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祭司来了！”
淮水翻涌，伴随着剧烈的轰鸣，从淮州东边的河底升起一个数尺高的圆形祭台，祭台四周耸立着五根云纹石柱，最高的石柱上缠绕着粗重的锁链，似乎还绑着个白衣人。
祭台朝淮州城中央伸出石阶，淮州百姓着急地顺着石阶爬上去，跪拜在石阶两侧。
“这次祭礼是哪家的公子？”台阶下的人仰着头往祭台上看，可祭台太高，看不清那人的相貌。
“据说是个姓‘季’的外乡人。”
“姓‘季’还敢往淮州跑啊？”
“这不正好？便不用以淮州人献祭了。”
“也是。你说这河神到底是什么？说它是神吧，它竟然吃人。说它是妖怪吧，它又能护佑淮州女子。”
桑璃远远瞧见祭台，以及台上的人。
“糟了，是季微！”桑璃提着裙子往祭台方向跑。
李泽轩吃力地追在她身后，招手喊道：“阿璃妹妹，那里人多不安全啊！”
“我娘不准我在祭祀的时候出门，怎么办……”
李泽轩纠结一阵，还是抬步追上去，“不管了，都出来了。”
“阿璃妹妹，等等我啊！”
桑璃挤进人堆，顺着石阶一直往祭台高处爬。
“这哪来的小姑娘，上面不是你能去的！”许多人俯首向祭台朝拜，桑璃难免踩到。
接连传出一阵痛呼，“诶哟，你踩到我的手了！”
“疼疼疼！”
“对不住，对不住。”
“让一让，请让一让！”
桑璃一路道歉，直到挤上祭台，被两个身着祭服的女祭司拦住。
“小姑娘，闲杂人等，不得私闯祭台。”
“否则河神震怒，你担待不起！”
桑璃毫不胆怯，蓄力撞开她们，“可笑，这淮水里哪里是什么河神！”
“我从未见过吃人的神！”
“大胆！竟敢对河神不敬！”
林琴站在祭台中间，朝其他祭司道：
“快抓住她！别让她靠近主柱！”
几道铁链朝桑璃抛来，她跃起闪身躲过，勉强缓了口气，转头却见一道带着寒芒的尖锐链钩再次袭来，速度之快，她避无可避。
“桑姑娘，我好心放了你，可你却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下死手！”
链钩离她越来越近，仅剩三寸，
“季微！”桑璃吓得闭紧双眼，下意识地喊出他的名字。
祭台正柱上的人双眸一瞬间睁开，周身泛起寒霜，凌厉的剑气与链钩相撞，一阵电光火石后，锁链化为铁屑落入淮水。
林琴也因剑气捂着胸口吐出血来，满脸写满不可思议，忙道：“快将主柱砍断，把祭礼献给河神！”
强行调动灵力，季微的脸色越发苍白，而表情没有丝毫起伏，淡淡开口：“祭礼？”
他朝林琴微微侧目，语气骤冷，“是你们吗？”
霜华顺着锁链蔓延至祭台，化作一朵朵霜莲绽开，灵光四溅。
祭台从中央迅速裂开，四周石柱坍塌坠落，凄厉的喊声不绝于耳。
人们慌忙往祭台下跑，上端来不及跑的人，纷纷坠入淮水之中，被黑水怪物吞噬。
桑璃脚边的石台也生出一条数尺宽的裂缝，下面是无尽的深渊。裂开的石台朝后倒去，桑璃被惯性扯了下去。
这次她没喊出季微的名字，他还是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或许他都没有看到自己，霜岚剑的剑气仍在暴动。
紧急关头，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了她。
“阿璃妹妹，抓紧我。”
李泽轩紧紧拉着她的手，可他身后也出现了一条烈缝，整个石台都变得摇摇欲坠。
“李大哥，别管我了，你快离开！”
“不行！是我带你来淮州的，绝不能让你有事！”
一条囚仙索绕至桑璃腰间，脚下飞石坠落，黑水吞吐，这次换作桑璃死死抓住李泽轩，而囚仙索只对她温顺。
触及李泽轩，则生出数十道寒芒，如白刃利剑般穿过他的身躯，直到他彻底脱力，伸着落空的手坠入淮水。
桑璃没能抓住他，被囚仙索带到离季微相距不远的地面。
她惊魂未定地瞧向囚仙索的另一端，白衣翩飞，一身霜华屹立于废墟之端。
在霜华的寒气中，他的眼神越发冷漠，剔透的冰青色眸子染上一层墨色。
他淡淡扫过那些哭嚎的人群，仿若看死物一般。落在桑璃身上，唇角才掠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囚仙索收回，季微朝她伸出玉白修长的手指，“阿璃，来我这里。”
桑璃第一次觉得季微的眼神陌生起来，往日里只是清冷。而此时，是冷漠到极致的森寒，分明是仙风道骨的修真者，却对此番惨状视若无睹。
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生灵是死是活。桑璃一直以为修仙是为了守护苍生，而季微好像不是这样的，那他修仙是为了什么？他的道心又是什么？
可很多人是无辜的，他们只是被迫卷入这场祭祀之中。
以及，一心想救她的李泽轩，却因她而坠入淮水。桑璃望向仍未停息的淮水，似乎在想着什么。
季微微微皱眉，重复道：“阿璃，来我这里。”
