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一行人便动身赶往汴毓。
快马加鞭的十天,姑娘挑帘看向那座将军心心念念的“汴毓”。
马车进城时,叫卖声络绎不绝,姑娘却并不好奇,汴毓再繁华,哪里比得上汴京。
但,姑娘掀开帘子,街上没人惊讶她的大胆,还有不少男子彬彬有礼朝她作揖。
到客栈时,楚毓告知她一声,便抱着骨灰回了楚府。
临走前,将一人带到她面前。
姑娘看着面前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岁月雕琢的眉眼温润,未语先笑的无忧模样,只一双眸子像是蒙了层阴翳。
沉默着打开包袱,姑娘将信放在她手里,女子并没有接,反而靠着鼻子闻到了药渣的味道,摩挲着药渣笑,“难为这个大老粗,还能把小虎从小吃的药记得那么清楚。劳烦姑娘,帮我读读信可好?”
姑娘默了默,打开一封信,看见上面字迹潦草,一张纸上满是墨迹,写着药渣里的几味药材名,一遍又一遍。
还有末尾寥寥几笔,“回家。”
姑娘喉咙哽了哽,编了些话术,“陆副将说,不日回家。”
姑娘不知道为何要骗她,但看见女子这般明媚的笑颜,她便忍不住要替陆生多留几刻。
女子这才慢慢松了口气,接过信摩挲,嘴上絮絮叨叨,“肯定是阿生和我心有灵犀,知道前几天我心中不安,这便写了信安我的心。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不日回家,骗我好多次了都。我就再相信他最后一次好了……”
一双眼睛蒙了层雾似的,女子道谢,“毓儿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和我说姑娘的身份,我一个妇人,也不知道这样说,是否会唐突姑娘?”
姑娘一直仔细盯她的眼睛,最后做出判断,女子的眼疾是先天的,治不好。
“我姓武,您喊我阿雅便可。”
女子与她聊了几句,觉得甚是有缘,便笑呵呵拉着回家喝茶。
等楚毓来寻她时,姑娘正帮女子写回信。
烛火晃动,姑娘听着耳边女子絮絮叨叨的思念之情,写了好几页信纸,写到最后,女子擦着眼角,说去给她端茶水。
楚毓站在门口,望着她,看不清神色,只知道下一刻他便笑着去找女子,温温润润喊着陆婶,孩子气地说自己饿了。
等女子安歇下了,楚毓才关上竹门。
天空月朗星稀,回去的路上只有两人。
楚毓一路上不说话,她也不是话多的人,两人沿着小路走回楚宅。
进去之前,姑娘站在昏暗灯笼下,淡淡说,“我明日回荼西,你多年未归,在此多留几天。”
楚毓知道姑娘看起来文文弱弱,但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主儿,斟酌着开口,“我和你一起,我……还有未完成的事情。”
两人相顾无言,最后是姑娘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便明日与陆家婶婶道别后启程。”
回到荼西的第一天,姑娘就遇到了尉迟符鹤,还有圣上。
还好楚毓离开得早,姑娘看着那双狭长的眸子,又歪头去看红衣尉迟,淡淡说,“要是让那帮老头子知道当今圣上也在荼西……”
正说着,红衣尉迟身后站出来个胡子花白的人,姑娘住了嘴,深深一拜,“拜见太傅。”
茶楼里,狭长眸子眯着,帝王之威溢于言表,当今圣上李锦铭坐在姑娘对面,挥手制止一直念经的太傅,“阿雅,此次荼西之乱,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姑娘刚哼了一声,就被太傅瞪了一眼,才理直气壮地回,“给楚将军独子一个选择。”
说完,在太傅看不见的地方瞪他一眼,李锦铭失笑,“我还以为你会取消你我的赌约。”
姑娘眼睛一亮,刚想开口就被折扇敲了脑袋,见她捂着额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李锦铭不禁莞尔,“这个更不可能。”
捂着脑袋,姑娘哼了声,一脸“我就知道”,“楚氏一族,忠君之事,为国捐躯,大齐欠他们的。”
李锦铭点点头,眯了眯桃花眼,“那便依你。”
刚说完,姑娘就拽着红衣少年要走,偏偏尉迟符鹤跟柱子一样站得笔直。
姑娘直接掐着他腰间的肉,贴近他耳朵边威胁,“再不走,把你小时候偷亲我的事情告诉……”
尉迟符鹤立马站起身,抱拳,“臣保护娘娘安全。”
出了茶楼,李锦铭看着楼下生闷气的姑娘抬头瞪了他一眼,扯着尉迟符鹤的领子走了。
徐太傅摸着胡子,琢磨着圣上的神色,“圣上,阿雅姑娘还是没有回去的意愿。”
李锦铭盯着一白一红远去的身影,摊开折扇,“朕也没有。”
说完,一袭黄衣,摇扇下楼。
这边,姑娘生着气走在前面,红衣少年腰间别着刀,看向抱胸赌气的倩影,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老老实实跟着她。
