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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十五年

    我何时害过他们了?为何总要这样?

    他的话,那些个君主总是不听总是不信,一直想方设法的与他作对,闵和国一步步走向衰亡的征兆是看不出来吗?

    心灵不是纯净之物吗?在他们身上怎么变得越来越腐朽?

    为何总是要笑着面对他的苦难?自己满身伤痕,鲜血淋漓的模样当真可笑吗?

    那他们的脖子被划开时,会不会也......

    沈宿之顿时一惊,晃了晃脑袋,想要将脑海中的邪念驱逐。身上的疼痛让他有些恍惚,面前都是重影,突然想起夏忆安的话:

    “一直如此,迟早有一天,你要被人伤的体无完肤。”

    还真是应验了,可他这百年间,他从来没有用过灵力,明明他对一任皇帝都尽心竭力,却总不能以真心换真情,反而得到的是无比的猜忌与恶意。

    人类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何有人那般珍惜他,又有那么多人想要他的命?

    生而为妖,究竟错在哪里?为何总是格格不入?

    “怎么不说话了?是太高兴了,激动地说不出话了吗?哈哈哈!”金永言尖锐的笑声再次响起,还颇为挑衅地拍了拍沈宿之的脸。

    又见他一直是这副平淡的表情,就捏起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了头,也就是在这时,易且正开了口:

    “最看不得的便是他这等表情,明明是个肮脏不堪之物,却总是要装出一副高洁的模样,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此话一出,沈宿之原本平静的神情突然如同重物砸入水中,水花四溅,波涛汹涌。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易且正,嘴唇微张,像是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什么也没有。

    肮脏不堪,原来我竟是这样的吗?

    “好皮囊?那我为陛下剥下来就是了。”金永言手指加重了几分力道,似乎真的想这么做。

    沈宿之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就连红痕也没浮现,金永言见他终于有了表情,又咧开嘴笑了起来。

    “沈宿之啊沈宿之,现在才知道害怕已经晚了,谁叫你那么好抓。”

    “妖物注定是要受万人唾弃的,你这浑身妖气也不知收敛,真是难闻极了。”

    他的声音极度刺耳,仿佛有一万只苍蝇在沈宿之耳边叫,然后蚕食他的血肉。

    他的视线又落到金永言身上,原本湛蓝的眼眸现在仿佛被蒙上一层阴霾,像是结冰的海水,冰冷刺骨。

    内心似乎有无数道声音同时教唆起来:

    “杀了他们。”

    “只要杀了他们就好了。”

    “杀了他们就像捏死两只蚂蚁一样简单。”

    “世间的好人早在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那些声音多到几乎瞬间充斥他的大脑,刹那间,他周身的灵力爆开,捆仙绳在瞬间化为粉末,如细雨般洋洋洒洒。

    他只甩了一下手,身上的集血皿全都掉在了地上,里面鲜血四溅,染红大片枯草。

    长达一年,他总算是看清了些许。

    他的鞠躬尽瘁换来的只会有朝臣的曲解,遭到百姓谩骂,君王的绝情。什么吸食闵和国气运,可笑至极!

    灵力如狂风般四起,金永言被这瞬间爆开的灵力波动震飞出去,撞到石墙上,又“框”地一声落地,喷了一口血出来。

    易且正哪见过这等场景,吓得跌坐在地上直发抖,用力挪远,与沈宿之那冰冷到极致的眼神对上,恐惧感顿时袭卷开来,如同落入冰湖中死寂。

    “别....别杀朕......”

    沈宿之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地,灵力逐渐在指尖凝聚,他的声音沙哑,又透露着无尽的冷漠,令人窒息:

    “杀了你,又能如何?”

