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假期在家也不要忘记复习，回来之后我们进行第一次月考，加油吧。”放假前的班会，班主任语重心长地嘱咐着。

    “中秋国庆连着放才放五天，高中给我上的第一课：克扣假期。”周若梦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抱怨。

    叶楠眼角弯弯，今天姐姐叶芷回家。

    叶楠刚打开家门，叶芷就大喊一声“哇，我亲爱的妹妹，你回家啦”

    叶楠笑着回应，扑到坐在沙发的叶芷怀里。

    蒋夏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喊姐妹俩吃饭，饭桌上蒋夏又提起了老生常谈的话题

    “阿芷，你年纪也不小了，别成天像个小孩子一样，赶快谈个恋爱，结婚生孩子吧，有个归宿，妈也不至于操心。也能够堵住他们的嘴”

    “哎呀妈，我真不想结婚，这样多好啊，单身主义万岁，要是有亲戚敢在我面前说，我直接掀桌。”叶芷无所谓地说。

    蒋夏无奈叹了口气。

    晚上洗漱完，叶楠半躺在床上，叶芷敲门进来，坐在床边“怎么样，高中生活精彩吗？”

    “还行吧，就是有点吸人阳气。”叶楠打趣道。

    叶芷本想拉过叶楠的手，目光落在了叶楠的胳膊上，仔细观察了半晌。

    “你这胳膊怎么了？”叶楠闻言，赶快藏在被子里。

    “没事，就是上次不小心划到了。”叶楠掩饰。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又自己……”叶芷关切地询问，眼里尽是心疼。

    叶楠的眼泪又不受控制流下来。“对不起啊姐，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楠楠，我们去看心理医生吧……没事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别害怕。”叶芷一边给叶楠擦眼泪一边安慰。

    “我自己静一静吧姐”

    叶楠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个小熊玩偶，抱着它哭个不停。回忆一幕幕涌上心头。

    小熊是姥姥给自己的礼物。九岁那年，父亲叶栋伟在外欠了外债，要债的人堵在家门口，母亲对此一无所知，无助的给父亲打电话，听筒里传来关机的声音，母亲没想到自己爱了10多年的人会骗她，她瘫倒在地。

    叶楠放学回家看到了屋里满是狼藉，小小的叶楠只能抱住快要哭晕的母亲，小手摩擦着母亲的后背。

    等风头过去叶栋伟才回家，蒋夏歇斯底里地问他为什么。

    “我出轨了，外边的女人就是比你的肚子争气，她给我生了个儿子，我把钱都给她了，离婚吧。”叶栋伟点烟，吞云吐雾地说着。

    打官司离婚是个漫长的时间，叶楠也没想到，自己爱着的爸爸妈妈会有一天把她当作累赘。

    叶楠一开始随着蒋夏住到了姥姥家，随着时间的推移，蒋夏的脾气越来越不稳定，有天气急，拽着叶楠回到了原来的家，叶楠死死抓住蒋夏的衣角求她不要送到叶栋伟的家里，蒋夏把叶楠甩到叶栋伟门口，争吵愈演愈烈，蒋夏拿着刀，胡乱挥舞着。

    叶楠捏住手机，蹲在门口，心里想着待会出事先打120，再打110。叶楠在心底一遍遍演练要跟医生和警察说的话，眼泪滴到了手机屏幕上，她小心翼翼地擦去。

    叶楠最终还是跟着叶栋伟住了一段时间，为了躲债，叶栋伟带着叶楠东躲西藏，最难的时候兜里只有39块钱，叶楠跟着叶栋伟走了好久的路才到达附近最便宜的旅馆，第二天挨到快中午，叶栋伟只剩一块钱，他给了叶楠，让她买包干脆面，没有水，叶楠一点点吃着，喉咙很干，叶楠只能多咽几口口水，把干脆面顺下去。

    叶楠发烧生病，叶栋伟没钱买药，他翻着柜子，找出来一瓶药，倒了好几粒想给叶楠吃，叶楠摆摆手，不想吃，转过身睡过去。

    叶楠知道，这是给牲畜治病的药，以前家里养猪，流感的时候，妈妈买来药给牲畜吃。叶楠只知道，那是给牲畜吃的药，自己不是牲畜，不能吃。

    法庭之上，叶楠作为未成年，需要监护人，法官问叶楠的抚养权归谁，叶栋伟开口“我不要叶楠的抚养权，我要叶芷的。”

    “叶芷已满18岁”

    静默了两分钟，叶楠看着父母在左右推辞，低下了头，滚烫的眼泪灼烧着手背。

    “我是个累赘”从此，这个念头在叶楠心里生根发芽。

    蒋夏不忍叶楠没有人管，还是心软选择抚养叶楠，法院最终判决叶栋伟每月给500抚养费。而叶栋伟在判决之后就销声匿迹，没有给蒋夏抚养费，也没有看望过叶楠。

    判决当天是叶楠的生日，跟着蒋夏回到姥姥家的路上，蒋夏给她买了一个小蛋糕，叶楠一边流泪一边吃着蛋糕，这是叶楠印象最深的生日，她没有许愿，因为她最想要的已经失去了。

    离婚后蒋夏很快就找到了男朋友，所以就把叶楠放在了姥姥家，自己跟许海鹏住在许海鹏家里，叶楠每天下午放学都会跟蒋夏通电话，每次都不超过五分钟，每次叶楠都会在本子上写下今天要跟妈妈分享的事情，争取跟妈妈多说一会儿话，听听妈妈的声音，爸爸的声音她快要忘记了，她不能再忘记妈妈的声音。

