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该起了……文武百官已到明轩殿,您该同皇上一道去上早朝了。”
掌事宫女如兰小心翼翼地在旁提醒。
紧接着,鎏金帐内就传出一声梦呓般的“唔”,被锦绸裹成蚕茧状的女子眼也没睁,只是先磨磨蹭蹭地伸出一只手来。
林妙习惯性的想要去按掉闹钟,扑空后短暂蹙了下眉。
须臾,女子勉为其难睁开了一只眼,直至入眼一片雍容华贵地纯金……帐内动静陡然变大,又撑过半晌,林妙一拍脑门坐起身来,这才记起她如今已经穿来古代。
还是和她那个小破私企的无良老板一块穿的。
哈哈!
林妙每每想起此事,都觉得乳腺又畅通了一回。
……
三天前,作为当代牛马标准的996社畜,林妙终于忍无可忍地和老板傅迅爆发了一次史上最激烈争吵。
起因是出差路上新来的实习生传错文件,导致她刚跟甲方见面,就被对面劈头盖脸地讽刺了一通,以至于原定的两天公差,被硬生生多拖了一天。
回来上报此事,傅迅不但不肯多出那一天的补助,反而把实习生的锅全部甩给了她。
因为实习生是傅总家亲戚,所以最后扣钱的只有她一个。
典型的柿子专挑软的捏。
林妙心里那个恨啊,但又只能为了五斗米扛下这口锅。
而傅迅这个不做人的家伙,在她身上尝到甜头之后,似乎打开了薅韭菜的新思路,又暗戳戳地搞了两次事,前前后后扣完钱一核算,这俩月基本白干。
林妙彻底炸了。
直接冲到办公室和他吵了起来。
傅迅当然不会怕她,三十三岁的中年男人啤酒肚凸显,地中海见亮,优哉游哉靠在老板椅上,两条不怎么优越的萝卜腿还欠揍地左摇右晃。
“爱干干,不干滚!”
林妙也是学过几天跆拳道的,再加上小年轻气性冲,接连受到言语羞辱,林妙柳眉倒竖,撸胳膊挽袖子,一个箭步就朝无良老板冲了过来。
她伸手扯住老板领口,面上那双美目瞪得像要吃人:“你个欠修理的混球,没人教你做人,你妈我亲自来教!!”
只是这一巴掌还没等打下去,二人就双双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她就和傅迅一同来到了这架空的古代。
此地乃大燕王朝,但并不算个省心的年代,境内外常年战火延绵,弄得百姓民不聊生,就连朝堂之内,也是党争不断,每每朝议都吵得人头痛不已。
林妙穿来那日,大燕先皇才走不过半月。
而原主这短暂的半生,过得也是颇有些神奇。
因家世显赫,舅舅又是朝中权贵,家族一心想为她寻个高门乘龙。
但眼高于顶并不是件好事,他们不是嫌张家公子不善作诗,就是嫌李家少爷门户太低,结果留来留去一直留到了二十二岁。
反被老皇帝捡漏宣进了宫,顺水推舟直接就封了皇后。
林妙在回顾先皇此举时,一直心内存疑。
原主进宫时先皇已卧病在榻,御医跪趴了一屋子,虽面上不敢表露,但窥其神情也知,这位老皇帝的寿命也不过就那么几日了。
不久,先皇驾崩。
原主顺理成章做了太后。
因先皇子嗣少得可怜,实在没谁可选,于是,并不怎么被朝臣看好的太子傅迅就只能硬着头皮继承了皇位。
傅迅平庸无才,先皇也是心知肚明。
所以临去前,老皇帝力排众议提出他死后要太后垂帘听政,辅佐新皇。
林妙从卯时初挣扎到了卯时末,多次起床失败后,又卷着被子躺了回去。
眼珠子虽闭着,但心中的吐槽却一字不少——
当皇帝可真要命了!
她一社畜好歹还九点钟上班呢!!
为什么大燕皇帝七点就要上早朝!!!
