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裴致远在车站接到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洛停姿。
整整一周时间，“三个超级前任和一个拜金女”事件因为有节目预热，热度不降反增。
节目组其实只是在官方微博上发了一条宣传而已，就已经掀起轩然大波。
等这三位超级前任转发官微坐实此事后，节目热度更是被推到一个无比可怕的巅峰。无论打开哪个社交平台，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件事。
三位各自领域的天才人士将因为同一个女人齐聚一堂，这消息就是最清心寡欲的路人也会忍不住下场评论几句。
除了讨论有名有姓如日中天的三位涉事前任，嘉宾名单最后最后一位“王铁柱”更是把话题冲上顶点。
这个过于朴实的名字，在歌手画家建筑师的行列中显得太过格格不入，所有见到这三个字的人都没真当回事，暗中嘲笑裴致远为了噱头无所不用其极。
裴致远无法反驳，因为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这位王铁柱究竟是谁。
划到拨款后他立刻揣着合同，带着秘书长友情提供的精神病院院长名片，当天便赶往洛停姿所在的城市。
他去时信心满满，在洛停姿家喝了三杯茶后终于觉得棘手。
他先前准备好的那番说辞来回车轱辘了好几回，开价也咬牙提了好几番，先是将对面的人当做一个无知的小姑娘，渐渐当做一个理智的成年人，再后来，当做一个狮子开大口的奸商。
但无论他把她当做何等角色，在他亮出的所有筹码面前，洛停姿始终只有一个回答。
“我不感兴趣。”
连音调都没变过，仿佛裴致远口中那些唾手可得的财富和名声，不过是一叠废纸和一个旧灯泡。
裴致远预想过网络传言不可信，洛停姿未必就是那些人口中鼠目寸光的拜金女，但也没想过她会是如此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好在，口袋里那张院长名片让他想起时大表哥的忠告。
“对了，洛小姐，忘了告诉您，”在被扫地出门的最后一刻他回头，“王铁柱先生也会来。”
洛停姿：“王铁柱？先生？”
裴致远：……难道其实是女士？
洛停姿：“合同拿来，我现在就签。”
裴致远：……等等，发生了什么？
去摄影棚还有一段距离。
在车上，裴致远洋洋洒洒讲述节目组接下来的计划。
华丽的别墅，各自独有一间可以任意布置的房间；舒适的旅行，地点囊括国内国外。一切开销都由节目组承担，包括嘉宾每日指定的食物、服装，总之，合理范围内一切想要的东西，都不必嘉宾自己花一分钱。
洛停姿见他说得起劲，便没打扰他，只等他说够后才提醒：“这些合同条目上都有。”
“是啊。”裴致远感叹。
何止是合同上那些乏味的文字，他们第一天见面的时候，他用着比今天更富有情感的咏叹调，也还是没能打动洛停姿。
以为走入死胡同了，没想到峰回路转，仅仅“王铁柱”三个字就让他绝处逢生。
他还是后来才察觉出当时有多么惊险——如果洛停姿怎么都不肯来，他要如何跟她的三个前任交代？
另外两个先不说，就说最年轻的、火得也最晚的歌手夏帛，估计当场就会一吉他抡过来。
但裴致远感到不解：“洛小姐，既然您对王铁柱先生的感情这么深，为什么还是会和他分手呢？”
洛停姿：“因为我只想当个普通人。”
裴致远：“……”
车终于开到目的地。
山间庄园静悄悄的，别墅里一点光都没有，看上去还没有人居住。
洛停姿：“我们来早了吗？”
裴致远：“对您来说刚刚好。您是第一个出场。”
洛停姿隐约感受出一点阴谋的气味，很快她的猜测就被证实。
裴致远替她推开庄园大门。
“洛小姐，当您踏进这里的那一刻起，所有的镜头都会开始工作。您可以先前往自己的房间休息片刻。半个小时后，请您准时到客厅来，您将陆续迎来您的前任们，还有您未来的情敌们。”
看来节目组打算一来就搞个大的。
洛停姿：“谁会第一个来？”
“夏帛。”
裴致远幸灾乐祸地朝她一眨眼。
“祝您好运，洛小姐。”
*
直播间早就蹲守着一大批观众。
他们大多数是三位绯闻男主角的粉丝，也有慕名而来一心吃瓜的路人，正在弹幕上吵得不可开交我，要么各自为营捍卫偶像，要么同仇敌忾讨伐洛停姿。
当然，还有不少讨论神秘嘉宾王铁柱究竟是谁的。
洛停姿推开庄园门的一瞬间，弹幕安静了，就像被人按下清屏键。
她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色棉布裙，头发随意绑成马尾。正是盛夏，她下车后没有撑伞，走了点路后额头便微微冒汗，一缕发丝弯弯曲曲地黏在鬓角。
她撞入镜头的那一刹那，门外八月璀璨阳光轰然落下，镜头里的那张脸亮晶晶的，连眼睛都若有若无泛着潮意。
偏偏她眉目清晰明丽，不施粉黛便足以刻骨铭心，就像一幅刚刷过清漆的油画，浓艳潮湿。
【我靠……我诗兴大发……】
【天哪她居然比照片上还好看，我一直以为是高糊照片自带滤镜呢。世界上有这么美的人真的合理吗？我猜这其实节目组搞出来的建模！热搜上那三张照片也是合成的！】
