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取星野为了表达诚意主动选择去结账,这边她前脚刚起身走向收银台,餐桌上微妙的气氛瞬间剧变。
安室透的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窗外,这家店的窗户玻璃恰好贴着磨砂贴纸,从外面无法窥视内部。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闲聊的随意,但如果有路过的人绝对会因为这仿佛冰冻的场景打个寒颤。
“风见,”安室透轻轻敲了敲桌面,“刚才的表现,太不稳重了。”
明明没有对视,风见裕也却感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如果不是此刻必须伪装成“刚认识”的陌生人,他绝对会立刻站起来九十度鞠躬。
“十……十分抱歉!安室先生!”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明显的紧绷和敬畏。
安室透没有立刻回话,于是风见裕也也就保持着这个不太明显的低头的动作再也不敢动,在他几乎感受到自己额头上的汗要顺着鼻尖低落的时候,对方终于开口了。
“东西回收了吗?”安室透的视线依旧落在模糊的窗外,话题转换得极其自然。
风见裕也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确认安全距离内无人,才低声快速汇报:
“涉案的微波炉已经全部回收完毕。但是……具体的作案手法和目标指向,目前还没有清晰的线索。”
“嗯。”安室透的回应听不出情绪,“一会儿进入日卖电视台后,我会找借口暂时离开去调查。你和她,”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意指竹取星野,“留在那边,帮我拖住时间。”
“是,明白!”风见裕也立刻应下。
竹取星野结账不过几分钟就回来了。
她落座时,发现风见裕也的脸色比刚才被咖喱呛到还要难看,额角的汗珠甚至比她刚刚离开这边的时候还要多。
难道是被辣到了?看来不能吃辣啊小伙子。
她心里不以为然地嘀咕了一句。
但事实上,风见裕也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形的“精神洗礼”。
他再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这位上司深不可测的掌控力——自己只是在结束训练的时候发了消息给对方,但并没有约定要来这边接头之类的信息,所以在安室透突然出现的时候才会那么惊讶。
另一方面,风见裕也意识到安室透提出要去电视台送吃的,恐怕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要利用他们作为掩护,进入电视台调查。
他甚至可能连自己会被竹取星野临时“抓壮丁”都预料到了!
安室先生……您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就已经布好了这个局?
风见裕也看着对面神色如常、慢条斯理喝着水的安室透,只觉得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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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卖电视台。
竹取星野如愿以偿地将风见裕也“推销”给了冲野洋子小姐。
看着风见在偶像面前努力维持着“有礼貌的超级粉丝”形象,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竹取星野内心毫无波澜——她对这位国民偶像的兴趣仅限于“能让风见少给自己安排点训练的工具人”。
在确定风见因为见到了偶像本人还和对方进行了短暂的沟通,而变得有些飘飘然的情况下,竹取星野默默把分发三明治和咖啡的“光荣任务”留给了那位明显乐在其中的加班狂魔。
“这家伙,怕不是被工作异化了吧?见到偶像还想着干活……”
竹取星野瞥了一眼正小心翼翼将咖啡递给工作人员、神情近乎虔诚的风见裕也,内心默默吐槽。
算了,他开心就好,至少比盯着她训练强。
电视台内部像一座巨大的蜂巢,走廊交错,也没个指示牌。
竹取星野漫无目的地溜达着,看似闲逛,实则习惯性地用眼角余光扫视着环境布局、监控位置和往来人员的状态。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真是觉得自己完蛋了,被风见裕也腌入味了。
道理虽然是这样,但好在也不费她什么功夫,竹取星野在经过一条相对安静的走廊时,两个匆匆走过的电视台员工的对话碎片飘进了她的耳朵:
“喂,听说了吗?下午临时加了个专题采访,聚焦11月7日那场特大爆/炸事故的。”
竹取星野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她自然地停在走廊边的自动售卖机前,手指随意地划过冰冷的玻璃面板,仿佛在认真挑选饮料。
“啊?那起事故?不是都好几年了吗?我记得伤亡挺惨重的……怎么突然又翻出来?”
