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萤拿着文件包,长吁了一口气,像是坚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走进了中坚集团的总部大楼。她一路来到28层詹屏港的办公室,听到秘书筱筱说詹总在开会,她便坐在隔间的休息室静静地等候,筱筱递上一杯咖啡后就出去了,只剩蒋萤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望着落地窗外的高楼大厦。今天天气出奇的好,下午3点多的暑气还很旺,但是丝丝微风给人们带来了一丝凉意,走在人行道上的话,还能听到几声鸟叫,阳光反射在高楼的玻璃上,金灿灿的,特别好看,仿佛一切都具有旺盛的生命力。蒋萤的思绪在这时候慢慢回到过去……
她的学习很好,高中时为了出国留学,在学校周边的店铺勤工俭学,一边也依靠自己还算出色的摄影技术,接单了不少委托,也为自己挣了不少收入。蒋萤是单亲家庭,她想出国留学,却不想让独自将她带大的母亲再负担这么大的压力,她要靠自己,所以连这个计划都不敢告诉母亲。
那些年,她除了学习就是挣钱,在学校除了上课基本见不到人影,老师也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对于她在校外打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在学习方面时不时多关照她。母亲以为她是在学校勤学苦读,所以常常晚回家也不责怪,反而是心疼怕她读书读坏了。
也是在高二那年,她第一次认识了詹屏港。与其说是认识,不如说詹屏港早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他不仅是中坚集团的大公子,代表学校的各种比赛都拿了个大满贯,也早早保送北京,后来他自己申请到耶鲁进修,也是人中龙凤。按理说,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应该有任何交集。却在一次省级的演讲比赛中,一起作为学校代表参加比赛。比赛很顺利,也如所有人预料那样,一中的年级第一第二怎么会拿不下省比赛的第一名呢?原以为只是简单的一次合作,此后两人不会再打照面了。可意外的是,詹屏港记住了她。
休息室的时钟来到下午4点,蒋萤坐了整整一个小时。咖啡早就冷掉了,本来她也不爱喝,抿了一口便不再碰了,只留杯壁上一圈淡淡的棕色渍迹。她继续望向窗外,楼下的行人和车辆变得特别小。这些形色匆匆的人都在忙些什么呢?
她是来找詹屏港离婚的。
她第二次和詹屏港见面,是在大学毕业工作一年后的上海一家高级商务楼的咖啡厅里。是的,她没去留学。高三那年,母亲突如其来的病倒了,因为劳累过度,身体早已被掏空。那段时间,她每天往返于医院,生怕这世上唯一爱她的牵挂都要离她而去,什么出国的念头早早就抛在了脑后,只望母亲早点好起来。好在,虽然出院后母亲虽然还虚弱得手脚无力,失去了劳动能力,但只要好好休养就没有其他大碍了。她干脆留了下来,在本地读完大学就在家附近找了工作,方便一边照顾家里。那次是跟着老板到上海出差,在约好的地点等待客户。那个客户正是还是总监的中坚集团少东家詹屏港。校友见面还是有些意外,老板得知蒋萤和詹家大公子是高中校友,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去了,几次眼神暗示蒋萤多和老同学套套近乎,好在整个谈合作的过程都还比较松弛,比起靠这些不重要的萍水交集换来成单的合作,蒋萤出色的能力也照样能拿下这单合作。
那次之后,詹屏港加上她的微信,两人偶有联系,多半都是谈合作的内容,没有太多话题。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蒋萤想着,当时间快到5点,她终于见到了詹屏港的身影。詹屏港见到她在办公室有些意外,简单和秘书交代了几句,一边拿起桌上已经冷掉的咖啡毫不在意地喝下,转身问道,“你怎么来了?”
