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大街,钰景书楼。
说书人绘声绘色的讲三界奇异传闻,说的吹鼻子瞪眼,好像那些光怪陆离的小说真的煞有其事。说书人年纪不大,是温瑞如玉,芝兰玉树的知识青年模样,更像是个善少年,可他胸有出竹,一副身经百战,你问什么我都能答出来的样子,又让人莫名信服。
他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满脸欣慰的左看右看,好像下面坐着的不是听书喝茶的人,而是他的学生。
说书人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绘声绘色的表演,“异世阁介于三界之外,两世之间,不受天道轮回之困,不受因果之束缚。这异世阁虽然它介于人们的上一世和这一世之间,却并不光怪陆离,杂象从生。相反,它花团锦簇,春光锦绣,云海连绵,更像是一个世外桃源,极尽天下之美景。”
“相传异世阁有三宝,第一宝为引世珠,指引世上魂飞魄散之人前往异世,让魂飞魄散之人不迷路,不至于残魂留在世间。第二宝为警世书,占卜预言天下将会出现的灾祸,规避祸乱。第三宝则为造梦录,记录魂飞魄散之人的记忆,保存他们的一生。”
有人不满道,“哎呦,这位先生,这异世阁的来历传说我们都听了多少遍了,能不能说点不一样的啊。”
“就是就是,我耳朵都要听出老茧了。”立马有人附和。
说书人好像一脸遗憾的样子,只能符合众人,“好吧好吧。”其实眼底闪过一瞬狡黠,只是太短了,像是错觉一样。
“这异世阁啊,其实最开始是没有守阁人的,它依靠自我的运行机制维护着秩序规则,自成一套不受三界约束的法则。但在三千年前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守阁人,传闻这个守阁人脾气古怪,性情十分不好好与,大家唯恐避之而不及。”
“这个守阁人是个身形魁梧,五短三粗的野蛮人,形如罗刹,恶比夜叉。他还十分不讲卫生,臭虫遇见他都要捂着鼻子跑,要是有生人胆敢乱闯异世阁,他就会把活捉了放锅里,放好葱香油碟,进行生煎烹饪。并且还爱吃活人,不新鲜的,绝对不吃。还喜欢桀桀怪笑,笑声又难听又刺耳,一听到这种笑声,就意味着你要被它吃了。”
“啊?”立马有人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守阁人是只小狐狸吗?现在小狐狸也会吃人了吗?”
与此同时,一块小石头已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砸上了说书人的腿,说书人踉跄了一下,面上风轻云淡的表情显现维持不住。他抬头四顾心茫然,敏锐的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杀气,这掩都掩饰不住的杀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
他在心中冷哼不已,心想:小气鬼,小气鬼,小气鬼,什么都不给说,要不要给书活路了?但他颤抖不已的脚,还是暴露了他心中的害怕。只好轻咳一声,对着虚空中点点头,表示交给自己,露出一个类似于“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
有人立马斩钉截铁地说:“哈?什么小狐狸,你这是哪听来的传闻?这首歌人明明是个温文尔雅,清风朗月的少年人。”
“对啊对啊,而且似乎还有一位早逝的娘子。”那人边说还边摇头,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他那娘子传说貌美如花,是仙人下凡呢。”
眼看气氛往越来越不对劲的方向发展了。
“啪”,清脆的一声,拍板声打断了众人如火中天的讨论,纷纷将视线重新投向了说书人。
“非也非也,大家以前听到的那都是假的,假的!”说书人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继续慢悠悠的说道,“这守阁人啊,是不受天道轮回约束的,但是呢,这传闻中说,这世间,曾经有一位掌管天道秩序的神仙,法力无边,剑术天下一绝,无人能出其右,可谓天下无敌。可是数百年前突然陨落,消失地彻彻底底。”说书人说到这,摇摇头叹息了一声。
说书人成功的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眼底的笑意几乎要藏不住。
“哎,先生,居然这位神仙那么厉害,怎还会陨落呢?”有人质疑到。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神仙的事情啊,风云怪谈,这有的说法呢是情劫未过,情之一事自古难全。哪怕是天道规则,亦不能彻底幸免,所以降下天罚,将他在天间抹除了。”说书人绘声绘色,慷慨激昂的像是自己经历的一样。
“又是情情爱爱,这话本就不能创新一点吗?”