    巨大的灵力波动,使得地上的枯草都飞舞在空中,昏黄一片。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置于一旁刑具台上的一把金白剑突然闪过亮光,剑身出鞘直向沈宿之飞去。

    沈宿之面色一凛,将手一翻,迅速将灵力球朝剑的方向丢去,本以为能将剑击落,但那团灵力暴击却如同只是一阵微风,没有半分作用。

    他将身一侧,刚要躲闪,那把剑突然分裂成数把,团团将他围住,避无可避。

    只听巨大的一阵轰鸣声,一旁的石壁被他方才丢出的灵力球震得稀碎,连上方也坍塌下来不少石土,一时间黄土纷飞,好生呛人。

    鲜血已经被放得差不多,他被刺中也吐不出血,只是感觉那累积起来的恶意在渐渐消散,到最后他心中竟然有了几分自责之意:

    他怎么能杀人呢?明明是自己没有跟世界融合。

    世界上总归是有好人的,怎能一概而论?

    原本冰冷的神情再次恢复平静,从贯穿身体的长留剑处散发出的刺痛传遍全身,犹如千万只血虫在啃食他的身体。

    但渐渐的,他变得麻木,伤口处也好像没了知觉,双手无力地垂着,丹田处不断生出灵力,流向全身,维持身体的基本活性。

    也不知多久,耳畔又响起金永言的声音:

    “长留剑生来就是为了除去世间恶妖邪魔,你能让它出鞘,便就说明你本性卑劣,满腔恶意,实乃妖孽。”

    “妖终究是妖,伪装地再像人也是畜生。”

    易且正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还颇为嫌弃地挥了挥面前的空气,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永言,他就交给你了,你应该最为清楚如何对待妖孽。”

    金永言扬了扬眉,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微臣遵旨。”

    而长留嵌入血肉,沈宿之便再无法恨于世界。

    新生的血液不断被抽取,完好的皮肤被寸寸挖去,永不言息的是无尽的酷刑与折磨,他被钉在人形架上,长留剑从未被拔出,到后来竟与他的身体结合在一起。

    那些人每每来都要骂上他几句,他听不懂其中含义,但知道总归不是什么好词。

    空气中的血腥味从未消散,他整日垂着眼眸,什么话也不说,金色的头发也逐渐变得暗淡,走向苍白色。

    微弱的呼吸在空无一人的地底几乎听不见,若不是脉搏在有一下没一下的跳动,还以为他是死物。

    他经常胸口绞痛,不知为何,也懒得去管,有时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每一下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也不知是何物。

    直到金永言嫌弃的话语,他才知道,那原来是寄生血虫。

    罢了。

    他的心里似乎只有这样的情绪,明明每日都要经历酷刑,他也可笑地没有半分怨言。

    但为何,眼睛有时候会流泪呢?

    长眠于地底,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但为何他总是死不掉呢?

    长留剑的剑光逐渐变暗,金永言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没有多想,毕竟沈宿之一直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也懒得再去骂他,简直浪费口舌,还不如将刑罚加大呢。

    每次来也仅仅是取走他身上的集血皿,然后再将愈合的伤口重新切开,挂上新的。

    他的血还真是个好东西,能治百病不说,还能延年益寿,美容焕颜。

    时间过得格外漫长,沈宿之并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持续了多久,他早已经无法动弹,无法逃走,无法避免。

    累于恨人,也不再相信金永言能放他走,漆黑的天牢中只要碳火烧尽的零星红光,他暂且将它们当做是星星。

    对着星星许下心愿:如果将来有一天能够出去,他想找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与花草相伴,如此便好。

    尽管这个愿望似乎并不可能实现。

    ......

