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湖湾

    陈晃总能想起来在陕北干插队的那几年,想到他和戚许。

    1970年,国家号召大学生下乡上山助农,陈晃正值大四,响应国家号召,和几个室友愣头青似得坐上了开往陕北的大巴。

    七十年代的陕北,即使经过几代知青的帮扶,但仍是荒凉破败的小山村,车子缓缓驶入村里,周围是漫山的黄沙,没有树,没有河流,也没有什么生气。陈晃和他的上铺兄弟还有外校的一起分配到了莲湖湾,说是湾,却不见得一滴水,反而是绵延的荒山和黄土地。

    他感觉,在这里看不到前路。

    来招待他们的是莲湖湾的老村长了,古稀之年的小老头,佝偻着身子把他们招呼进家里,从灶台上端来一盆烤番薯。

    “你们先吃点垫垫肚子,一会儿带你们去地里。”

    老村长哑着嗓子招呼他们,顺便给他们拿来几只白陶碗,指了指桌边的稀粥示意他们自己去舀。

    陈晃应了下来,边舀粥边观察老村长的土平房,一道有些发脏的帘子隔绝了门内外,炕和灶台紧挨着,台前放着一张矮脚桌和几个马扎。陈晃撇见老村长又掏了一只青花瓷的碗走到他们身边盛了些粥,把碗搁到桌子上同他们一起坐了下来。

    老村长给他们讲了讲村子的概况,这村子之前是抗日打鬼子的据点,鬼子打跑了,带着村子的经济发展也跑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山和黄沙,全靠几片黄土地撑着生计,劳动力也纷纷外出,莲湖湾就只剩下了他们这些老人。

    老村长不厌其烦的给他们讲村子,讲过去,他们狼吞虎咽地跟着附和,眼看着盆里的番薯快见了底,青花瓷碗前依旧空空。

    陈晃抬手看了眼腕子上的旧表。

    正午十二点四十五分

    忽的,门口的帘子晃动了一下,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陈晃是面对门坐着的,下意识的抬头观望,来人穿着一件有点发黄的白T和洗的褪了色的牛仔裤,掀起帘子的手白的有些扎眼,低着头时刘海盖过了眉眼,乍一看和姑娘似的,应该是瓷碗的主人回来了。

    “小许,你回来啦”

    “嗯。”

    陈晃在声音中和他对上了眼,尴尬的低下头扒饭。

    被叫做“小许”的人坐到了瓷碗前,出声问道他们是不是来帮忙的,陈晃点了点头,察觉到身边人有些异样,用手肘怼了怼周围,几个人才应付了几句。

    老村长只顾拉着瓷碗的主人絮絮叨叨,自然感觉不到他们这群小年轻的氛围,男人和他说了几句让他们听不太懂的话,老村长就面带喜的丢下一句“吃完让小许带你们逛逛村子吧,”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男人从盆里挑了一根番薯出来,同他们开口:“我叫戚许,在莲湖湾小学做老师的,你们有什么事的话叫我就行。”

    男人的声音很轻,和老村长掺了黄沙的浓厚嗓音不同,和他们的音色也不同,声音很细,却又不像江南小镇的吴侬软语,陈晃愣了一下,原来他叫戚许。

    见周围没人搭腔,戚许端着碗放到灶台上,顺势坐到了一旁的床上,拿起本子不知道在写些什么。陈晃向床边看去,将碗摞到戚许的碗上面,淡淡的转身对床边的人讲道

    “村长让你带我们逛村子。”

    戚许疑惑地看了眼陈晃,又回头看了看桌子上狼吞虎咽地几个人,恰巧对上他们诧异的目光。陈晃也扭头看了一眼,矮脚桌旁的人咽下最后一口番薯,将碗放到灶台上,扫了眼戚许,揽着他的肩往帘子后面走。

    “哎,陈哥,那人什么意思,从进门就看他不爽了,男人家家的,头发那么长,还夹着嗓子眼儿,也不知道到底是干嘛的。”揽着陈晃的人叫王勇,是他上铺的,带了点戏谑的口气冲着屋子里说。

    陈晃还没出声,身旁的帘子就被掀了起来,戚许甩了甩手上的水,他的手腕很细,腕骨微微凸起。

    “走吧,带你们逛逛。”

    他顺势朝屋子里望了望,灶台上的碗已经没有了,而是整整齐齐的摞到了另一边。陈晃快步追上戚许,在他身边东问问西瞧瞧,和戚许聊到了一起。

    从村长家出来往东走约一里地,是戚许任教的地方——莲湖湾小学。陈晃向里望了望,学校里只有一座矮矮的平房,窗子被黄土侵蚀得透不进光去,戚许带着他们进教室里,里面摆着几套破破旧旧的桌椅,一块小黑板歪歪扭扭地挂在土墙上,上面有几个清秀的大字,应该是戚许上午留下的板书。

    平房外是操场,黄土地上只有一根孤零零的旗杆立在正中央,红旗高高地飘扬在这黄土地的上空。

    戚许沿路带他们逛村子,这儿是老李家的树,那儿是老王家的地,稀稀拉拉的一个村子才五六户人家,陈晃跟着几个兄弟在后面晃,走着走着跑了神。

    远方是高山,把村子围得严严实实的,只有骄阳和黄土罩在村子上,没有水,陈晃的嘴唇在烈日下干裂,额角渗出汗渍。

    “前面是村长家的地,你们以后在那儿干活。”

    声音很轻,像一弯清流,黄土地上唯一的水源。

    再回到村长家里,已经是傍晚时分,村长塞给他们几包干馍片和一壶水,打发他们到了屋子里就叼着一根烟就晃悠悠地走出了门,一缕缕浑浊的烟气从佝偻的小老头的面前飘到上空。

    陈晃坐在床上用力地咀嚼刚刚那包干馍片,拧开水壶猛地仰头灌了一大口水,晚饭和这村子一样干。

    陈晃拉了床头的灯,迷迷糊糊的磕上眼睡了过去,然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有漫天黄沙盖住了前路,黄沙里站着一个白衣少年。

    再睁眼是门前传来的轻缓的敲击声,当然也有王勇惊天动地的鼾声。戚许在门口转了有三四分钟,见迟迟没有人开门,就抬手推开了木板,外面阳光混着沙尘的气息挤进了屋子里,戚许抬头看了一圈,只望到陈晃一个人拎着水壶往门口走还笑眯眯的和他打招呼。

    “早啊,戚哥。”

    “早。”

    惜字如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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