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堂课上,大月老曾提过先花神的事,说花神潜夜的心上人身死,潜夜上神在埋葬她时在她心口放了颗荼蘼花的种子,而后长出了一朵荼蘼花,后那朵荼蘼花修得人形,潜夜上神同心上人原来的那根红线,竟长在了那荼蘼花花妖身上。”
“花妖深爱潜夜上神,上神亦偏爱花妖,后知晓自己是替身的真相,大闹了一场,从此与潜夜上神断绝来往,后花妖以妖身成神,承袭花神之位,二人皆放不下彼此,旧情复燃。”
“可花妖心底始终有一道坎迈不过,与潜夜上神斗气,搅得仙界不宁,生了心魔。”
瞧风卿听得认真,溪月忙解释道,“事情不一定如此,大月老并未说这许多,我不过感慨这个故事,课下又翻阅了些典籍,还有些是听旁人说的。”
“嗯。”风卿点头。
“先花神努力克制心魔,后来便觉得,与其被心魔侵扰,不如解决心魔,所以她上天入地,只为找到潜夜上神曾经的心上人。”
“那女子是个凡人,被神剑所伤,魂魄俱毁,已不存于这世间,花妖无法面对心魔,便自绝而亡,潜夜上神痛心疾首,亦追随而去。”
“那先花神?”风卿问。
“这是书本上,传说中的说法。”溪月皱着眉头,莫名其妙说了句,“那是困扰了她一生的心魔。我不信心魔未解之人,会甘心去死。”
说到这儿,溪月突然一愣,“位列上神之人,法力高强,万众敬仰供奉,唯有困于心魔,才会自苦,陷入绝境。先花神以花妖之身成神,是天下草木花灵的表率,若不是因为心魔侵扰,断不会有此结局。”
“那你说花澈神君突然消失……她会不会也是受心魔所扰?”
风卿被溪月这个说法一惊,扶稳她,“如今先治好你的仙骨,这事你可以记着,我们治好仙骨后再打算。”
溪月点头,强自压下骨痛与心口涌上的复杂情绪,“霆霓既说先花神在幽冥界,那她会不会与那游方进一般,在此等人?”
溪月一提醒,风卿便想起游方进方才所说,他能留在此做孟婆,是冥司怜他寻妻之心。
“你是说,那冥司便可能是先花神?”
“直觉是,”溪月道,“一会儿就知晓了。”
“一会儿?”风卿挑眉,“不是要等明日……”
“那句才是骗他的。”
溪月语气十分淡然了,“怎么了,你是龙,还飞不过去忘川河,非要乘那只破舟。”
“……”
风卿此刻是真想将她丢入忘川河中去,分明是她自己要在渡口耽搁,与那书生攀谈,如今倒嫌他不灵光。
风卿带她走到偏些的位置,嘱咐她站稳,这才化了形,怕她不好上身,弯起龙爪往下又蹲了蹲,往溪月身边挪了挪,肚皮几乎贴了地,看起来有些滑稽。
溪月爬上龙背,坐稳,风卿慢悠悠的腾空,不紧不慢的往幽冥城中飞去。
此处不仅天色暗沉,连空中的浮云都像染了泥尘,昏黄一色,失了轻盈,重重的压在人心头。闻着还有些呛。
溪月咳嗽了一声,风卿的速度便又慢了些,“受风了?”
“还好。”溪月道。
过了城门楼,天色便更暗,城内长着许多条叶状向上攀援的红花,于幽暗的天光下亦红艳如血,十分夺目。
风卿知晓溪月会注意到那花,便道,“此花乃幽冥之花,原只盛开于幽冥界内,后被投胎的凡人带了种子去往人间,人间便也有,唤作彼岸花。”
“这花自古便有?还是先花神自绝后方有的?”
“此前便有,却也极为稀少,便是在幽冥界中也不多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倒变得好养活了,便是在人间也能活。”
城内亦和城外一般,有街有巷,行人往客更多,却大多十分沉默,自顾自的前行,神情更为麻木冷硬,不见交流。
“这些都是喝了忘川水的人。”溪月道,“瞧着像失了七情六欲。”
“若要往生,自然该断却前尘,摈弃七情六欲,下一世还会再有的。”
“那也不一样了。”
溪月闷闷道,“一世是一世的事。”
“你已不用经历轮回之苦,平白烦忧。”
听了风卿这句,溪月觉得有些道理,不再说话,手指扣着风卿背上的鳞片不知在想些什么。风卿俯瞰幽冥城,见城正中有一座区别于普通民居的殿宇,便往那个方向去了。
感觉到下降,溪月往下看去,却无意扫到离那座殿宇不远的地方,有一处鲜红的花地,幽冥之花盛开得十分茂密,几乎看不见缝隙。
“风卿,去那儿。”
风卿往那处飞去,靠近便感应到一层结界,在半空停下。
溪月提裙艰难的移动了下腿,侧身坐着,观察着结界。
“这是花木之灵生成的结界,花木之灵在守护着什么,先花神,真的可能在此处!”
“那怎么办?”风卿的语气开心又为难,“我们是来求先花神治仙骨的,若就这般打破结界进去,怕是先将人得罪了。不打破,又连面都见不到。”
“那自然是先见到,再告罪。”溪月倒是没有犹豫。
溪月握紧释心剑,忍着骨痛慢慢起身,一步步顺着龙身走上风卿龙头,风卿没好气道,“李溪月,我记得在凡人心中,龙是天地间最尊贵的神祗,你做凡人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能脚踏龙头?”
“未必没想过。”溪月只觉自己每走一步身上便像万箭穿身,强撑着道,“但应该没想过龙这么乖,踏在他龙头上也不反抗的。”
“何况,在仙神眼中,龙并不尊贵,和其他灵族无甚区别,只能偏居一隅,为何龙只在人间尊贵,在仙界却不尊贵,是你们不愿吗?”
溪月嘴上不饶他。
“等你仙骨治好了,就看我丢不丢你进忘川河吧。”风卿生气了。
溪月握剑,剑尖朝下一跃而下,有那么一瞬,只觉身体在往下沉,骨头却在往上方拽。结界破碎,她落入幽冥花中,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一身白色,尤为显眼。
风卿紧随其后,那破碎的结界却瞬时黏合,将他阻挡在外,比先前还坚硬了许多。
他虽恢复了些灵力,却因沉睡太久,疏于练习术法,再有从前也并不擅结界之术,一时竟破不开眼前的结界,只能奋力冲撞。
结界震动,幽冥花的花瓣震落,无风亦悠悠飘飞着,那些面色麻木的幽冥城中人似是有所感应,竟一齐看向了这个方向,
“风卿,停下,”溪月被震了两下,忙撑起身子来叫停他,“你在外面等我,没事的。”
“为何总是这般?我总是要在某处等着你,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却什么也不能做?”风卿固执的又撞了下结界。
溪月被巨大的震动震得再次倒在地上,虚弱道,“先花神能以花妖之身成神,必然至纯至善,既为神灵,想必不会为难后辈,你再无礼,怕是真要惹她生气了。”
溪月说完这番话,气力几乎耗尽,倒在花丛中一时动弹不得。风卿应是将话听了进去,结界外没了动静。
一根根红线自溪月身下长出,穿过花丛向四处蔓延,溪月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皱,大片大片的细汗沾湿了她的额发,她脸上却有些浅谈的笑意,“花神娘娘,抱歉了,晚辈痛得厉害,只能这般寻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