    “啧啧啧,瞧瞧这模样,真是可怜。”

    也不知在何时,天牢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起初,沈宿之还以为是金永言,但好像并不是。

    那人好像是来救他的,绳子被解开时,重力迫使他直直地要向地上摔去,那人伸手扶了一下他,却沾了满手的血,又颇为嫌弃地甩开。

    只听“咚”的一声,他仍是摔到了地上,有灵力从外界涌向他的身体,霸道又厚重,甚是难受,伤口渐渐愈合,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又毫无征兆的摔了下来。

    那人只是看着,并无动作,他用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缓缓握住了长留剑柄。

    良久,一声剑鸣响起,再看向沈宿之时,他已然将长留剑拔出了身体。

    面前的男子只是轻笑一声:

    “这十五年,不好过吧。”

    沈宿之眼眸微动,正欲开口,一时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但从他的嘴型可以看出他说的是:

    “原来只有十五年。”

    长留离体,他原先累积的情感也在这一瞬间如同洪水般爆发开来。

    伤心,愤怒,害怕,自责,仇恨等等其他许多无法言语的情绪全部糅杂在一起,一度想要将他击垮。

    他再次爬起身体,朝出口走去,手中的剑剧烈抖动着,想要脱离出去,却被他死死抓住,带向出口。

    脚踩在枯草上,发出“沙沙”的声音,阳光明媚,刺得沈宿之睁不开眼,原来出去的路竟然这般短,衬得他在里面的时光可笑至极。

    没过多久,他便被玄铁军团团围住,冰冷的枪刃面向自己,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夺目的光芒,身上的铠甲熠熠生辉,是他无比熟悉的,但现在也变得陌生。

    狼狈的身影直面光芒,千夫所指,是那般的格格不入,似乎他本来不该出现在人间一般。

    他用手挡了挡阳光,握着剑柄的力度又重了几分。

    杀光他们。

    念想一出,天空霎时间凝结乌云,巨大的天雷来势汹汹,想要将天地都淹没。

    只“轰隆”一声,强烈的电光包裹住了沈宿之,充斥他的五脏六腑,血液流动瞬间变得杂乱无章,顿时卸了力半跪于地,再次驱动丹田时,发觉他全身的经脉已经滞涩,无法动用灵力。

    长枪逼近,他却被天雷的余震震得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心中的不甘愈发强烈:

    道貌岸然,满心恶意之人他为何不能杀?

    但耳畔恍若又响起另一道声音:

    “杀他们?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什么身份评判世间善恶?”

    “不过是妖孽罢了。”

    预料的疼痛并没有袭来,才发觉所有玄铁军都被定在了原地,君乾从暗中走来,他一身金丝玄衣,身材高挑,丰神俊朗,浑身散发着非人非妖的压迫感。

    “不甘么?但善灵就是如此,你无法杀任何人。”

    “你已经开始渡劫,但天雷因你的恶念而来,又因你的情感而不得延续。”

    “满心怨念而又无可奈何之感,不好受吧?”

    “只有飞升成神,你才不会被情感左右。”

    沈宿之垂下眼眸,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默默在心底记下这句话。

    他需要飞升,寻一处清幽之地,慢慢等待身体的衰败与死亡。

    “长留剑与你同出一山,你的怨念他感知更为深切,只是奇怪了,它明明可以作为吸取怨气之用,到你这怎么只剩压制了?”

    “是因为你注定成神的命格吗?”君乾有些疑惑,心下打算回天界后查一查。

    “你是谁?”沈宿之重新站起了身体。

    君乾笑了一声:“君乾,天界之神,此番前来,是为助你飞升。”

    沈宿之并不信任他,淡淡地问:“万事皆有代价,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君乾拍了拍手,颇为欣赏地看着沈宿之,他说:

    “我要你的妖丹,哦不,如今应叫金丹了。”

    “自长留神君沉睡之后,天界灵力逐渐干枯,灵泉干涸,这对众神都有相当大的折损,而你生于长留神君与众上古初神建造天界之山,同样有着不尽灵力的丹田。”

    “这是一笔交易,利你也利我的交易。”

    沈宿之也猜到君乾不会这么好心,到头来还是想要从他身上汲取所需。

    而不求回报的二人在他的记忆中终成历史,南宫司祁也有了自己的生活。

    沈宿之缓缓开口,其语气冰冷如同冰山深处千年寒泉,没有任何情绪:

    “多谢今日相救,但我并不想做这比交易。”

    听了此话,君乾也不恼,反而笑着说道:

    “既是如此,那便希望在天界的飞升台上,能早日见到你,沈宿之。”

    说罢,他便化为一缕青烟,身躯已然不见踪影,青烟也随风而散。

    .......

