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井紧紧地抱着怀中的画，未干的颜料紧紧地粘连这胸口前的衣裳，他却死死地盯着门口。

    门外总传来阵阵抽泣。

    “我该怎么办？我儿子是个不正常的人？我都这么苦了！”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是尖锐的。

    怪异的破碎声响起，紧接着是仆人慌乱的脚步声。

    梓井无奈地闭上眼，脑海里却是他身穿一条浅绿色的长裙躺在贺凉腿上。

    贺凉温和的抚摸着他的长发，笑眼盈盈地夸他的头发像夏天温凉的水。

    他好像梦到了从前

    他遇见贺凉时，是在他成人礼上。

    宴会的灯光艳丽，白炽的灯光透过水晶折射在地面各个角落，没有一点阴影。

    梓井跟随着母亲穿梭在笑意满堂的宴厅中。

    华美的衣裙在梓井眼中快速穿过，勾起了梓井心中隐晦的心瘾，他的手指轻轻磨着西服面料。

    心里想着，母亲突然轻拍他的后背“叫叔叔。”

    想法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他低垂着头，朝着面前的男人低低叫了一声叔叔。

    母亲不满意转头轻轻看了他一眼，又回头“李岳，你来了。”

    男人脸上端着笑“今天小井生日，我来给他送生日礼物，小泫，今天不要说他。”

    裴泫用手掩唇轻笑“这人这么多，那还需要送礼物。”话毕还用手拍打李岳的肩膀。

    仆人接过李岳的礼物，将所有礼物堆放在一起。

    梓井顺着人群，将自己挤出去。

    空气混浊，他就像一条呼吸不到空气的鱼，他好像不适合当人群中的一员。

    他逃到自己的画室，颜料干涸。

    他轻笑一声，半蹲在柜子下，拿出一个木箱，木箱打开便是艳丽的长裙。

    他熟练地装扮自己，轻车熟路地溜到花园里。

    宴厅里灯火通明，花园里却只有几盏灯微暗的亮着。

    这里的花园偏僻在别苑，一般不会有人。

    出乎梓井意料的是，花园居然还屹立这一个人。

    男人站在喷泉边，一手抽着烟，一手插兜，烟雾缭绕在在水花边。

    梓井只觉得心中紧跳，在寂静的环境里他好像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像一只手不断敲着自己心门，让自己开门。

    他同手同脚的走向喷泉，明明是晚春他却感觉自己血液沸腾。

    贺凉本来打算找个地方等把烟抽完就走，结果身边突然多了一个穿绿色长裙的女人？

    他正准备抬脚离开，一声清脆的声音叫住他。

    “等等，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

    声音介于少年和成熟之间，但听得出来这不是一个女人。

    贺凉才抬头打量身边的人，绿色的长裙在月光下波光粼粼，一头黑色的长发平铺在肩上。有一种平淡的美丽。

    “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我不知道先回答哪个了。”贺凉脸上擒着笑，在昏暗的灯光下温柔了几分。

    听到他的回答，梓井攥裙子的手才松了几分力。

    梓井只想挽留下贺凉，直到出声时，他才发现自己穿的是裙子。一瞬间尴尬包裹住了他。

    这个回答无疑让他内心舒缓了几分。

    贺凉看着眼前的人，内心烦躁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我叫贺凉，贺是贺喜的贺，凉是清凉的凉。”

    梓井一顿“贺凉？”

    “嗯，我就叫这个。”贺凉看着眼前的少年，猜测着这是谁家的小孩。

    “那我们这算是朋友吗？”梓井又开始紧张。

    “可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朋友不应该交换名字吗？”

    梓井一愣，还未开口，宽大的手掌落在发旋。

    “小蝴蝶，生日快乐，走了。”