“嘘……小道消息,听说当初炸/弹突然爆/炸的原因,可能……跟我们电视台内部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两天微波炉爆/炸的新闻不是闹得人心惶惶吗?上面估计是想用那起事故最终平安解决来做点正面宣传,稳定人心吧?总之希望下午直播一切顺利。”
硬币投入机器的“哐当”声清脆响起,紧接着是饮料滚落的沉闷撞击。
竹取星野弯腰取出那罐冰凉的汽水,铝罐表面的寒气瞬间沁入指尖。
她几乎没有犹豫,手指收紧捏着冰冷的罐身,悄无声息地跟上了那两名边走边聊的工作人员。
第四录播室门口透出忙碌的光影和人声。里面正为即将开始的直播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竹取星野混在进进出出的人群中,面生的她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在这种临时的、人手可能不足的大型节目准备现场,多一张陌生面孔太正常了。
她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了演播区主持人对面的嘉宾席位上。
那里端正地摆放着一个姓名牌。
看清上面的名字时,竹取星野的心脏跳动的频率猛然加速了一瞬。
【萩原研二】
好久不见啊,萩原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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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那起事故,现在回想起来确实万分凶险……”
台上,萩原研二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来,现在再提起那段经历,这位警官也依然是严肃但克制的。
帅气的警官先生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惊心动魄,“说来也是幸运,在出任务的前一天,我恰好遇到了一位很特别的女孩……”
“啊,可别误会,”萩原研二笑着摆摆手,打断了主持人可能产生的浪漫联想,“那女孩当时只是一名刚上大学、对未来充满迷茫的学生。我不过是……嗯,作为一个过来人,给她提供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职业建议罢了。”
职业建议……
伴随着萩原研二温和的声音,七年前的画面裹挟着初冬微寒的空气,清晰地涌入竹取星野的脑海。
那时的她,刚踏入大学校园不久。与周围同学眼中闪烁着对新生活的憧憬与跃跃欲试不同,她更像一个误入彩色世界的灰影。
孤僻、冷漠、难以接近——这些标签如同跗骨之蛆,从国小一路跟随她到大学。
实际上竹取星野对此早已习惯,他人的眼光,她倒是没那么在乎。
然而,大学的自由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幸福的开端。
当某种意义上也是按部就班的升学阶梯走到尽头,社会规范不再提供明确路径时,竹取星野产生了巨大的茫然。
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想要什么?
她不知道。
那天下午,竹取星野坐在公园冰冷的长椅上,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却徒劳无功。
手里的饮料早已融化,只剩下杯底几块顽固的残冰。
竹取星野含住一块,试图用舌尖的温度让它缓慢消融,借此延缓它消失的时间。
就在这时,萩原研二出现了。
他极其自然地坐到了长椅的另一端,没有丝毫刻意的搭讪意图,仿佛只是走累了想歇歇脚。
竹取星野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公共空间,谁都有权坐下,与她无关。
然而,这个男人身上有种奇特的磁场。
仅仅坐了不到半小时,萩原研二就以一种极其自然、毫不唐突的方式,像老朋友叙旧般和她聊了起来。
男人的语气熟稔得过分,却又让人生不出反感。
更奇怪的是,竹取星野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于是那些困扰她多时、无人可诉的焦虑和迷茫,第一次有了想要倾吐的冲动。
“这太正常了,很多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
萩原研二耐心地听着她用词生涩、断断续续地表达着困惑,眼神里没有评判,只有理解。
他甚至从身边装着零食的塑料袋里翻了翻,拿出一瓶常温的乌龙茶,不由分说地塞到她手里。“给。”
竹取星野有些愣怔地看着手中的茶饮,瓶身还带着他手心的微温。
另一边,萩原研二“呲啦”一声拉开了一罐冰镇汽水,气泡欢快地涌出,在安静的傍晚显得格外清晰。
“想喝这个?”他注意到竹取星野盯着自己手里的汽水罐,挑眉笑了笑,还故意晃了晃,铝罐里的液体发出诱人的哗啦声。
即使在微凉的初冬,冰镇汽水对年轻人依然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竹取星野犹豫了一下,诚实地点了点头。
“不行哦,”萩原研二却笑着把手缩了回去,语气带着点长辈式的调侃,“这么冷的天,女孩子还是少喝点冰的。”
他又指了指她手里的乌龙茶。
竹取星野抿了抿唇,带着点赌气的意味,拧开乌龙茶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
茶味清淡,不算好喝,但也……不算难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