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围猎第三日,大戏正式上演。
圣上携皇子及众臣正在围猎一群麋鹿,林中突然窜出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直奔圣驾,他们挥舞着镰刀,目光凶狠地喝道:「国君无德,替天行道!」
红缨与飞星迅速戒备将我护在身后,我却是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
果然,流民很快被控制住。
圣上震怒:「尔等大胆!背后可有人指使?」
流民目光狠戾却不发一言,一副从容赴死的神情。
圣上大手一挥:「此地唯有莽山可藏匿,给我搜山!」
我看着萧冕铁青的脸,心中冷笑。
圣上这出戏着实敷衍,哪里的流民会如此健壮,不过是寻个由头对萧冕动手罢了。
几队侍卫领命朝莽山奔去,我瞥向旁边,沈皇后面容沉静,唤来近侍低声交代了两句,她旁边,苏绵攥紧帕子神色不安。
我目中寒光闪过,看来萧冕连囤私兵之事都告诉我这个好妹妹了,既如此,不妨再让她多知道一个真相吧!
经刺客一事,守卫倍增,京畿卫受命当天就封锁了莽山及太子温泉行宫,众人无故不得进出,大有一副瓮中捉鳖之意。
萧衍跟萧冕都被叫去伴驾了,我朝苏绵住处走去,恰巧遇见沈萱,我心中一动,亲热地拉住她的手道:「沈姐姐好巧,不如与我一道去寻太子妃吧,我看母后的意思是定要立你当太子侧妃的,不如早些与太子妃殿下亲近亲近!」
我拉着沈萱走进苏绵房中时,苏绵正在端详着一方香云纱帕子,见我们进来,连忙将帕子团起来塞到枕头下。
她视线扫过我落在沈萱脸上,柔声说道:「沈小姐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寻太子殿下?」
「啊,没有,太子…太子殿下可好?我见他昨日面色不佳,可是身子不爽利?」沈萱声音细软,却丝毫不避讳对萧冕的关切之意。
苏绵笑容完美,把太子妃一角拿捏得恰到好处:「殿下一切都好,劳沈小姐挂心了。」
我看着面前两个同样柔弱扶风般的美人一来一去,自顾自地从盘中拿起果子咬一口,冷不丁说道:「真羡慕太子妃以后有沈姐姐作伴一起伺候太子殿下!」
苏绵眼中藏针朝我射来,我似看不到,继续说道:「沈姐姐生得这般好看,又这般体贴,难怪母后这么疼惜,就连沈家大小姐都比不上!」
我故意抬出沈丞相嫡女与庶女出身的沈萱做比较,见苏绵眸色渐沉,又干脆再加把火:「不过说起来,沈姐姐跟母后长得有六七分相似呢,站在一起竟似亲生母女一般,难怪得母后爱重!」
话说完,我笑着瞥向苏绵。
你既知道萧冕囤兵,必知他有秘密所以不得不行此险举,我现在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我的好妹妹这么聪明,想来很快就会想到其中要害吧!
萧冕既然能安然伴驾,必定已有对策,圣上着人搜山只怕不会有收获,不如我从内里给太子殿下点上一把火!
我抛了果核,视线从枕头下露出的一角白纱上扫过。
萧衍,你也会往这火坑里跳吗?
14
晚间,我与萧衍正在房中用饭,飞星进来在萧衍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萧衍搁下筷子:「你先吃,我出去一趟。」
我笑容温婉地看着他问道:「今日能不去吗?」
他似是惊讶于我难得的笑容,怔愣片刻后柔声说道:「我去去便回,等我回来。」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一声叹息。
红缨走进来:「小姐,纸笺已经送到太子殿下手中了。」
窗外大风骤起,这天,终究是要变了。
我起身说道:「走吧,去汤池。」
沈皇后自圣上遇刺那日便称病了,太子下令封闭汤池只供皇后泡浴疗养,如今整个行宫犹如铁桶插翅难飞,可我恰巧知道萧冕还真有那么一对能飞的翅,如临绝境,他的生门就只能是这看似绝路的崖顶汤池了!
白雾氤氲缠绕,汤池未点宫灯,门口守卫不知所踪。
「把宫灯全部点燃。」我朝红缨吩咐道。
待靠近崖边汤池,正在僵持中的众人不约而同朝我看来。
苏绵被萧冕的人钳住,目光恨毒地朝我喊道:「苏络!是你对不对?!」
萧衍无奈一笑,把手里的香云纱手帕塞进怀中,取下身上披风走过来为我披上:「崖边风大,别着凉了。」
萧冕嗤笑:「七弟还真是怜香惜玉,一边装模作样一边偷情私会,好一个多情种!」
萧衍毫不理会他的讥讽之语,认真专注地为我系好披风。
萧冕被他激怒,喝道:「萧衍!你就这么喜欢跟我抢?」
萧衍为我整理好披风,又微微侧身为我挡住风才回道:「皇兄,臣弟从未想过与你争什么,这一切不过是你自己不珍惜罢了,就像私兵一事,你也大可不必行此险招的。」
萧冕面色阴鸷地盯住他:「何为险招?我在这天家有哪一天不险?你既如此针对于我,那如果我说这山林之中是你们穆氏精锐如归营,你猜圣上会如何呢?」
萧衍面不改色:「皇兄,你手上既无如归令,又如何能号令如归营,圣上会信你吗?」
「你为何……」萧冕恍然大悟道:「是你偷走了如归令!」
萧衍大方承认:「我知皇兄有囤兵异动,为保全穆氏忠烈才不得已而为之,望皇兄见谅!」
这时,身后有疾行脚步声传来,我抬头望向天上月亮,今日月晕朦胧,乃大风之兆,但愿萧冕那蝠翼能撑得住吧!
