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预料过,浦冷再一次进入大众视野,是以这样的场面。
【我靠?真是那个我以为的浦冷?】
【天哪,半个月前还好好的,我还安安心心等着他终于又能重返大银幕。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浦仙子到底惹了谁啊!?!!!】
【我是目击者,当时在就在警局旁边的惠民中心换身份证,车祸声音大得我们都惊了。】
【楼上,真的是意外车祸吗?我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这段时间这么多媒体记者都在蹲点想要采访他,结果他一点声音都没有,一露面就是车祸,他是不是惹上什么人了啊?】
【据说是一辆外省面包车直接侧面打横撞过来的,司机没到医院就......】
【我靠?细思极恐啊......】
【你娱打对家这么狠吗?】
【我都觉得不是娱乐圈的玩法了......】
【你们管出人命叫“玩”?不是之前还爆出来他是江氏二公子吗?我看这趟水很深呐。】
步翔华正欣赏着这些人对浦冷自以为是的猜测,内心快感癫狂地发酵起来。
真不知道,他的好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去医院探一探。
可是自己始终只能被那个人困在酒店顶层,连窗帘都禁止他拉开。他甚至分不清到底外面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能够凭借手机上的日期和时间勉强分辨。
但这不妨碍步翔华此时此刻的轻松,他系好男人给他准备的浴袍带子,两腿一跨,打算为自己开瓶红酒庆祝来之不易的喜悦。
房间密码锁迅速连续地响了几声,他歪头懒洋洋地望过去。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烧得他的半边脸颊火辣辣的疼。
步季道甚至觉得不够,眼睛瞪圆,又反手一掌。
“啪!”
房间是诡异的安静。
步翔华渗出血丝的嘴角扯出一点弧度,像是了然,又故作不解:“爸爸?”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谁允许你这么做的?!”步季道把老年手机甩到他身上,没被接住,又滚到地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屏幕上是车祸的信息。
“我还以为,爸爸你也希望这样呢。”
步季道的手帕金森一样抖动:“没了他,江总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你又拿什么去换钱?!我养你养到这么大,好不容易出点头看见希望,被你这个不孝子亲手断送了我的财路!浦冷要是死了,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用拇指刮过嘴角的血迹,步翔华踢开那只碍眼的手机。
他曾经天真地以为,如果让步季道选择,浦冷和自己之间,根本不用做犹豫。
原来这么多年,在步季道心里,他只不过是一个能依靠浦冷替他敛财的工具而已。
其实已经不期待步季道的嘴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了,可是心底某处还是密密麻麻泛起了疼。
别人跟他说他没有妈妈,但是他会反驳,我有爸爸,和爸爸生活,和你们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可是他知道这对爸爸来说不一样,因为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两个人养,他只有一个爸爸,养他会比较累。爸爸工作很忙,早出晚归还偶尔搬家,他希望自己能早点赚钱帮他分担。后来爸爸把他送到一户人家里,说有个小哥哥会和爸爸一起照顾他。他很高兴,但是不知道这样的代价是爸爸比之前陪伴他的时间更少了。等到后来他被那个所谓的哥哥按在床上抒发了第一次欲望,才知道那不是什么哥哥。而等到他好不容易跑回去找到爸爸,才知道他爸爸的出门不是工作不是搬家,是因为欠债、赌博和吸?毒。
他再一次被他的爸爸送到男人的床上,而这次,他没有以前的抗拒。
长时间的顺从好像让他根本不知道,还可以听谁的?
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
就像现在,他大脑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激怒步季道!告诉他,他没有不如浦冷。没有浦冷,他依旧能够靠自己好好地活下来。
可是,没有浦冷,不靠这张脸和男人,他真的......可以做到吗?
他还能去做什么?
步季道说的好像是对的。
这个认知让他格外痛苦。
步季道还在喋喋不休:“我不管你还有什么计划,通通给我停止。狡兔三窟,你别以为傍上江总这颗大树就......”
“就?就怎样?”那人从西装胸前口袋中拉出棕色方巾,优雅地叠好,耐心地擦去步翔华嘴角的血,然后把方巾丢到垃圾桶中。
“我的人,做什么也不需要向你汇报吧,季先生?”男人拉着步翔华坐在一旁的沙发椅上,大腿交叠,眸色一黯,居高临下的气质让步季道忍不住一抖。
“可......可是江总,之前不是说好的嘛,只是给浦冷一个教训。现在......这个教训会不会有点太大了?”
