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点多的时候布鲁斯才从门外风尘仆仆地归来。他很重视解决平行宇宙的迪克的问题，但蝙蝠侠实在脱不开身，因为他有更紧迫的任务需要完成：小丑从阿卡姆精神病院逃走了，还带跑了一群狱友。哥谭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恐慌的疑云之中，若是黑暗骑士未能及时现身，市民暴乱和大逃亡简直近在眼前。

    即使深知这次加班是必要的，布鲁斯依然为自己的睡眠被打搅感到疲倦和不满，而蝙蝠侠则为一上午的追查成果寥寥而压抑着恼火。他希望庄园里一切都好好的，别再出其他麻烦叫他头疼了，但考虑到达米安和平行宇宙的迪克的性格，布鲁斯几乎肯定自己回家又要面对一片新的血雨腥风。

    “罗宾？”他试探性地叫道，已经幻想出十几种达米安和迪克之间可能出现的状况，为平息这些争端焦虑地打起了腹稿。好在，当他终于看清屋内的陈设时并没察觉异样，环视四周只见到了空旷的大厅，家具都好端端的没有损坏的迹象。

    “父亲？”达米安在不远处回应了他的呼唤，从沙发背后冒出了头来。

    “我有些事要和你商量，”他暗叹一声，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音调，打算和达米安谈谈让另一个世界的迪克住进庄园的事情，“跟我来，我觉得直接带你去看更好。”

    “好的，父亲，”达米安一如既往答应得十分痛快，但没有立即动身，“正好，我也有事想跟你商量。”

    通过达米安的神态判断，他要提的应该不是什么紧迫的问题，但事关重大。布鲁斯不禁正了正本就严肃的面容，朝儿子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己已经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达米安学他的模样一本正经地点头回应，然后转身从沙发后面抱出了一个粉色毛团。

    “父亲，我想养这个!”虽然达米安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士兵请战一样铿锵有力，但布鲁斯还是从中听出了几分独属于少年人的冲动和兴奋。

    “不行。你已经有ACE，蝙蝠牛，阿尔弗雷德和哥利亚了……”布鲁斯想也没想就要拒绝，但随着他渐渐看清了达米安举到他面前的东西，声音却仿佛卡在了喉咙里一般戛然而止。

    天可见怜，他刚刚真没认出那团毛绒绒的生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考虑到达米安的独特审美，他甚至怀疑又是外星生物入侵地球了。现在定睛一瞧，他方才发觉这是一只淡粉毛色的猫，体型比缅因还要大，无论怎么看都不是自然的产物——因为那当然不是真正的猫，而是一个穿着布偶套装的迪克！

    “这是Sassy Pants，”达米安将那只“猫”抱回胸前，将自己的下巴放到“猫”的脑袋上，措辞正式地发出了申请，“请您收留它吧，父亲！Sassy Pants是一只训练有素的猫。”

    当然训练有素了，他还能给你表演杂技呢！布鲁斯瞪圆了眼睛盯着“Sassy Pants”露在布偶服外的那张熟悉的脸蛋，而“Sassy Pants”则一脸无辜地回望着他，甚至还很不配合地“喵”了一声。以上整个场景实在过于魔幻，以至于连蝙蝠侠的嘴角都一阵抽动，简直要绷不住脸上严肃的表情了。

    如果平行宇宙的迪克年纪再小一点，他没准会觉得达米安和迪克一起玩角色扮演的行为有几分可爱。但这个迪克显然已经一只脚踏入了青春期，这个年龄的孩子连万圣节的时候都不会选择扮成粉色猫咪了……或许除了赛琳娜和她的粉丝，谁知道呢？但这个例外情况已经足以证明达米安和迪克现在的行为绝对不正常。

    “我们会收留他，但不是作为宠物，达米安，”布鲁斯皱紧眉头，吐出的每个字都令他纠结万分，“我昨晚没来得及为你介绍，这是来自平行宇宙的迪克。迪克是家人，我们不会想让迪克做宠物的，对吧？”

    “ACE，蝙蝠牛，阿尔弗雷德和哥利亚都是家人，所以为什么不呢？”达米安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据理力争，听得布鲁斯更加头大了起来。