走在前面的姑娘越想越生气,站定后转身,踮脚扇了他一巴掌,刚想说什么,就看见不远处摇扇闲逛的圣上。
忙不迭拉他去了巷子,姑娘好不容易盯着那抹明黄色远去,才重新回头,视线落在面前垂着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又是这副模样,从小到大,哪一次我生气,你都是这副委屈小媳妇的模样。”
脑瓜子一转,姑娘伸出素净的手,摊在少年面前,“我送你的玉佩呢,还给我。”
尉迟符鹤顿了顿,一个劲儿地不吭声。
看他这个舍不得,那个舍不得,当初圣上一道赐婚旨意,他连进宫都不敢去。
姑娘叉腰,凶神恶煞地往他怀里摸,“你都喊我娘娘了,快还给我,我转手送给那只老狐狸,不枉他追到这里。”
红衣少年脸色越发苍白,边退后边抓住她的一只雪白腕子,看着姑娘气鼓鼓的小脸,嗓音干涩,“阿雅……”
看得出他在服软,姑娘却没忘,赐婚那晚她哭得那般伤心,这个木头只是站在她的院子里看星星。
姑娘甩开他的手掌,双手抱胸,“那我现在到底是娘娘,还是…”
少年不敢看她,正当姑娘弯腰要看他什么神色时,那道明黄又出现了。
李锦铭摇折扇,眯着眼看行礼的红衣少年,还有护犊子一样挡在红衣面前的姑娘,红白衣裳有些刺眼,“阿雅,到我这边来。”
面对李锦铭,姑娘一直都是我行我素,或者说,她不想理李锦铭就不理,是觉得李锦铭懒得和她计较。
看着不远处赶来的太傅和身后木头一样的尉迟笨蛋,姑娘跺了跺脚,骂了尉迟一句好样的,一溜烟跑走了。
姑娘一走,尉迟符鹤立马单膝跪地,恭敬行礼,李锦铭意味不明问,“东西呢?”
尉迟符鹤低垂着头,声音毫无波澜,“回圣上,碎了。”
李锦铭并没有放过他,“娘娘给的东西碎了?”
尉迟符鹤抿唇,“臣有罪。”
李锦铭收起折扇,“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不用朕教你吧?尉迟将军。”
人走了许久,红衣少年才掏出那枚珍藏在胸口的羊脂玉,上面刻着他的字,明允。
巷子里,传来玉佩和地板清脆的撞击声,一黑衣人掠过。
李锦铭找到姑娘时,她拿着一本医书,正聚精会神和老郎中谈论着什么,老郎中摸着胡子皱眉摇头。
姑娘拿着书,朝他挥挥,意味很明显,别进来。
收回迈开的腿,李锦铭站在药铺门口等待。
等了一柱香功夫,姑娘才抱着几本书出来,看见捧着吃食的他,惊讶挑挑眉,“还没走?”
李锦铭递给她块糕点,“吃点。”
姑娘毫不客气接过,道谢,“谢了。”
两人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一路上,只要姑娘盯着什么东西超过两秒,就被李锦铭快速付钱,献宝似的递给她。
看着怀里大眼瞪小眼的小孩,僵硬抱娃的姑娘:?
人群里发生了不小的骚动,慌忙还给骂骂咧咧的母亲,姑娘边道歉边拽着面色不虞的李锦铭,“他脑子有病,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走出了许久,姑娘才意识到身边老狐狸趁乱牵着她,忙甩开,咬牙警告他,“你给我注意点,想女人就回你的皇宫去。”
身边的男人沉默了下,大步去追她,看着姑娘一脸嫌弃,忙转移话题,“阿雅喜欢小孩?”
刚刚她逗小孩时的模样温柔又带着爱意,他的心都被烫了一下,孩子,他和阿雅的孩子……
冷静姑娘翻白眼:呵呵。
李又换话题锦铭:“阿雅和我的赌约只剩半年了,我若是赢了,能不能……”
姑娘: (?^o^) ?Are you crazy?
看着当今圣上吃瘪的模样,姑娘皱着眉,语重心长地与他谈论第一百零八遍。
姑娘梳理了一遍两人的相遇,“就前几年,我救了你,你就一直缠着我要以身相许。我都告诉你了,我有喜欢的人,有青梅竹马。”
李锦铭不厌其烦补充,“十年前。”
想起那道赐婚旨意,还有木头化的尉迟笨蛋,姑娘又瞪了他一眼,“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恩将仇报,居然想把我困在那死人比活人多的皇宫。李勤,你要是还有良心,就放我和尉迟笨蛋走。”
李锦铭学着她的模样:
(?^o^) ?Are you crazy?
姑娘气昏了头,“你只是这一时觉得我新鲜,等我真跟你回去了,你又有了新欢。”
李锦铭坚定摇头,“不是一时新鲜……”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姑娘保持最后的微笑,“你走。”
李狗皮膏药锦铭,“阿雅去哪?”
姑娘爆发,“我去哪关你什么事?你哪凉快哪呆着去。”
说完,姑娘狠狠踩了他一脚,一溜烟又跑没了。
看着靴子上的脚印,李锦铭失笑,挥手的瞬间,黑衣人单膝跪地,“保护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