    温热转瞬即逝。

    梓井手中的鱼食落下，几颗落在喷泉里，颜色鲜明的鱼便聚在一起。

    梓井只觉得好像下了一场雨，温润了自己。

    之后他便躲在房间，做着一副名叫《雨》的油画。

    时间平静如水，但总会有几颗鱼食落入池塘，激起一番波浪。

    梓井再睁眼时，鼻尖弥漫着熟悉消毒水味，纯白的墙壁总是让他心慌。

    “醒了就好好休息吧。”裴泫坐在床边用小刀细心地削苹果，淡红的果皮随着动作落在垃圾桶中。

    梓井只是盯着裴泫动作不说话。

    “既然这样了，我就不计较你从前的，我把你之前的那些东西丢了，我们好好的，可以吗？”裴泫切下果肉。

    梓井却瞪着眼睛“你再说一遍，你把什么扔了？”

    “就你之前拿不上台面的东西。”裴泫的语音温和，但刀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大。

    梓井突然觉得头疼，从裴泫手中抽过小刀便向外跑。

    裴泫没有追，只是将切好的苹果一点一点往嘴里塞，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混着苹果的甜，总是怪异的。

    刀锋在白皙的皮肤留下血红的痕迹，但梓井只是想往外跑。

    他不想当蝴蝶了，他想要……

    他突然闯进了一个温厚的怀抱。

    他颤颤巍巍地抬头，看见了那一抹熟悉的面孔。

    两人皆一顿。

    当梓井双眼通红的看着自己，手掌拽着他的衣服时，贺凉觉得自己输了，输的彻底。

    贺凉将梓井抱起，梓井用腿勾着他的腰，头埋在贺凉的肩膀上，稀碎地哭着

    “贺凉，我好痛……我真的……好痛……我可……以治好……我自己的，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梓井的语序杂乱无章，不变的却是缠在贺凉脖上的手。

    贺凉轻拍打着梓井的后背，又向上颠了颠梓井。

    梓井却收紧手臂“不要……不要我，我只有你了。”

    血液蹭在贺凉的衣领上，为这份感情又添上了几分血腥。

    “好，我们不会分开，我们先去伤口消个毒，好吗？”贺凉尽力安抚这怀中这一个脆弱的小蝴蝶。

    梓井轻微的点头，点头的同时，贺凉只觉得脖颈被人蹭了一下。

    贺凉低头看着怀中的人，他突然觉得他不像蝴蝶，像一只温顺的猫。

    天气就像梓井一样，不讲道理。

    梓井在清理伤口的时候，窗外突然下雨了，雨点想飘进，却被窗户挡在外面，只能垂落在玻璃上。

    梓井再次静静地看向窗外。

    他又想起来了，他与贺凉之间的春光。

    当他还是一个“正常人”时，他曾有过一次画展。

    他隐晦地将自己的那副《雨》藏在走廊之中。

    那时的他太渴望被理解和被爱了。

    可他不知道他和贺凉都还不会爱人，只有理解的爱情，就像绿萝的黄叶，只能掉落。

    梓井移回视线。

    18岁的他对贺凉一见钟情，23岁的他已经放不了手了。

    等到贺凉再进来时，看到的是梓井一个人坐在病床上，长发垂下，瘦削的脊背让病服突出一个不正常的形状。

    贺凉心脏不由抽动一下。

    他向梓井走去。

    梓井猛的一阵，却又张开双臂朝贺凉索要拥抱。

    贺凉一愣。

    “贺凉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母亲把我当做怪物，你也要这样吗？”梓井带着鼻音将整句话讲完。

    贺凉将他紧紧抱在怀中，似乎要将他揉入血液。

    “小蝴蝶，你总是知道怎么让我心疼。”

    “那我们还在一起吗？”

    “在，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话毕，梓井在贺凉的怀抱里露出第一个笑。

    “小蝴蝶，我有点累，我希望你也可以照顾一下你自己，我真的会心疼，你也心疼心疼我，行不行？”

    梓井却茫然了，他只知道贺凉心疼他就说明贺凉在乎他。

    但没人告诉他，贺凉也会为了他而心疼。

    梓井只是蒙蒙地点了头。

    雨停了，是生机与蓬勃的心跳。

    蝴蝶在雨中长出新翅膀。他依旧是贺凉的小蝴蝶，无论他是否正常。

    “贺凉，春天是不是要来了？”

    “夏天了，一切都在生长，你也会好的。”

    梓井细数这他与贺凉的春光。

    他们总是向着阳光奔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