“就是就是,听得我耳朵都生茧了。”
说书人脸一红,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此言差矣,此言差矣,传闻而已,莫要如此较真。这不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嘛,这另外一种说法嘛……”他适时停顿,引地人们人们屏息聆听,啥时间书楼鸦雀无声,呼吸都轻了许多。
“就是这神仙呐,也难免会犯错,低调偷偷地下了地府,却高调张扬地改了生死簿,震碎了黄泉,彻底颠覆了轮回路,这才引得天道震怒,降下天罚,剥取神格,收回神位。” 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语气,引得大家连连倒吸凉气。
“啧啧啧,想不到呀,这代表天道规则的神仙也会有如此藐视天规天则的时候。”有人嘘嘘道。
“神仙也有欲望啊。”
“我还以为做了神仙,就可以无所不能,为所欲为了呢。”
说书人看大家反应良好,继续拍板说道:“可不是嘛,这掌管天道规则的神仙一被贬,天下的妖魔可就蠢蠢欲动了,毕竟神仙各司其职,谁也管不到谁,单凭天道可管不了那么多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说书人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所以呀,不夜城拔地而起,妖魔鬼怪遍地丛生,人间疾苦,民不聊生。直到百年前 ,魔界统一,魔尊横空出世,这才结束了这百年的荒唐人世。”
说到魔尊,大家呼吸都轻了许多,又是好奇又是害怕。但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大家虽然害怕,但都没有离开,而是静听其变。
终于有人忍不住附和道:“这魔尊虽然统一了魔界,但关于这位横空出世的魔尊疑点可真是太多了。”
大家纷纷惊恐不安,没想到有人敢这么的直言不讳,纷纷用你不要命了的眼神看向说话的人,却发现是一个妙龄少女,正笑嘻嘻的看着说书人,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
霎时间,整个书楼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就是要听,但我绝对不发表言论的样子。
说书人犹豫再三,冷汗直下,但为了维持场面,还是硬着头皮的点头,嘴里小声的嘟囔着,“可不是,可不是嘛……”
“所以那个传说中的魔尊到底是怎么死的呢?我觉得……”少女不韵世事,天真浪漫的声音又响起了,但在众人耳中却仿佛索人命的罗刹一样,纷纷惊恐不已。
说书人说到这儿,他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说书的方向早已与一开始相差十万八千里了。赶紧捂住了嘴,眼神漂浮不定,不敢再说下去,像是大白天的活见了鬼一样。
大家都被他她这句未尽之言给吓到了,纷纷作鸟雀散了。说书人连拍板都没拿,就连滚带爬的从高台上逃走了。瞬间一整座楼人走楼空,落针可闻。
这时从二楼传来了一阵低低的笑声,与这滑稽而又慌乱的的场景一对比,显得格外的诡异。
少年人身形欣长,半椅在桌上,乌发如墨黑绸缎,三千银丝尽数倾泄,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温柔有光,连轮廓都显得异常柔和。眉眼如画,眼尾稍调,闲的多情而又风流,但眼神有异常冷淡,冲碎了这份温柔。
“有意思,敢这么高谈阔论的,你还真是第一人。”少年说完就原地消失了,而他坐过的地方,桌椅板凳都开始慢慢结冰。
少女依旧笑嘻嘻的,仿佛自己说的不过是晚上吃什么罢了,没有什么稀气的。 “你也不必如此打趣我,彼此彼此罢了。”
下一秒,少年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少年阴恻恻地说: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我是很讨厌他,但是我不至于蠢到到现在了,还要把他藏在身边,我不要命了吗?”