林妙双目放空,盯着房帐上垂下来的凤凰花球不停发呆,直到宫女如兰的声音二次响起:“太后娘娘,皇上过来给您请安了。”
帐外一众宫女站的比殿前那排树还要笔直,端盆的端盆,拿帕子的拿帕子,姿态毕恭毕敬,连气都不敢喘的太大声。
他们这位年轻的太后,好像还挺赖床的……
其实宫女们都是发自内心的羡慕林妙——
大燕最尊贵的女人。
又有先皇作保名正言顺处理朝政。
就连新皇都得乖乖听她摆布。
权利!
这是至高无上的权利啊!!
女人除了金钱、权利,还有只看一眼就能让男人为之着迷地神仙颜值,还要什么自行车呢?
而且这一切的一切,他们家太后娘娘全部都有。
可是林妙本人却并不在意这些。
她和宫女们的想法不同,社畜几年已经让她精疲力尽,如今好不容易摆脱了噩梦,又有至高无上的权势,又能得家族的庇护,还争什么权,夺什么利,难道躺平不快乐吗?
帐外又耐心等上片刻,里间也终于有了动静。
女子身着赭黄寝衣,身段纤柔,哪怕是才刚睡醒,那张素颜也足以令满殿宫人又惊艳一回。
是的。
原主容貌、年纪乃至姓名都和林妙本人如出一辙,也许是因为此间缘故,她才能魂穿到了这具身体之上。
不过相比起躺平,确实还有一件更让她值得拍手称“爽”的乐事。
那就是——
小破私企里无良无德的老板傅迅,穿到了燕朝新皇的身上。
这下对方真要天天跪下喊妈了。
其实她刚来时也只是有个猜测。
穿来那日已是夜深,林妙躺在榻上正捋顺原主记忆中的往事,然后她就发现原主那个便宜儿子的名字也叫“傅迅”。
这燕朝目前是傅家的天下。
直到翌日去上朝前,她见到了传说中的新皇,以及对方看到她时那震惊恐惧又无助的表情——
林妙大概能笑一辈子了。
不过他们并没机会说上什么话。
这阵子南兴县一带干旱严重,朝臣们日日议的也都是此事。
连“请钦天监求雨”这种荒唐法子都想出来了,傅迅本人自然也整日里被老朝臣“绑架”,折磨的堪比黄花消瘦。
而傅迅有几斤几两,作为她曾经的员工,林妙还是有些了解的。
如果不是傅迅幸运的遇到了一个能力过硬的合作伙伴,就他那间摇摇欲坠地小破公司,八成早就要倒闭了。
傅迅连几十人的公司都没能力管好,更何况这是一个庞大的国家。
林妙看得出,对方每日在龙椅上都如坐针毡,面上也没有半点被天降馅饼砸到的喜悦之感。
接连上朝三天,头两日林妙接受完“好大儿”的磕头请安之后,都会以“要用早膳”为由,嫌弃的将人打发出殿。
不过今儿,局面似乎略有不同。
林妙漱了口,净了面,被宫女们侍奉着换上朝服。
大燕皇太后的朝服是以明黄绸缎为主,领口绣有龙纹,礼服下摆又着九龙飞天,过腕的袖口翻起三寸,云团宝玉相依,昭示着女子尊贵的身份。
如兰为她梳好发髻,又将凤凰和璎珞两簪插在发间,成串东珠挂于耳上,一百零八颗朝珠配于身前。
林妙生的弱柳扶风,眼媚唇艳,宫女们原也担忧这般长相恐压不住朝服的威严,不成想装扮之后,到为这副好颜色多衬上了几分锐利。
女子步伐迈的慢,说起话来也是不急不缓。
她先是对镜浅照了下,继而偏头看向如兰:“今儿,御膳房都弄了什么早膳?”
