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仲夏夜,蝉鸣悠长,窗外有大妈大爷跳广场舞咿咿呀呀的声音。
爱如火,穿透社区伙伴的耳膜,烧得夏天傍晚云朵沸腾如火苗。爱情买卖,大妈大爷你推我搡,姿势优雅如都市热恋丽人。
这样普通的夜晚里,一座城市里生活着一个个平凡朴实的人,每时每刻都在上演鸡毛蒜皮的小事。燥热的夜晚煽动人们五味杂陈的情绪,最后在余晖落日中消耗殆尽。
“竹仔?竹仔?”老人说话从厨房传来。
她从厨房探出头,看向卧室,闷声笑了:“这孩子,怎么睡了呢。”
少年穿着短袖短裤,刘海掀起一半,卷卷的,脑袋沉沉地埋在臂弯里酣睡。脚下的老式风扇吱呀作响,他鬓角的汗打湿臂弯下的报纸。
燥热喧嚣未退,少年枕着蝉鸣声沉进更深一层的梦里去了。
风扇声不知何时停止。
少年从梦里醒来,伸了一把懒腰,感觉自己精神大好,畅快多了,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他揉着脖子,一手推开窗户。
好安静。
窗户外面好安静。
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这怎么下雪了啊!!!
啊啊啊———啊啊—啊—
他,要裂开了。
他冲出房门,一路跳着台阶跃下来,满镇风雪呼呼地灌进少年的脖颈和裸露的腿。
“啊——好冷啊——”
离离原上谱,我往哪里走。
孔竹带着麻木的表情、抽搐的嘴角,踌躇着上了楼。
他从衣柜里抽出压箱底的羽绒服、棉裤等,一气呵成把自己裹成球后,揣上钥匙锁好门就重新下楼了 。
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会优先选择在家里蹲着。但是,孔竹同学目前的想法是:我敲,家里一个人都没了,我得找个“同伙儿”陪我啊!
孔竹就带着这样的想法,出发上路。
一路上,他观察四周,心里依旧没有接受现状 。
伸出手触摸地上的雪。
用手捂了捂,化了,是真的雪。
他缓缓蹲在地上,用手捂住脑袋,在空无一人的小镇上发出尖锐的爆鸣声:“这是在干什么啊啊啊啊!”
没有目的,四处张望。张奶奶的裁缝店在,人不在。崔伯的早餐店在,人不在,包子也不在,难受……
周遭一切都很安静,没有一点烟火气。
什么都在,任何没有生命体特征的都在,就是缺了生命体。
孔竹垂下眼睛,看着自己一路走过来的雪脚印,猛地吸了吸鼻子,心想:全世界就是剩了我一个人吗?我是什么天选之子?
我只是在暑假漫长的日子里偷懒了一个下午而已,上天啊,不用这般惩罚我!
孔竹走了很久很久。他想去那座桥上看看,既然这座小镇没有人烟,会不会对面有呢?
那座桥,是雪山镇和灯笼镇的重要连接交通工具。孔竹的学校就在灯笼镇,他每天上学都会骑着自行车到对面镇里上学。他很喜欢走这座桥。
而现在,孔竹摸着桥上浮雕,神情落寞恍惚,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阖上眼睛。
这条路,比平时上学走用了更多的时间,以至于孔竹怀疑前面是否是自己要去的灯笼镇了。
天似乎暗下来了,桥面上光影闪烁,两侧的灯在氤氲的雾气里缓缓亮起。渐渐地,桥面上蔓延起浓浓的白雾,孔竹的视野一点点缩小。
他不敢大意,双手抓紧袖口,咬咬牙。寒意穿透脖颈背后,未知和不安敲打心脏。
他就在浓雾里依照记忆和灯光,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就在意识快被风雪消磨散失时,他隐约闻见了食物的香气。
是不是自己快死了。他想着,大脑被温度冻得都出现幻觉了。
然后,他又听见了人声。
他很不确定,但前面的人声说着一口流利的家乡话。
我去!
孔竹心想哪怕海市蜃楼我也是不怕的了!他看见对面亮起一团暖光,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着急地往前冲去。冻红的脸颊挂不住呼啸而过的风雪,闯入眼帘的是一座被雾气藏起来的闹市小镇,一下子喧嚣的声音全部涌进耳朵里来。
温暖的光,原来是小贩们挂在摊子前的灯笼,而他们正操着一口家乡话和往来人讨价还价。
欣喜之余,又有些茫然失措。他回头看走过的桥,来时路已经黯然,浓雾笼罩着桥,遮掩起了回家的方向。
他留恋温暖,留恋家乡温情,哪怕这是海市蜃楼还是将死之景,他也不愿意回到空无一人的小镇,独守孤独,因为他觉得那里是他一个人的牢笼,风雪是他锁住情感的一把钥匙。
现在,熟悉温柔的家乡话慰藉了自己的灵魂,可是,灵魂归处究竟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