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唐府过后,她一大早来找晙儿。
路上,她盘算着顾允恩肯定会来试探她们姐弟。
她打算跟晙儿好好谈谈以后的打算。要是消息传回元氏,她必定要被母亲召回。到那时可就来不及了。
结果,她才刚进门。
顾允恩招呼都不打一下直接走了,她也看都没看他一眼,晙弟弟急忙帮他把门关上。
还没等她开口,晙儿急忙把今天早上顾允恩对他的试探全盘托出。
不过,她倒有点惊奇他刚刚的失态是怎么了?
沈蕴容面上没什么反应,坐下默默把桌子上的绿豆糕摆给他,又看着他吃了几块栗子糕,才开口道:“不是最爱吃绿豆糕了吗? 怎么,不合你胃口?”
“长姐,我……”他似乎还没从刚才那人的不告而别反应过来。
她淡然一笑,吃着他避之不及的绿豆糕,调笑道:“阿姐,吃了你的宝贝。不会不高兴吧?”
元恪晙摇摇头道:“阿姐,你在开什么玩笑?”
沈蕴容并不打算收回话茬,刚才在路上她想好了的谈话,现在已经又加了些东西。
于是,她打算单刀直入,“晙儿,你喜欢顾子妟就直说。”
元恪晙想也不想就反驳道:“姐,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她也不接受狡辩,而是选择驳回。
一字一句地正色道:“阿晙,姐姐是了解你的。你心里是喜欢他的,不是吗?”
“不…才不是。”
“别嘴硬了。”她一心让弟弟看清楚自己的心思,连喜不喜欢都不知道,笑话!
“我没有,阿姐。这一点也不好玩。”他倒真有点急了,还想继续狡辩。
沈蕴容今天就没打算放过他,她要跟他好好掰扯掰扯。
“你现在还以为我是在拿你打趣。”她大声打断道。
啪——的一声,门外传来一声巨响。把姐弟俩都吓了一跳,是门外的人把碗摔碎了,其实声也没有多大,不过是她们说话时没察觉到有人罢了。
沈蕴容一向机敏,可能是今天急着跟傻弟弟谈心,晙儿又心神大乱,都没注意到他又返回来了。
元恪晙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立马起身疾步,一把把门推开。
可屋外根本不见那人的身影。
他看上去并未泄气,只是镇定自若地把门扣好,转身他早已换了一副神情。
刚才的响声,一下子就把他拉回了现实。
“长姐,我永远都会是母亲的儿子、你的弟弟,元家的公子,元氏以后的二把手还有未来我自己挣得的功勋。”
“元恪晙,回答我。你对顾子妟是否有意。” “是,我刚才才发现的。这一声真是…把我吓了一跳。”他叹了口气,竟有几分解脱。
“阿晙,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自己的心。姐姐不想你再这么躲下去。”
“阿姐,那你也在躲吗?”
“我没躲,是顾相庭避我。”
“我不爱他,也不喜欢他。我只想给他使绊子,倘若有一天日久生情,那也仅此而已。” “阿姐,我明白。你有些杞人忧天了,我又不是对他情种根深。”说完又立马补充了一句,自己远远大于别人。
“当然了,除了阿娘、姐姐还有阿爷。”
“晙儿”她把弟弟拉到身边。
“其实,阿姐也不知你是否对他有意。不过你能分得清这几分道理,阿姐…也很欣慰。” 说着便抚了抚他鬓边的碎发,笑道:“还有,你连弱冠还没到呢,年轻气盛的年纪,能分得清喜欢和爱吗?”