不得不说,这王朝混乱的局面惹得人烦,但宫廷内的厨子倒是很得她心。
林妙打算故技重施,打发走便宜儿子就先用顿饱饭。
反正日日朝议他们总要吵上几句,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索性也懒得去那么早了。
女子高坐上首,接了如兰一杯开胃茶,边撇茶沫边听如兰的温声回禀。
“回太后,今早御膳那边为您备了薏苡粥、竹香小卷、五色蒸糕,菜品则以烧鹿筋、焖鱼翅、干炒羊肉丝为主。除此之外,又添两道奶豆腐和冰糖燕窝给娘娘用作解腻。”
林妙听罢,浅呼口气。
其实她并不太习惯古代皇族大早上起来就吃的这般油腻,正欲吩咐如兰将那几道菜挪去午膳,门外,傅迅就走了进来。
傅迅每每进到这芳华殿都是满脸菜色,因他不加掩饰,宫人们也忍不住要在心中龃龉一番。
明明从前新皇很依赖太后的。
虽说新皇相比太后年长了十一岁多,但傅迅做太子时性情就过于优柔寡断,也常被老皇帝斥责“不堪大用”,他自知无才,所以朝堂里那些结党营私的高端技术活,他也基本玩不明白。
能靠着林妙和林妙母族的照应,傅迅反而觉得好过一些。
可这两日新皇一见到林妙就眼皮子抽筋,表情扭曲,甚至连说那句“儿臣给母后请安”似乎都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屈辱和不甘。
这会儿他已经走到近前。
今日的傅迅没有先跪,态度也不如往日殷勤,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就那么目光不错地望向林妙。
和林妙对视半刻,当瞥见对方如水般平静的眼眸时,傅迅还是忍不住心犯嘀咕。
这女子实在太像他手下的员工林妙了。
就连名字也是一样。
所以,除他之外,世间还会有第二种和他情况雷同的巧合吗?
这件事显然过于诡异。
傅迅穿越之后一直坐立不安,他的心情也确实和林妙猜的一样不那么愉快。
按常理来说,穿成皇帝确实很爽,但这傀儡皇帝他没有实权啊!
燕朝的权利,一部分握在太后和太后的母族手上,另一部分,则被那个装也不装,每天将“我就是挟天子令诸侯,你能怎么地吧”的死人脸摄政王攥在手里!!
救命!
而且,凭什么这两个人都比他年轻?!
摄政王暮谨安才二十六岁啊!
二十六岁的毛头小子就能当上大燕王朝的摄政王了?!!
每想到此,傅迅都觉得自己可怜的像一条老狗。
而且朝中的大臣们也不待见他。
他想过发展自己的势力,也旁敲侧击抛过几次橄榄枝,但那些老东西每每都是眼一闭,一副根本不屑带他玩的样子。
那种幸灾乐祸又鄙夷的姿态……别以为他看不出来!
他以前就是这样对自己员工的!!
傅迅寻了两天也没找到能跟林妙说上话的机会,今日他想好了,必须要在请安之前和这位疑似员工的太后聊上一聊。
虽说他和原主一样没什么才干,但他懂剥削啊。
万一林妙真是他员工呢。
所以他得弄清楚对方的身份,想办法先拿回主动权,说不定这双足鼎立的局面就能够被破解了。
傅迅挥了下手,示意宫女们先退下。
他今日的表现反常,林妙自然也看在眼里。
女子稳若泰山地靠向椅背,双眸微微掀起,杯盏随手搁在一侧,就那么平静无波地回视向他。
然而,傅迅并不知林妙心中想法,脑子里飞快琢磨出几套“相认”说辞,就迫不及待地开启暗示道:“咳——小林?”
他从前总这样喊林妙。
女子听着话,但却好像没什么反应。
傅迅挑挑眉,有点按捺不住,索性都走了这一步,那就不妨提示的再明显些好了。
于是他再次张口,继续作死道:“996?”
“当代牛马?”
“hello,hello——”
刺耳的词汇一句句往外亟蹦,傅迅越说表情还越有些兴奋,仿若做老板时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被重新激活。
在他泄出一个得意地表情,预备继续引导话题时,静而未动的女子便慢悠悠地站起了身。
林妙秀眉微蹙,掩下眼中厌嫌。
一侧手指略微张开,表情倏然变得比傅迅还要愉悦。
就在无良老板尚未反应过来时,女子暗暗铆足力气,用那只练习过跆拳道发力动作的手,一巴掌就糊到了傅迅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