少女的笑容僵了一瞬,但立马又维持住了云淡风轻,好像刚才的笑容凝塞只是错觉而已。
少女慢慢悠悠地说:“是吗?阿月,你不必如此生气,我不过是再来确认确认罢了,毕竟,最后也是因为你,他才……”
“滚。”少年周围立马弥漫上了层层黑色雾气,眼神变得阴冷无比,杀意毫不掩饰地往面前之人压去。
“你还是这么容易生气啊。”少女淡雅的妆容开始变得浓烈,嘴唇上那点要点未点的朱砂色,也逐渐变得红了,淡粉的衣裙也渐渐得深红起来,像是侵染了鲜血一般,少女身边慢悠悠地浮现出了六个抹肤的红衣影子,好像鬼魅一般在大白天也显得十分渗人。这六个影子有的在桀桀怪笑,有的在低语哭泣,有的像再对情人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窗扉悄无声息开了。谭筱把她们的生生死死,恩恩怨怨都廖在了身后,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少女和少年脸色一变,他们本就是追着谭筱的,不想还是被甩了,立马化作流光就追了出去,瞬息之间就是千里。
——
而真正的谭筱还笑眯眯地立在原地,手中持扇翻飞,披散的发被他吹得纷飞不已。端的是一派谦谦君子,风流潇洒。但脚上就不那么端方有礼了。他依旧保持着笑眯眯的样子,脚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仿佛脚底下的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人。
仔细看的话就可以发现,那是一本书。并发出了嗷嗷怪叫。
“我错了我错了,小主人,放过我吧,啊啊啊,起脚起脚,啊啊啊,我都要被压皱了。”它一边崩溃的大叫,一边求饶道。
“……呵”,谭筱本来想着忍一忍海阔天空,退一步风平浪静,但是读到这里,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你在外面就是这么造谣我的呢?要不是今天我也出来了,我都不知道你这下破书在外面是这么说我的。”
“嘿嘿,小主人,这不是造谣,这是造势!”,警世书有鼻子有眼的和他说道。
谭筱冷哼一声:“造势?我怎不知道你这小破书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那我还得夸夸你了?”
“不用不用,为主人当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是我的荣幸。”警世书依旧笑呵呵的和他说,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来临,还在为他义正言辞的辩护,“主人,外面把异世阁传的玄之又玄,保不齐哪天些不长眼睛的人来找我们,我们把名声亮堂堂的打出去,就不怕有人来欺负我们了。是吧是吧?”他适时的哽咽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询问道,“主人,可以起脚了吗?”
“……”谭筱保持微笑,谭筱保持无语。“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不说那么清楚,大家还不那么了解异世阁呢?嗯?小聪明?”脚下的力度持续压倒。
小破书艰难地吐出一口幽魂,“主人,但我,后来,转移,了,话题了,啊。”断断续续命不久矣地好不容易说完。
但谭筱继续保持冷笑,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它,“用不着装可怜,毕竟我形容得形如罗刹,恶比夜叉。还有你这话题转移的真烂,往什么上面都敢转。魔尊是你能说的吗?”
谭筱终于松脚了,小破书一口气还没有松到底,就又被拿了起来,同时,他主人手中幻化出来落笔来,下一秒,它所谓的洁白如玉的书面就被四仰八叉地花上了几笔。
“我恨……”小破书持续尖叫。
“怎么又在欺负孩子?你以后会不会也这样家暴我啊?”男人清润的声音传来,语气满是掩饰不住地笑意一听见这个声音,谭筱就头大,这几天如噩梦般的回忆也纷至沓来。
谭筱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转身,然后再悠悠的睁开眼,眼里的怨气快要化为实质。 “你怎么还跟着呢?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大哥,你是真没事做啊。”
“是啊,陪你才是正事啊。”男人眉眼弯弯含笑,温柔地说道。
在他没出现之前,异世阁还是谭筱心里的桃花源,而现在,在他心里那还真是地狱般的存在。原本他还没那么想死,而他出现之后,那可真的是铁了心了的要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