系统突然弹出消息，【宿主，请跳入淮水，开启主线任务。】
桑璃抬头看了季微一眼，转身跳入淮水。黑水翻涌将少女卷入河底。
“阿璃……”
季微唇角溢出一道血迹，死死盯着黑水中桑璃坠落的位置，露出一抹自嘲的神色，“为了别的男人，要背弃我而去吗？”
他提起霜岚剑，随她一道落入淮水，“休想。”
想不到这淮水竟然这般深，桑璃一直在下坠，却迟迟没有落到地。更奇怪的是，只有刚坠落时有些窒息感，之后便不像在水里。
她睁开眼睛去看，一片黑暗，半点光亮都没有。
“系统，你在不在？”她唤了几声，也联系不上系统，直到她听见有人唤她，视线才逐渐恢复颜色。
“阿璃……阿璃……”
桑璃视线中出现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似乎在哪里见过，她不太确定。
青衣女子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阿璃，你发什么呆？药材都快洒了。”
女子接过她手里的竹盘，细细挑拣起来，“你呀，得多学学琴儿，她现在都会抓药了。”
桑璃顺着她的视线瞧去，是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女童，相貌和济恩堂的林琴很像。而那女子又唤她琴儿，难道？
“瑾娘。”一道清冷好听的声音传来。
桑璃心口一颤，瑾娘不是林琴所说的那个人吗？那个身躯化为淮水的女子。
来人是一位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他快步走到瑾娘身边，拉过她的手，“不是说了好好休息吗？你现在怀有身孕，不能受累。”
“季郎，你来了。”
瑾娘起身靠进他怀里，轻抚小腹，面色柔和，“孩子还不足三月呢，我只是挑拣些药材，没有大碍的。”
男人将手掌贴近瑾娘的小腹，指尖溢出点点流光，桑璃没看错的话，这是仙门的法术。
他轻轻吻了吻瑾娘的额头，一脸心疼，“瑾娘，对不起，是我害你受累了。”
瑾娘摇摇头道：“季郎，怎么会是受累呢？你为了我不返回仙门，甘愿在苏府入赘，这才是委屈了你。”
“能陪在瑾娘身边，我甘之如饴。”
待两人走后，桑璃悄悄问琴儿，“这里是苏府吗？你叫什么名字？刚才的小姐叫什么名字？”
琴儿停下手里的动作，略带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我叫林琴。刚才那位是咱们苏府的大小姐，苏瑾娘，旁边的是小姐的赘婿，叫季无。”
全都对上了，苏瑾娘、林琴、姓季的男人。
看来是她掉入淮水后，意外进入了瑾娘的记忆之中。
桑璃略微安心下来，若所有坠入淮水的人都同她一样，就意味着大家都还活着，说不定还会在这里遇见，再一起出去。
可她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
林琴很厌恶姓季的男子，又把瑾娘的画挂在济恩堂，想必是季无辜负了瑾娘。而他们看起来分明很恩爱，不像是怨侣。
“汪汪汪——”
“阿，璃，汪。”
桑璃循声瞧去，只见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狗摇着尾巴朝她跑来，有些眼熟，可她是狐狸，没养过狗。
小狗抬起冰青色水汪汪的眼睛瞧着她，“我，汪，是，季，汪。”
“季微？”
“汪汪。”小狗高兴且急切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变成小狗呢？”桑璃伸手去抱他，季微僵在原地，缩着尾巴任由她抱进怀里。
鼻间沁入一股淡淡的茶花香气，季微埋进桑璃的怀中嗅着，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她的下巴，又舔到嘴边，他被这幅身体驱使了，完全停不下来。
“哈哈哈，痒，别舔了。”
桑璃笑着把小狗抱回地上，揉了揉小狗的耳朵，“真的完全像小狗一样呢。”
“季微平日里可不会像这样热情。”
系统在一旁解释道：【这里是由林琴和瑾娘的记忆交织形成的幻境，在林琴眼里，姓“季”的都是狗男人，所以……】
“这也行？”桑璃表示震惊，又问：“那季无为什么没变成狗？”
【季无是瑾娘的记忆生成的。】
桑璃来回抚摸着小狗，小狗舒服得发出呼噜声，躺在地上露出覆着软绒的肚子。
桑璃轻轻戳了戳他的肚子，轻叹道：
“啊，软软的。”
“不过季微这样还挺可爱的。”
小狗舔舔她的手，“喜，欢，汪。”
桑璃的手微微发烫，季微似乎从未说过喜欢她呢。如今在他变成的小狗口中听到了，有些怅然。
“对了，季无是你的父亲吗？”
小狗疑惑地歪头，“季，无？不知，汪。”
不应该啊，或许是幻境影响了季微的记忆，且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