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

    天色将明,孟府开了大门,小桃这才得能遇见孟府下人。

    “小桃?”后门的管事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可是大娘子有事?”

    小桃急急忙忙道:“快放我进去,我要见夫人。”

    门房侧身让了个路,一脸茫然地看着冲进去的人,后知后觉冲背影叫到:“夫人这会儿还未醒!”

    小桃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一路直奔芳华院。

    “夫人,”她停下来喘着气,在庭院大声唤,声音也逐渐哽咽,“夫人!夫人!”

    赵氏缓缓睁眼起身,满脸不解:“是谁在门外叫嚷?”

    “回夫人,”红英挑帘入内,“是小桃!”

    莫名的心慌,赵氏连忙起身,衣裳也来不及披上,手忙脚乱道:“快,快让她进来,定是夭夭出了事。”

    小桃几乎是小跑着进屋,礼也未行,掏出怀中的步摇道:“奴婢替娘子传话,娘子她……”

    “她如何了?”赵氏上前扯住小桃的手,凌乱的发丝被别在耳后无人在意。

    似是看出小桃的难言之隐,她摆摆手让红英合上门。

    “夫人,大娘子回西山了。”小桃如是道,“大娘子烧了周家祠堂,假死逃出了京城。”

    “夭夭她如何……”赵氏百思不得其解,“如何与周家过不去。”

    在她眼里,周琮为人处事十分适宜,是顶好的夫婿。

    小桃红着眼,将周琮如何宠妾灭妻,与李家勾结,又是自家娘子如何被婆母小妾蹉跎之事尽数告知赵氏,又说了青偌投入火海一事。

    赵氏气急攻心,踉跄几步。

    “她怎从来不说,怎么从来不说!”赵氏眼底盈满了泪水,“我的蓁蓁,我的夭夭,为何都是这般苦命人。”

    “娘子言说过,老爷定然是不管她的,如今假死脱身是最好的选择。”

    赵氏跌坐回榻上,努力消化这一信息,良久,伸手接过那只步摇。

    “我认得这支海棠步摇,是我送给蓁蓁的,蓁蓁十分喜欢,后来夭夭出嫁时,蓁蓁将这步摇送给了夭夭。”

    可是造化弄人,姐妹二人的婚姻,到底是一塌糊涂。

    “夫人,大娘子还说了,”小桃或是怕赵氏有心结,又道,“大娘子说她生来便在西山长大,应是西山绽放的满园桃花,而非困于内宅的菟丝花。”

    “娘子说,京城她暂回不来,有朝一日定回京看望夫人,还望夫人振作。”

    赵氏已然冷静下来,吩咐小桃日后跟在她身边,又盯了一会儿铜镜里的自己,心下有了主意。

    她是一路哭进主院的,惹得府中上下人好奇侧目。

    孟远也不知为何,开门问询。

    “老爷,老爷可要给夭夭做主啊!”

    赵氏哭得肝肠寸断,扑上去伏在孟远肩上。

    “李家苛待我儿,如今周家也苛待我儿,老爷可知,夭夭她在周家祠堂自焚了。”

    “什么?”孟远怒问,“她烧了周家祠堂?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玩意,和她娘一般上不得台面。”

    赵氏先是一愣,而后凄声道:“老爷,周家虐待夭夭不说,如今不过是烧了祠堂,可夭夭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虽嘴上如此说,心下却盼望孟时曲能重获自由。

    孟远根本不愿管这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周家不找我孟家麻烦便是谢天谢地了。”

    早知孟远自私狭隘,如今听了他这话,更是心凉了半截。

    泪水忍不住落下,孟远却觉得平白惹人心烦。

    “行了,”孟远捏了捏额角,“你去一趟周家,问问夭夭的丧事如何办,免得伤了两家和气。”

    “是。”

    赵氏心灰意冷,转身离去。

    乌云在天空翻滚着笼罩整个京城,似有一场大雨蓄势待发。

    一匹马飞快地往西边奔去,马上掩面束发的女子赫然是早已“死”去的孟时曲。

    一年不曾骑马,显得有些生疏。

    几乎是马不停蹄两日,才堪堪到西山脚下。

    不过一年光景,西山小路已然杂草丛生,无奈只得走大道上山。

    正是黄昏时分,天边斜阳露出一片慵懒的橙黄。

    山脚下的村子里炊烟袅袅,偶尔还能听闻孩童欢笑。

    孟时曲凝着眉,心急如焚,只想快些见到那个杳无音讯的老头。

    马穿过密林,到山顶一片竹林,林中小屋若隐若现。

    分别之后她经历种种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回放,她欲冲进屋内,倾诉一年的委屈与痛苦,再控诉她当初不该忍气吞声。