    沈宿之丢下了长留剑,一步一步朝皇宫外走去,他身上血迹未干,赤裸的双脚触及地面,将地面染上朵朵鲜红。

    他身挺如松,徐徐离去,背影单薄,满是落寞。

    有灵力的包裹,没有人发觉他的离开,平静的皇宫和世界,恍若映示着他的出现没有任何意义。

    ......

    他独自去了青显山,许是因为这里留有他美好的回忆,又或是这里与世隔绝,花草繁茂。

    大海还未曾见过,游历四方的心愿也没有达成,他可能早就已经忘却,又或是不再想去了。

    他只是想要待在一处地方,不要有人打扰他。

    山间不乏也有其他灵怪,见沈宿之整日郁郁寡欢,便经常去找他说话,将自己听到的说与他听。

    “人间有好多好吃的,也有很多善良的人。”

    沈宿之:“嗯。”

    “但是总有人说我们是怪物,妖孽,说我们十恶不赦,我不明白。”

    沈宿之原本平静的神情,在听到这句时,终于染上情绪,他说:

    “你们不是。”

    “不要听他们说的。”

    灵怪们很高兴,纵使没有人形,也摆动着自己的躯体。

    “嗯嗯,不过你为何要隐居呢?像你这样修为高的,完全可以融入人类世界啊。”

    “嗯?你怎么哭了?不要哭,看来人类都是大坏蛋!竟让你一听到就伤心。”

    “等我们修炼出人形,一定要将他们都杀光!”

    沈宿之摇了摇头,将不受控制的眼泪擦去,说:

    “不必这么做。”

    “我仍相信世界留有温情,只是我需要时间。”

    可时间也不能淡去昔日的伤痛,那些犹新的记忆日复一日在他脑中徘徊,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暗无天日的天牢,将他的精神击溃成一片废墟。

    冰冷的剑刃,满身的血皿,一次次流尽的血液,一道道划开的伤口,无尽的寂静,慢目的阴暗,夏日血虫寄生在身上的恶心,皮肉一次次被一次次被剜下的无助,耳朵充斥他人谩骂时的痛心........

    这些如同昨日刚刚经历,千年过去,也无法让人释然,白日他与灵怪相处时,将碎落一地的心脏拼凑起来,但到夜晚闭上眼睛,那些画面又如同洪水猛兽般炸开在脑海,令他无时不刻都仿佛沉溺在冰冷的海水中,越沉越深。

    ......

    他将自己的一魄从体内剥离出来,将这些往事注入其中,再一掌将其击散。

    星星点点映夜空,漫天繁星如画卷。

    终于,他忘却了所有。

    但他仍停留山间,不愿出世。

    而那被他丢弃的长留剑,在他离开后的第二天,开始了无尽的厮杀。

    邪剑之名,由此诞生。

    残魄辗转世间千年,不得归所,如同沈宿之一样,无可依靠,无可归期。

    时光荏苒,终是千年过去,残魄被鬼差拾了去,受命将其交给了纯阳之体。

    新的躯体并不排斥它的存在,反而想要将它净化补全,昔日的恶意化为实际的折磨,叶玄辞被其攻击得神魂不稳,日日吐血,接受那些无厘头的记忆片段。

    直到那缕残魄被他补全。

    然后作为礼物,将无半分杂念的魂魄,送还给了他。

    叶玄辞出现在他的世界,将他从深海里打捞上来,把他洗得干干净净,并且告诉他,他从来不是肮脏之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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