    “嗯……你能这样爱它们当然很好，但迪克是一个人，人跟动物之间必须存在界限，否则我们就为一切文明的堕落和败坏找到了借口。”既然布鲁斯无法说服他的儿子，那他决定让蝙蝠侠试着说服罗宾。这招向来对达米安很有效，显然今天也不例外。

    “好吧，父亲，”男孩很不情愿地说道，将“粉色猫咪”放回了沙发座上，接着却又从背后抱出了另一团毛球，“如果不能养Sassy Pants，请至少让我养这只天上来的胖猫吧！它虽然十分懒散，没有经过训练，但只要敲打一番就能吐出很多钱来。”

    “猫不能真的吐出钱来，达米安，如果有人告诉你‘天上的胖猫可以吐出钱来’，你要知道那只是一句形容有钱有势之人的俚语。”布鲁斯一边耐下心来解释，一边胆战心惊地警惕着达米安新抱出来的麻烦。好在那怎么看都是一只平平无奇的、真正的橘猫，只是的确胖得过分。它穿着一身为动物特制的深蓝色西装，视觉效果实在算不上可爱，也不知它究竟有什么品质能够吸引达米安。

    但起码这是只真正的猫，和“Sassy Pants”比起来，胖猫虽然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会选择的爱宠，但至少没挑战人性的底线。布鲁斯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上前摸了摸胖猫的脑袋，算作对儿子要求的默许。那只猫颇通人性地皱起了脸，仿佛一张肥胖的人脸笑出了褶子，看得布鲁斯一阵恶寒，他还是第一次想用“猥琐”来形容一只动物。

    我一定会后悔这个决定的。他尽量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将目光从那张诡异的丑猫脸上移开，不想显露出自己的情绪。就在这时他碰巧瞥见了窝在沙发上正在舔爪子的“Sassy Pants”，这才记起还有异世界的迪克的麻烦在等着自己解决。

    “咳咳，达米安，我刚刚想跟你谈的其实就是这个迪克的事。他被一个叫做‘圣诞老人’的超级罪犯从平行宇宙放逐了过来，在找到打败‘圣诞老人’的办法前，他需要一个地方住。我认为韦恩庄园是个合理的选择。”布鲁斯讲到此处停顿了一会，等着达米安消化这个信息，顺便思索着要如何进一步说服儿子，然而男孩出乎意料地打断了他。

    “好的，父亲。”达米安答应得异常痛快，痛快得布鲁斯怎么想都觉得其中有诈。

    “你不会还想把他当作猫来养吧？”

    “怎……怎么会呢，父亲？”

    说话都结巴了，这是有多心虚啊？布鲁斯无奈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但依然无法缓解胸中的郁闷。思来想去，他终于发觉问题其实并不出在达米安身上——如果不是另一个世界的迪克主动把猫演得那么活灵活现，达米安也没法把他当成宠物对待。

    “这件事我们晚些时候再谈，”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又勉为其难地摸了摸他怀中的橘猫，布鲁斯真担心受伤的达米安究竟能不能抱起这只庞然大物，“你应该先让胖猫和阿尔弗雷德熟悉一下，否则晚上阿尔弗雷德醒来发现有陌生的同类闯入自己的地盘，可能会和它打架把大家都吵醒。”

    “你的规划一如既往的合理，父亲。我现在就去办。”达米安说着十分恭敬地颔首致意，然后在布鲁斯眼皮底下跨坐到了胖猫的背上。他的宠物立即发出“喵呜”一声叫，载着主人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直窜上楼梯，在走廊的拐角处消失不见了。

    布鲁斯揉了揉眼睛，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出了幻觉。但他又低头看了眼正在沙发上玩毛线球的迪克，突然就坚信自己刚刚绝不可能看错了。“胖猫”并不是只普通的猫，需要接受一套来自蝙蝠侠的全面检查，但解决“Sassy Pants”的问题更加迫切。

    “咳咳，罗宾，”他轻咳两声在沙发上坐下，准备开启严肃的谈话，“我觉得我们得聊聊你今天的行为。”

    “Sassy Pants”在沙发上打了个滚，对他的话语充耳不闻。

    布鲁斯皱了皱眉，意识到罗宾扮猫背后的心理问题并不简单了，于是他换了种方法引起他的注意：“迪克，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来的吗？”