【呵呵，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怕不是用智商换来的。三个潜力股愣是一个都没抓住。】
洛停姿一路走进别墅。
开门，坐电梯，上四楼，进到卧室安置好行李，看时间还早，随手拿了件衣服去泡澡。
房间里的机位没有尴尬地正对浴室门，沐浴露和熏香也都是她喜欢的味道。
至少到现在为止，一切看起来都和合同里说的一样，节目组的确很用心。
手机进来的时候就被工作人员收走，每周末才会有一次机会拿回来处理外界的事情。补发的手机除了基本的短信电话功能，其他娱乐软件一概没有。
好在洛停姿也没什么需要用到它的地方。
她来时就已经找借口把爸妈哄出国去做长途旅行——当然，这也由节目组出钱出力，不然洛停姿可负担不起——节目组还向她承诺了父母的安全。
剧场那边也已经请好一个月的假。同门师姐批假批得很爽快，感叹她早就该出现在聚光灯下。
全世界大概只有系统满怀着忧虑。
“系统，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建议让我上这个节目？躲起来冷处理，让这件事平息下去，不是更好吗？”
【这个话题的流量指数很不寻常，我怀疑背后有推手。有人在逼你出来，如果你躲起来，那个人只会变本加厉。我能让你免受病理性死亡，但并不包括谋杀。】
这还是系统第一次这么严肃。它平时自诩外太空高等文明的产物，对地球上的一切都不屑一顾。
洛停姿听得一愣一愣的：“会这么严重吗？”
【地球人的行为很难预测，即使是来自YHX309星球的高等算法也难以捉摸，还是小心为好。我已经在全网搜寻那个人的踪迹，在这之前，暴露在公众视野中会更安全。】
“万一我在这个节目中一炮而红了呢？在公众视野下变成草履虫，不太好吧？”
【合同上写了通告费会不经过你的账户，直接打到公益组织，所以财富值这个条件不会冒犯。至于名气值，在YHX309星球的算法里，黑红不算红，黑粉不是粉。】
得知自己只有黑粉，洛停姿依然心态很好：“那可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扮演热搜上嫌贫爱富鼠目寸光的人设，加深大众对你的负面影响，将走红的可能全都引导成黑红。】
“那第二呢？”
【二是继续扮演一个普通人。节目组请的三位女嘉宾都非常有名气，并且很能抢风头。只要你继续扮演一个普通人，她们的光芒会将你完全掩盖。到时候三位男嘉宾与三位女嘉宾牵手成功，没有人会记得你这个平平无奇的前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选二。毕竟我下了节目还要过自己的生活，不能真的声名狼藉。不过系统你说错了一点。我不需要扮演普通人，我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
洛停姿点开蓝牙音箱，在浴缸里舒舒服服地躺下。
“那我就开启度假模式啦。”
洛停姿泡澡泡了二十分钟还没出来，卧室直播间里的观众早就等得百无聊赖。
他们各个直播间切来切去，指望发现一点新鲜东西，终于在花园直播间里发现新大陆。
一辆车在庄园大门前停下。
车门滑开，一条穿着漆皮短靴的长腿落地，随后是同色系的皮夹克。从车里出来的人梳着大背头，戴着墨镜，只露出高挺的鼻梁、锋锐的嘴角，和转折极为利落的下颌。
所有这些棱角分明的冷硬线条，都加深着他身上近乎冒犯的侵略性。
【谁懂，我夏哥真的就硬帅，那种不管人死活的帅。而且我感觉他今天更帅了，都有点用力过猛了，这样的夏哥我愿用“艳光四射”来形容。】
【你们有没有发现夏帛变化好大啊，和照片上完全是两个人！照片里他每张都在傻笑，究竟是怎么从快乐小狗变成咆哮恶犬的啊？】
【不是，就我一个人担心洛停姿吗？你们忘了夏帛当初怎么火的了吗？他可是敢在综艺上跟人打架的拼命三郎啊！】
像是被这条弹幕提醒，跟着滑过一大片整整齐齐的“给洛停姿点蜡”。
洛停姿下楼没做电梯，一层层慢慢溜达下来，顺便观摩别墅装潢。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她听见别墅大门开锁的声音。
她抬头，正好撞进门外那人的视线。
这场景有点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大门到客厅有段距离，洛停姿已经在沙发上坐下，夏帛才走过来。他走得很快，并且没摘墨镜，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像要债的。
看得镜头外的观众屏息凝神，提心吊胆。
好在事态并没有像他们猜测的那样发展。
夏帛在沙发前站定，随意踢开行李箱，把肩上的背包取下来扔到洛停姿身边。
他把墨镜往下拉了一点，低头看过来的眼神很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我去年发了六张专辑，加上之前的，一共十六张，每一张都刻成了黑胶。”
他的声线带着醉人的微微沙哑，天生就是搞摇滚的好嗓子。
此时这声音正在逐渐变得咬牙切齿。
“就算拿出去卖二手，也够你卖上一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