脚步声渐近,萧冕勃然大怒:「萧衍!原来你设此局便是想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
他突然暴起朝我抓来,萧衍也同时朝我伸出手——
我却侧身避过萧衍,朝萧冕扑去。
萧冕拉住我便朝崖外倒去,萧衍一贯淡然的脸满是不解和震痛,连隐藏武功都顾不得了,狂冲过来拉我却只抓到我身上的披风。
崖边,萧衍无力地抓着披风,声嘶力竭喊道:「苏络!」
我下坠着,朝他露出一个明媚笑容。
萧衍,今日你若不来,我便会与你一起朝堂内闱携手夹击,徐徐图之。
可你还是来见苏绵了,那我便只能引来京畿卫将萧冕推入绝境,这样,他才会以为东窗事发不得不逃走。而我,才能去寻我那颗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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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浑身湿透,看着眼前似世外桃源般的地方暗暗惊奇,没想到莽山那道飞瀑后竟然别有洞天,难怪京畿卫搜寻两日都一无所获。
苏绵被绳索缚住,满面泪痕地唤着萧冕:「殿下,绵儿对您一片真心,绝无背叛之意啊!都是她!都是她设计于我!」
我淡然任她指证控诉着,人与人之间一旦信任崩塌,细小裂痕便会长成沟壑深渊,纸笺之事冒充我,孩子之事伤害我,如今她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况且,她送帕子给萧衍是萧冕亲眼目睹的,就算她说的句句属实,又哪里还需要我为自己辩解半分呢?
果然,萧冕只冷冷瞥她一眼,对我留下一句「她交给你处置」便离开去议事了。
我关上房门,贴近靠右侧的墙壁仔细感受,不由地露出笑容,我的心脏就在隔壁房间!
苏绵动弹不得,只能瞪着我恨声说道:「你疯了!你逼他逃入莽山,我们知道了皇家秘辛,进了他这囤兵之地,我们都会死的!」
「哦?你怕死吗?可是天谕上说真凰存于你我,但双珠不可同辉,我们两人中必须死一个呢!你说萧冕现在是想杀你还是杀我呀?」
苏绵面色变幻,眼中泪光盈盈:「姐姐,娘临终前你发誓即使豁出性命也要护我周全,如今你夺我姻缘又害我至此,你对得起娘吗!」
我看着她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忍不住笑出来:「我夺你姻缘害你至此?苏绵,你脸皮是真厚!」
见装可怜打亲情牌不管用,她眼中浸毒射向我:「苏络,我能让你死一次,就能让你再死一次!」
「一次?不止吧?」我走近她,幽幽说道:「太子妃殿下,可还记得那被你毁容沉湖的黄蝉?」
「你…是你!」苏绵双目圆睁。
我从发间抽出一支金簪,俯下身,看着她不安的样子勾起唇:「妹妹那根雕凤金簪煞是好看,可惜姐姐身上只有这支素金簪子,妹妹莫怪!」
她面露惊恐,拼命摇头:「不要!别碰我!苏络,姐姐,求你放过我!我错了,以前都是我错了,我什么都不跟你争了!」
苏绵那张与我如出一辙的面容此刻写满了恐惧,梨花带雨向我求饶。
我笑着用金簪在她右边脸颊上深深刺下,簪尖划开皮肉,鲜血淌满她痛苦痉挛的半张脸,犹如修罗恶鬼。
复仇的滋味是如此美妙,我享受地眯起眼,用指腹蹭上她的鲜血。
「苏绵,疼吗?」
这才刚刚开始呢!
萧冕议事回来,看见苏绵划痕密布面目全非的脸,嫌恶地皱了皱眉,转头对我柔声说道:「玩开心了就先去歇息吧。」
我乖巧点头,回身把手中血迹斑斑的金簪插到苏绵发髻上,打量几眼称赞道:「这支簪子跟妹妹甚是相配,真好看!」
我走出房间,看着隔壁那扇上了锁的房门,状似无意地问道:「殿下,隔壁还关押着其他人吗?」
萧冕边往外走边随意回道:「那只是一间杂物房,放心,守卫会看好她的。」
我垂下头将情绪藏进夜色中。
我的那颗真心,原来是件破烂杂物啊!
风平浪静地过了两天,我每天都去苏绵房中欣赏自己的杰作,顺便借机观察隔壁房间,却发现这间「杂物房」内有乾坤,士兵偶有从里面抬出木箱,里面装的全是兵器,看来那是萧冕的兵器库。
苏绵看我关注着隔壁动静,怨毒说道:「你以为你还能张狂几日?萧冕就是个疯子,他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的!」
我合上窗子,挑眉笑道:「地狱?那地方我熟,要不先送你下去看看?」
我正欣赏着她的恐惧和绝望,院外忽然传来呼喝声:「有人闯入军营!」
紧接着便是一片仓促离开的脚步声。
我眼中流光一闪,把破布塞进苏绵口中,待院中再无其他声响,我推门出去,却发现士兵走得着急,隔壁房门竟未上锁。
但当我看清房中情况时,不禁心下凛然。
房中除了寻常兵器,竟然堆了数十箱炸药!萧冕这是准备炸了温泉行宫!
我蹙起眉。
不行!父亲也在伴驾之列,我必须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