“嗯?你在教我?”男人食指点住太阳穴,划过唇角,摆出一副回忆的模样,“可是当时浦阿姨和你找到我的时候说,浦冷这小子要脱离控制了。”
“说只要玩不死,就得让他知道,他的命握在谁的手里。”
步季道腿软了。
他恍惚间才不知道自己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累了吧?”男人抄起步翔华的腰,掂了掂,“抱你去休息。”
——————
医院。
“手术中”三个字堪堪熄灭。
医生出来,告知他们病人已经脱离危险。颅骨撞击玻璃时幸好右手缓冲了大部分力度。知道病人的身份,医生遗憾地告诉大家手臂的大面积撞伤很有可能会留下丑陋的疤痕。另外,病人由于车辆撞击的脑震荡需要陪护的家人更加当心。
“我翻了下病人的就医记录,他在半年前刚刚遭遇车祸,虽然这次病人下意识的防护,但是要是碎玻璃片扎进后脑那就算送医再快也是回天乏术,所以不管如何,以后的起居一定要特别小心。”他很看不上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病人和家属,浏览了一遍问出,“谁是家属?”
医生要告知手术后的注意事项。
江凝站起身来的回应制止了余热腾起身的动作,余诗诗担忧地望向他。
余热这才发现,好像他都没有光明正大在外人面前说出“我来照顾他”的权利。
上次是这样,这次还是这样。
他也根本爱人没有出事后被通知的权利。
他拂开余诗诗挂在小臂上的手,依旧起身,和打量他的医生对视:“我来吧,我来陪护。”
医生迟疑着,看向旁边点了头的江凝,才放心。
直到亲耳听医生说出“恢复期遵照医嘱,没什么大问题。病人在车祸前有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大脑,车祸受伤成这样,也算是庆幸了。”
余热只觉得心痛。
他比谁都知道,几小时前还跟他说不要忘记来接他的浦冷,再见面时居然出现在了病床上。
他无法形容第一次看到拿着新闻时从心脏钻出来的酸疼,让他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他只感觉到握住手机的手指在不停地颤抖。他仅能看到车头变形,以及上百块破碎的挡风玻璃,每一块都碎裂的独一无二,从撞击点向外发散的独特蛛丝网是这一场车祸撞击的记录。
现在他带着这股疼痛的余震走向病房。
浦冷仿佛与医院的天花板、灰白的病床融为一体,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输液管、输氧管、心肺检测仪的管线密密麻麻地铺满他整个人。如纸一般苍白的面色代替若有似无的粉色红晕,那一瓣莹润的唇变得干燥脱皮。
余热脸色阴沉,眼里的愠怒尤甚,却从胸腔很缓慢很缓慢地吐出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出去说。”
不敢再有任何意外,余诗诗被余热安排在病房门口。
她从小和余热一起长大,没见过余热有发脾气的时候。这样的余热,在她看来又陌生又可怕。
她其实有点担心江凝,但还是没有阻止两人离开。
两道颀长的身影沉默地走向楼梯间。
笨重的门吱呀一响,合上了。
余热脚步一顿,伴随一声沉闷的撞击墙壁的声音,他回身扯住江凝的衬衫领口,声音依旧不敢高亢。
病房门离楼梯间不远。
“你不是说已经有结果了,这就是你查出来的结果吗?!”
钳制住江凝的手臂青筋暴起,五指关节因为愤怒而有些发抖。
江凝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我们集团内部纷争,难道是靠一场车祸来解决的?”
余热再也忍不住,朝着他的脸抡起拳头砸下去,几乎是目眦尽裂,通红的眼睛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内部纷争?你的内部纷争是靠你弟弟出的车祸引出线索?你把他的命当成是一场内部纷争就可以概括的商战等价交换?他用命换来的机会,你还想要温水煮青蛙似的解决?”
江凝背脊一挺,沉着脸:“不然,你以为怎样可以引出步季道?他在出事前最后一秒还在尽力争取时间,警方也已经已经定位了通讯所在位置。余热,你真的懂他想要从原生家庭给他带来的一切痛苦折磨挣脱出来的决心吗?”
“我对他的支持,就是尽力配合。”江凝轻易推开了他,继续反问,“你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你真的懂他到底是为什么而争取吗?”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可是浦冷,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有能力帮你分担吗?
那我这样的爱人,存在于否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