    “Sassy Pants”闻言终于看向了他，同他对视几秒之后突然爬了过来，挨着他的大腿趴下“喵喵”叫了两声。

    真应该给成年的迪克看一看这幅画面，不知道他的表情该有多精彩。布鲁斯忍住一边尴尬捂脸一边拍照留念的冲动，继续追问道：“贤者之石和‘圣诞老人’，你还记得吗，迪克？”

    “Sassy Pants”拱了拱他的手，但并没有更多其他的反应，这说明除了“迪克”这个名字以外，布鲁斯刚刚提到的事物对他来说都还不够重要。

    “你记得自己宇宙的蝙蝠侠吗，迪克？他习惯性地对你不理不睬，平时让你住在楼梯底下，有时候还将你赶到街上？”

    “Sassy Pants”猛地跳了起来，缩到沙发的角落里，紧绷身体做出防御的架势——这是个好兆头，他的动作比起猫来更像是人类的格斗习惯。

    不过这似乎还不是很够。布鲁斯谨慎地做出了判断，但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既能让迪克从“Sassy Pants”的角色中挣脱出来，又不会刺激得他犯其他心病的办法。

    “迪克，你知道泰坦在做什么吗？”思来想去，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提起一件作为人的迪克可能会被问及的事情。

    这是每次他们交换情报时的固定提问，在蝙蝠侠看来，这甚至算得上一句约定俗成的问候语。谁知罗宾闻言瞬间就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双目圆睁、歇斯底里地惊叫道：“告诉我他们又干了什么？”

    “是我在问你泰坦在做什么，”布鲁斯见他成功恢复神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严肃地将他按回了沙发上，“坐下，我想了解一些事情。我问你，像今天这种情况时常发生吗？”

    “泰坦当然老是惹上麻烦！”

    “我问的是你扮成猫这件事。”

    “啊，这个，”平行宇宙的迪克扯了扯身上的布偶服，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星火喜欢我扮成猫。”

    “你今天这样也是因为达米安喜欢猫？”

    “啊——是的，真是个难缠的小魔鬼！我告诉你他早上的时候……”

    “这不正确，”布鲁斯及时终止了他转移话题的尝试，绷紧下巴严厉地批评道，“你不应该为了讨好别人而放弃底线。”

    “方法有用就行，我没有底线。”迪克抢答道，高扬起下巴，双臂抱在胸前，似乎对自己的发言颇为骄傲。

    “罗宾，这并不正常，你在为了一点廉价的感情牺牲自己为人的尊严和权利，更有可能，你的大脑创造出了一个完全没有理智和情感的人格保护自己免受某种心理创伤的攻击。你需要接受治疗。”

    “我又不是没找过心理医生，”平行宇宙的迪克鼓起了嘴，将头扭向一边，对布鲁斯的提议表现出十足的抗拒，“那对我没什么用。大部分心理医生只会在我说话的时候悄悄在病例记录上画小人。”

    “我们可以去寻求更进一步的帮助，比如精神科的……”

    “你要把我送到阿卡姆去？”迪克猛地抬起头，警惕地躲到了沙发之后。

    “放松，罗宾，我不可能那么做，”布鲁斯为他的联想感到惊讶，一边安抚，一边猜测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平行宇宙的迪克做出如此推断，“你没有攻击和自残倾向，大概率并不需要住院。但这样下去对你的身心健康有害，所以我认为你需要药物治疗……”

    “你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鬼才去！”迪克愤怒地高叫着打断了他的解释，眼眶泛红地狠狠瞪了布鲁斯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上述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以至于任何人都会为罗宾的情绪转换速度之快感到惊讶。好在蝙蝠侠实在见多了疯子，并不会被这种程度的突变吓到。他在短暂地愣了一下之后，便开始积极思索起对策∶先让莱斯利医生看看这个明显受过很多心理创伤的迪克就是个不错的主意。但就在他准备掏出通讯器给老朋友打电话时，他的通讯器却抢先一步自己响了起来。布鲁斯立刻打起精神、提高戒备，拿起通讯器进行查看，但在辨认出屏幕上跳动的文字时还是感到一阵窒息。

    平行宇宙的迪克的问题又要放一放了，因为今晚必定又是一个哥谭的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