焦急地问道。视线扫过周焕之时,没有漏掉他眼底那一丝挣扎的猩红之色。
“无碍。”周焕嗓音带着少许沙涩,再次抬眸之时,眼神已恢复清明可鉴。
唐令如略略放下心来,才松了一口气,便猛地眼前一黑,往身旁倒去。蓝知珩迅速张开双手将她揽住,正准备俯身将人抱起,却感觉一道白影走近眼前。
“你受伤了,让我来吧。”周焕淡淡道。
“晚辈尚撑……”得住,他后面两字还未说出口,就感到怀中一轻,刚刚还伏在他肩头沉睡的少女就被那个冷面仙君给抱走了。
他抬眸望去,只见那孤月一般的男人小心翼翼地笼着纤瘦的少女,玉山覆雪似的身影在一片废墟中稳步前行。
她的面颊紧贴着他的衣襟,在他霜白的外衫上印下了殷红的血迹。
孤高自傲的临渊长老向来都是一副不染尘埃的模样,何曾有过如此血污满襟、沾尘染秽的模样。
他愕然跟上,心中有些隐隐称奇,再定睛看去,只见他一只大掌紧贴着唐令如的肩膀,源源不断的灵力从掌间流淌而出。
原来他在争分夺秒为自己的爱徒疗伤,这临渊长老看着冷清淡漠,对自己的徒儿倒是掏心掏肺。
蓝知珩不禁为唐令如感到些许欣慰,她年纪轻轻便身负如此高深的修为,所修功法也神秘罕见,想来临渊长老也甚是以她为傲。
如此这般分析了片刻,再思及此次的艰险与所获,他重重地握了握拳头,暗下决心要迎头赶上——只可惜那周溪老贼竟被他逃得半条命出去!下次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下次定要将他挫骨扬灰!”冰极岛边界素霓圣山的灵洞里,杀气腾腾的掌风一举震碎了案几边的冰柱。
周溪一脸阴沉地坐在冰雕的榻上,气愤无比地恨声道。
“大人莫要再动气了,这灵犀门也是可恶,混入了两个仙盟的奸细都不知道,若不是那两人暗中破坏,我们怎么会失败而归,可惜白蒙……”
说话之人掀开黑色斗篷,露出一张久不见阳光的青白色脸庞,正是初入寒月龙潭时便半路失踪的雾棘。
“还好大人有先见之明,留了属下作为后手,不然……”
周溪凉凉地扫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言外之意扯了扯唇角:“你说得不错,这次记你大功一件,回去后我就向长老会请奏,把忘忧和血枫两座城划给你们部族。”
雾棘按捺着心中的欣喜,跪地道:“属下谢过大人恩赏。”
“这次行动把白蒙折了进去,他跟随我多年,这顶替的人就还在虫妖族里选吧。”
“是,大人。”雾棘低头应道,随即又问,“这灵犀门出了岔子,请问应当如何处置?”
周溪冷笑一声:“灵犀门出了岔子?这两人是碧绯那个蠢货亲点的,她早就看出来了不对劲却不禀报——自以为是的蠢货!”