    木屋静悄悄的,门前的一小块菜园里已经生了杂草。

    “师父?”她推门而入,扬起一片灰尘。

    屋子里一看便是许久无人居住了。

    环视一圈,她在书柜夹层里翻到一封信,信已模糊泛黄,也不知谁将纸张裁开过,只剩一句:

    “徒儿,若有朝一日再回西山不见我,定是我去游山玩水了。”

    怪不得一直杳无音讯,原是根本寻不到人。

    孟时曲将屋子简单打扫一下,说不上一尘不染,但也能住人。

    从箱匣里取出未燃尽的烛火,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又将路上顺手打的山鸡烹了。

    夜里躺在榻上,思绪却早飘远了。

    未曾想过了一年,便再次回到西山。

    可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屋子里带着山里泥土和木头陈旧腐蚀的气味,却如此令人熟悉和安心。

    不知何时进入梦乡,再醒时正值夜里,屋子里有轻微的响动。

    她猛然睁眼,月光正透过轩窗洒在地上,映出角落里的黑影。

    “谁?”她掏出一把弯刀捏在手心,起身往里去。

    下一瞬,一把剑横在她脖颈。

    孟时曲处变不惊,不知眼前人所求,刻意压低了声音,询道:“阁下是何人?擅闯我家是图财还是谋命?”

    黑影并未说话,孟时曲几乎都怀疑是否是师父惹上的仇家。

    良久,男子沙哑的声音在盈着黑暗的房里响起:“抱歉,在下擅自闯入并无恶意,只不过躲一下劫匪,一会便离开。”

    孟时曲虽看不清来人,但也十分狐疑打量他:“西山多居百姓,少有劫匪,却不知阁下这般武艺高强之人怎会至此?”

    男人却前言不搭后语,只问道:“阁下即是本地人,可见过一名为秦陈的老人,约莫五六十岁的模样,蓄着长须。”

    “未曾。”孟时曲果断摇了摇头,“从未见过。”

    秦本是国姓,她警觉起来,生怕惹上不该惹的人。

    话音落下,屋子里又没了声音,架在脖子上的那把剑仍旧冰冷锋利,许久未曾习武她不敢轻举妄动。

    夜里蛙叫声阵阵,无端惹人心烦。

    忽然一股铁锈味扑面而来,伴随男子一声低吟。

    “你受伤了?”孟时曲试探问道,“如此重的血腥味,定然伤得很重。”

    男子手中剑紧了紧:“别想打什么坏心思。”

    孟时曲轻哼一声,小心翼翼道:“你左手边抽屉第二层应当有金创药。”

    男人沉默许久,只听得黑暗中他打开抽屉的声音,以及一股药的清香。

    确实是熟悉的金创药气味。

    “多谢。”男子察觉对方没有恶意,悄悄松懈。

    紧接着听闻窗外几声鸟鸣。

    孟时曲正纳闷夜里怎有鸟鸣声,念到估摸是男人的支援来了。

    果不其然,男人收了剑,不知将什么东西扔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只听他道:“多谢相助,既欠你一个人情,若走投无路可凭信物前往京城投奔安王。”

    说罢他跳窗离开,只见到那一身玄衣的男子的背影。

    孟时曲心霎时狂跳不已,她跌坐在榻上,毫无睡意。

    西山此地,添了些危险,他口中的劫匪,莫非有一天也能找到此地?

    燃了油灯,这才叫到地上一块玉佩,质量上乘,刻着张牙舞爪的四爪神兽。

    既难以入眠,她躺在榻上,思考下一步如何打算。

    寻不到西山那老头,她唯有这小木屋作为依靠。

    活了十几年,并无什么特长,唯有武功尚可,也难以做什么营生。

    思来想去,她捏了捏手中玉佩,不知是否该赌一把。

    京城识得她样貌的人并不多,但仍旧是危险之地。

    可回了京城,有安王府庇佑,又似乎离报仇雪恨更进一步。

    她等天一亮,便下山买了套男子衣裳,又打马回京去。

    只是在临走前留了封信,言尽嫁人后的苦楚。

    安王府坐落在城东,原是前朝长公主的府邸,十分宏伟壮观。

    安王秦怀忱本是当今圣上胞弟,亦是圣上手中的一把利刃。

    前些时日得了陛下密令,前往寻人,却带伤回府,将养了几日,身体也逐渐恢复如初。

    “王爷,”长随上淮进书房通报,“门外有位小公子寻过来,手中拿着您的麒麟玉。”

    书房燃着檀香,浓烈又不刺鼻。

    一身杏色衣裳的男子端坐于案前,执卷沉思,闻言只问:“麒麟玉?”

    只一瞬便想起受伤那晚,给他金创药的小木屋的主人。

    不过几日便寻到安王府来了,是求财,还是求官呢?

    “让他进来。”

    秦怀忱俊美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心下想着若是求官,军中正缺个小官,看似那人会武,给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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