    她问蒋夏为什么自己不能跟着妈妈一起生活，蒋夏推辞说转学不好转。她追问蒋夏为什么不常来看自己，蒋夏说自己是嫁出去的女儿，不好经常在娘家住，况且房子是舅舅一家的，常住舅舅会不乐意。

    叶楠寄人篱下的生活并不是很好过，舅舅蒋正东一家不欢迎叶楠，舅妈孙倩更是不喜欢叶楠，舅舅经常发脾气，最严重的一次，蒋正东一摔筷子砸到了碗上，碎片蹦到了叶楠的脸上，划破了个小口子，每次蒋正东发火，叶楠都会默默的回到房间，抱着小熊，无声的哭泣，眼泪滴到了小熊的眼睛上。

    每次哥哥蒋锐上高中放假回家，蒋正东都会做一大桌子，排骨炖豆角，孙倩把排骨拨到了蒋锐那边，“吃吧儿子，上学太辛苦了，多吃点肉补补身体。”

    叶楠不敢再夹菜，低头吃米饭，姥姥李娟往叶楠碗里夹了一块排骨，“你也吃。”

    孙倩瞅了李娟一眼，叶楠端起碗，眼泪止不住流，那一块排骨叶楠留到最后才吃，那是她最后一次吃排骨。

    叶楠在姥姥家唯一的寄托就是姥姥，其实一开始姥姥并不喜欢叶楠，叶楠就每天都帮姥姥干活，六点起床扫地拖地，给自己做饭，再把中午吃的饭装到饭盒里，把碗刷了就去上学了，姥姥也越来越接纳叶楠，对叶楠的态度也逐渐改变。

    叶楠有次忍不住问蒋夏“妈妈，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我呢？”

    “楠楠，其实我怀二胎的时候流产了好几次，你姥姥打听了好多偏方，我喝了不计其数的药才生下你，当知道你是女孩的时候，你爸爸想把你送人，但是我还是受不了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白送给别人，还是把你留下了。你姥姥当场就转头走了。”

    叶楠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和哥哥在一起，为什么姥姥总是偏袒哥哥。哥哥不用做家务也会天生获得宠爱。

    叶楠犹记自己第一次见许海鹏，他笑盈盈的，叶楠以为自己终于被喜欢了。可是当蒋夏一走，许海鹏的脸就变了，冷冰冰的样子让叶楠不敢靠近。

    “我只喜欢你妈妈，你是你妈的累赘。”许海鹏丢给了叶楠这句话，砸进了叶楠的心底。

    蒋夏跟许海鹏在一起很开心，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的恋爱，叶楠放假就去找蒋夏，她早已习惯孤身一人坐一个小时客车，手里紧紧攥着钱，司机也跟她慢慢熟悉，叶楠不说话，只是盯着窗外。

    有次叶楠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许海鹏脸色一沉，蒋夏发了好大的火“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早知道就不要你了。”叶楠低着头听着，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蒋夏去看叶楠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只呆一天，可是，就算是短短的一天，许海鹏也要给蒋夏打电话，煲电话粥两三个小时，叶楠只是默默地等着，有次蒋夏两个月没来看叶楠，姥姥说“你妈不要你了。”那天叶楠一整天都没好好吃饭，脑子里全是姥姥的那句话。

    蒋夏没钱，她不工作，许海鹏养着她，蒋夏也从不给叶楠零花钱，许海鹏限制蒋夏的钱，叶楠十岁的冬天，穿着两年前买的衣服，一穿就是一整个冬天。

    自从父母离婚后叶楠就没买过新衣服，只能穿几年前剩下的衣服。“叶楠，你这衣服二年级就开始穿了，怎么四年级了还穿啊，袖子都短半截了。”这是叶楠最喜欢的老师说过的话，班里一阵哄笑，从此叶楠摆脱不了同学的嘲笑和鄙夷。

    她有次无意中听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说“你看叶楠脏死了，换一换衣服也行啊，没人养就是可怜，幸亏我父母没离婚哈哈哈。”叶楠也没有办法，她只有这一身衣服穿。她越来越沉默寡言，眼泪也动不动就掉。

    上初中后，叶楠就和蒋夏在一起生活，蒋夏尽力补偿叶楠的寄人篱下的三年，只不过小时候的怨恨随着叶楠的长大并没有消减，她越来越厌恶许海鹏，蒋夏不明白。

    “妈，我不知道我的怨恨到底要宣泄到谁身上，身边的亲人吗？我只能把所有不满怨到他身上才能减轻一点我的痛苦。妈你可怜可怜我吧。”

    “怎么能不恨呢。”思绪拉回，叶楠哭得不成样子。

    “我越过山头，九岁的我流着眼泪说，别忘记，别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