雾棘与碧绯同属蛇妖族,此时听他大骂族中精英,不由讷讷道:“……大人说的是。”
“话说回来……你虽立功有赏,但碧绯犯的错我也不会隐瞒,此次你部族是论过还是行赏,全凭长老会定论。”
雾棘头顶似是被泼了一盆凉水,他深深地俯下身子,以额触地:“是,大人。”
“把遁空镜交还给我,你便出去吧。”看着他萎蔫的样子,周溪眼中划过一丝不耐。
雾棘离开后,周溪手指往遁空镜轻轻一敲,只见镜中出现一张淡笑的脸。
“祭司大人,此行可顺利?”镜中的白面小生长着一张过分俊美的脸,棱角分明的嘴唇习惯性地微微弯起。
面对长老会的世袭长老,周溪收起了平时玩世不恭的姿态:“碧绯那个蠢货贪心不足,为了她个人的任务搞砸了,不过不影响后面的计划。”
“哦?那就是说灵犀门和炼魂宗这两张牌都没有用了。”百里浮欢支颐惋惜道,一双潋滟的狐狸眼盯着周溪,话说得温柔可意却暗藏机锋。
“两个仙盟弟子一个临渊仙尊就能搅动风云的门派,想来也是派不上什么用场。”周溪不以为意道,“不过我倒是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百里浮欢似是被他打动:“哈哈哈哈,我就知道祭司大人不会令人失望的,那就等你回长老会共同商议了——妖王出关的祭祀大典还得由你来主持呢,可别耽误得太久了。”
两人通讯中断,周溪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狞恶的笑容,他手指在那遁空镜上轻轻划着,口中低咒道:“不男不女的狐狸精还想挤兑我,便是长老会又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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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令如意识清醒时,发现自己身在一个熟悉的房间里。她倏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摘星阁的软榻上。
她坐直身子,内观了一番自身状况,除了不能使用法力以外,其他并无特殊之感。
“你醒了。”一道霜白色身影停顿在房门口,周焕手中拿着一块通体晶莹的冰髓,似乎刚从探索中打断思绪。
一道黑色身影却从他身后窜出,先于他走到唐令如跟前,两指扣住她的手腕,一只手摸着下巴道:“法力反噬的内伤也好了——都说没事了,你还非要过来亲自看一眼。”
唐令如看着眼前陌生的黑衣老者,似乎在寒月龙潭的潭底记忆中有过那么片刻的印象。
“介绍一下,他名叫迟悟,是无相混元镜的器灵。”周焕见唐令如一脸挖空心思搜索记忆的样子,便罕见地贴心解释道。
“迟悟?”唐令如见眼前那名老者一脸活泼的模样,细细咀嚼了一番口中的两个字,不免有些忍俊不禁。
迟悟见唐令如忍笑的模样,脸上忽然露出焦急的模样:“你还有心思笑,你师尊被无相混元镜损了元神,眼下还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唐令如脸色一白:“什么?周焕被混元镜伤了元神?为何会这样?”她猛然想起自己昏迷前看到周焕眼底的那抹血色,他当时立刻便恢复了神志,原来竟是在强撑。
“无碍,只是轻微的影响,我闭关几日变好。”周焕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仿佛真的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迟悟闻言面色大变,他慌张地摇着手道:“怎么算是轻微影响,你的元神已有裂痕,我之前见过琦玉发疯的,他那日的情形和你现下所差无几,这要是一直得不到修复,你恐有身死道消之劫!”
“哎呀呀,”头发花白的老者像个孩童一般,负气似的蹲在门边抱着头嘟囔,“怪我没提醒你,这宝镜本体有损不能以神识直取……”
唐令如噗通一声跪坐在迟悟对面,紧张地看着他:“前辈是这无相混元镜的器灵,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唉呀,我能有什么办法呀!”迟悟双手抓着脑袋,仿佛抓得越狠脑袋就越灵光似的,“本来他受伤不重,我可以同源的仙力替他修补裂痕,可他元神中设有禁制,那禁制颇为厉害,老夫也没有办法呀……”
这番话周焕刚刚便已听迟悟对自己说过,此时再次听来,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转眸猝不及防对上唐令如凝视自己的目光,心房不由颤了颤。
“你莫要听他危言耸听,我未必就有那般严重,琦玉执念深重,被反噬之时混元镜尚在全盛之时,而我只是间接被伤,必不至于落到与他同样的状况。”
唐令如站起身来,郑重其事道:“那禁制……我替你解。”
周焕面色微变,迟疑道:“我并不怀疑你有这种能力,只是这血脉为引的禁制非功法所能破解,关键还需要施术者的鲜血——阮虞的浮生咒不也是如此吗?”
唐令如恢复记忆后,他便建议她自行破解灵台的封印,谁知她却告知他那是一道血脉为引的禁制,就算她阵法之道再厉害,离了这关键的材料也是无济于事。
唐令如脸色黯了黯,转瞬又故作轻松道:“没事,这血我想办法帮你取,阮虞我们寻不到,神女还不好找吗?”
周焕抿唇摇摇头:“神女对我颇为忌惮。”
唐令如轻飘飘一笑:“所以,我想办法替你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