元恪晙听了这话,微微愣了一下。
沈蕴容见他这个样子,便俯身把他拉在怀里。
自从她们大了,就再也没这般亲近过了。这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从前。
打他记事起,就是阿姐照顾他。阿姐虚长他五岁,他来到阿姐身边时,才刚满三岁。父母的不睦,使他在襁褓时便被母亲抱了回去。
在那三年的时光里,他独占了母亲的温情。阿姐则在阿爷的身边接受教导。
母亲以为是她的无能,把女儿丢给了父亲,却没想到父亲的冷漠也抛弃了女儿。
母亲带他走的前两年,她还算勉强能顾得上他。到他三岁那年,实在是顾不上他了。
他在族里没大有同龄的孩子,通常母亲不在时,便在仆从的照顾下自己无聊地玩耍。
有一次,阿母带着他出远门。去哪儿他忘了,只记得是在夜里,有一个地方很热闹,大概是庙会吧,他在母亲怀里示意道带他去那里面玩,但当娘的却不顾儿子的反对,先把他弄到了一个清冷的亭子里。
那个地方,很暗很黑,还靠着水,因此它还有点冷。
不知怎的,母亲刚来到这儿,便被人给唤走了,真奇怪明明都和晙儿说好了今天不管有什么宗务,都不会丢下他不管的,年幼的晙儿就是这样想的。
对此,他记忆很深刻,因为那是母亲第一次失约。而且那天母亲破天荒一直陪着他,谁也叫不走。到了晚上还说要带着他出去,出于兴奋娘亲嘱咐的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记得母亲说过她不会走的。
之后,他失落地听着身边人的安慰。
夜黑风高、风声瑟瑟的,按规律来说该有一个本领高超的坏人来挟持他了。
可坏人没等到,倒把素未谋面的姐姐给盼来了。
姐弟俩见过面后,倒让母女俩给错过了。
跟众多话本上说的一样,总有人替主角诉苦。回去他就抽抽搭搭地跟母亲哭诉姐姐独自一人的悲惨遭遇。母亲吓坏了,还以为姐姐在慕容府被人给虐待了。
他的本意是想把漂亮姐姐送过来,结果母亲了解情况后把他一块打包过去。
可能是公务日渐繁忙。
也可能是在阿爷身边他会更好。
除了平常都见不到他们的便宜爹,唯一的不同是除了刚到府里的那两年,他大些是被独孤将军教导的。
阿爷,似乎总是对姐姐的关注多些。
在慕容府里的生活与元氏截然不同,长辈的教导有方使他的生活格外充实。
独孤将军的话很多,阿爷对他的话很少。
再大点他才明白为什么这样。
阿姐和她继承人的身份牢牢地被绑一起,在阿爷心里不可分割。
再大些,男孩子就有自己的秘密了,不是什么朦胧可爱的事,是一个男子汉建功立业的信念。
阿爷挑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真相,最终他倒戈了。
在大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中,朝夕相处的长姐慰藉了他无尽的思念。
所以现在阿姐问他分不分得清喜欢和爱,他确实犹豫了。
但他却“有情。”
“喜不喜欢,爱不爱的,日久天长相处下来总会有感情的,阿姐。”
“总不可能是一见钟情吧。”后面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可能是晙儿弟弟……心态好,可能他想打个岔缓和缓和气氛。
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另一个也只有十五岁,别想一语成谶。
后面这句玩笑,有人情窦初开。
他跟长姐说的那些话,虽然里面打了个哈哈,但里面也有当初的他以后才想明白的道理。
可那都是很久以前和好久之后的事了。
沈蕴容苦笑片刻,没有再说话,望向那满地的狼藉。
她起身便走了,留给他一个背影。
只是在路过那满地碎片的时候,补了一句。
“可他连面对你的勇气都没有。”
希望你能好好想明白吧,我的弟弟。
出去时,她感觉阳光好像比清晨更明媚了些。
她提着裙摆上了马车,偷偷传音给手下。
留城辅佐好公子,如若立下功勋,重重有赏。
沈蕴容扶额,她不打算多留了,就让他一个人冷静一会儿吧。
半晌,她撩开帘子,恰好能看到落荒而 逃的某人。
她放手闭目养神,爱而不宣。
真不愧是他徒弟。
这两个人各自在这座城里徘徊,却始终没能把爱宣之于口。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前几日的相处也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两个哑巴,真不会说话。这么挂念着,她早已走出了这座城,她想她该去翱翔下一片蓝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