“阿港,我有事情和你谈谈。“
“今晚我有事要去医院,有什么事你现在说吧。”
医院?应该是去看望白悠吧。蒋萤暗暗伤神,包里的协议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拿出来。詹屏港见她不作声,说道,“妈让你来的吗?过段时间再陪你回老宅吧,最近事情比较多……”
“我们离婚吧。”还没等他说完,蒋萤打断道。
詹屏港顿住了,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三年了,你还是没能爱上我,我也没有做到妻子的责任,你也有自己的向往,我们放过彼此自由吧。”蒋萤终于把这些话说出口了,心里居然有送了一口气的感觉。
是啦,结婚三年了,但她想不起来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他们走到一起,好像只是相处的时间有点久,好像某个晚上下班他突然对她说邀请她吃饭,好像是她给喝惯了咖啡的他买了一杯三分糖的奶茶,好像是做了情侣约会都做过的事,好像是他在某个晚上对她说“要不我们结婚吧”开始。然后他们很自然而然地去民政局登记成了合法夫妻。直到她拿到结婚证也没什么实感,仿佛拿到一个标准的剧本完成了一个配角的任务,跟在做梦一样。
这时候的詹屏港听完她的话,愣愣地站在那里,仿佛是那句“我们放过彼此自由”让他不可置信。他还是回过神来,但语气里隐隐有些怒气。
“你要自由?”她貌似听到他在冷笑,“你今天来就是特意跟我说这个,为什么?等我晚上回来再跟你聊聊。”说罢,有些赌气似的放下杯子就转身离去,又像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不再看她一眼。
蒋萤苦笑了一下,心里想着,或许白悠才比较重要吧。可怜自己等了几个小时,才匆匆和自己丈夫说了几句话。
她失落地走在街上,不想打车回别墅,心烦意乱地走在街上,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便一步步慢慢走着。南方的夏天很长,即便是10月下旬,天气仍和酷暑一般,不过一会儿,她便出汗了,于是转身走进旁边的便利店蹭空调。这时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她坐在窗边时还能看一会城市的夕阳。等天暗下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此时一对年轻的情侣就在旁边,两个人共用一只手机看短视频看得呵呵笑,女生时不时就把咖喱丸子塞到男生嘴里,男生则把奶茶递到她面前。蒋萤得承认自己很羡慕,她跟詹屏港就不可能出现这么亲密的画面。
他的生活里除了一丝不苟的工作,好似没有什么可以激起他的情绪;他愿意陪伴她出门逛街,也不反对她偶尔给他的幼稚的惊喜,他平淡地接受一切,但不愿意倾诉,也不曾对她敞开心扉,哪怕是三年的婚姻,她也只是在半个月前得知他其实有个交往过5年的学生时代的初恋,而他们差点就结婚了。那个时候,蒋萤没有感受到悲伤,只是终于印证了自己的想法,不是他不好,是他不爱她,他于她来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转身从冰箱里拎了几瓶啤酒,结账就出了门。
如果生活出现了让她觉得无力的时候,她最喜欢做的事是,就是买几瓶啤酒,到不远的桥上一边慢悠悠地走,一边喝点酒,任夜晚的风吹乱她的发丝,把她的烦恼一并吹走。她就这样走着,放空了情绪,不去想最近发现的事,不去想今天说过的话,等走完这段路,就回去洗澡睡个大觉。母亲生病的那几年,蒋萤一边读书一边打工,还要一边照顾母亲,生活压着她喘不过气的时候,她就这样从桥头走到桥尾,再走回来。
等蒋萤到家的时候已经零点过半个钟了。她本想徒步走回来,但三玉桥回别墅实在太远了,走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实在走不动,她才打了车回西斛山庄。到家的时候,她明明记得家里黑漆漆一片,佣人早已睡下,詹屏港如果在医院的话,晚上是不会回山庄的。但她开门后的一瞬间,手臂突然被一股力量狠狠拖拽,整个身子不可控地就要往前倒,吓得蒋萤差点惊呼出来,然而下一秒,身子撞向一个坚实的胸膛里,嘴唇被强风暴雨般的吻给堵上,让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那人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她怎么也挣脱不开。直到他的嘴里轻舔到一丝涩涩的味道,才发现怀里的人儿好像流泪了。
“别哭。”他轻声安慰。“喝酒了吗?”
蒋萤知道来人是他以后,心里才像泄了口气般,尤其是听到他的声音,没由来的一种委屈感涌上喉咙,让她不禁啜泣。
“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詹屏港愣住了,但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环抱着她,如抚摸小猫似的轻抚着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