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

    “清嘉。”

    “南哥。”

    何清嘉响亮的哭声在手机里传了过来,任纪南的心被揪着,“嘉嘉怎么啦?”

    “顾云起他。”何清嘉哭得抽气,“活不久了,手术做不了。”

    不管是顾云起的病情还是何清嘉的哭声,都让任纪南心如刀割,“我现在过去陪你,在我没到的这半小时里,要照顾好自己。”

    电话也没挂,何清嘉呜呜地哭,任纪南把手头的工作交代了一下,把耳机连上,匆匆就下了停车场。

    何清嘉的哭声听到他恨不得长出翅膀,但只能踩着刹车控制车子的速度。

    没有陪在何清嘉身边,是他昨晚做得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嘉嘉。”“嘉嘉。”“嘉嘉。”……“嘉嘉。”

    任纪南的一声声呼唤,让何清嘉在崩溃中抓住了一根浮木,偶尔得以喘息。

    *

    杨舒凡提前半小时到了会议室。

    “杨院长这么早啊。”医院的一个支部书记跟她打了声招呼,落座在她后面。

    杨舒凡礼貌点头,她打开电脑,再审一遍发言稿。

    “听说你们有个研究生患了胃癌?”说话的是另外一个医院的副院长,他坐在支部书记旁边,两个人小声闲聊。

    “对,印迹细胞癌。”

    “运气这么差啊,还是最差的病理分型,能做手术吗?”

    “午饭的时候遇到他主刀医师,说手术没做成,转移到腹腔了,只做了个腹腔内热灌注就关腹下台了。”支部书记回答道。

    “很可惜啊,癌症也是越来越年轻化了。”

    “是啊,越年轻越隐匿,发现的时候一般都是晚期。”

    “是谁的学生啊?”

    “我们医院麻醉科,孙志明的学生,我这两天看到他白头发都多了不少。”

    杨舒凡本来没有留意听,孙志明是顾云起的导师,他的学生不多,目前在读的只有顾云起一个。

    杨舒凡转过身来,“潘书记,不好意思问一下,是哪个研究生得了癌?”

    潘书记知道她前几天出差,虽然这个事情在医院里面几乎人人皆知,他还是仔细说完,“我们麻醉科孙志明主任,一个叫顾云起的学生,研三吧,本来今年6月毕业的。”

    得到准确信息的杨舒凡稳住虚软的身体,她拿着手机走出门外,给胃肠外科的曾主任打了电话。

    杨舒凡需要去控制才能保持平稳的语速,“曾主任,有件事想麻烦您,我这边需要一份叫顾云起的人的病历,我现在人在外面,能不能叫人扫描过来给我看一下。”

    原来人在恐惧的时候,脑子会停止思考,杨舒凡的手指仿佛自己长了马达,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刷新邮箱。

    过了二十分钟,杨舒凡收到了病历。

    最近一次病记是2个小时前写的,腹腔内膜,大网膜,可见散在隆起病灶,冰冻病理结果符合印戒细胞癌。与家属沟通后,改为腹腔内热灌注术。术后安返病房。

    她开始怀疑顾云起在她心里的位置,因为她从未试过在听到一个坏消息后如此绝望和难过。

    她回到座位前,努力平静。她重新打开发言稿,试图在脑海里用这一段文字覆盖另一段文字。

    她背书一样讲完每一个字,从台上走下,那份冷冰冰的病历又钻入了她的脑中。

    医院领导层的女性并不多,减少手术量,逐渐转移到行政,把资源倾斜到移植科,进一步提升移植科的影响力,这是她的职业规划,她也完成地很好。她升副院长是众望所归,所有人都给她鼓掌,表以祝贺。

    但此刻她整个人像被挖走了灵魂,周围的一切变得虚空,她甚至看不清每一张脸。

    会议5点结束,她开车回了医院。

    二线医生正在吃饭,看到返回的杨舒凡有些意外,“杨主任不是开会去了吗,怎么回来了?”

    “有点事。”杨舒凡边说边打开会诊系统,“胃肠外有两个会诊,我去看一看。”

    突然少了两个工作量的二线医生抬起头,“谢谢主任。”

    一向注重细节的杨主任,今天白大褂的领子竟然被压了一角也没有发现。

    二线医生指了指,提醒了她。

    杨舒凡整理了一下,至少看起来和平时无什么太大的不同。

    移植科离胃肠外隔了7层楼,她走的楼梯,一步一步地往下走,感应灯一层一层地亮起来,又一层一层地暗下去。

    直到她走入胃肠外科的护士站,她一眼看见了玻璃里面的顾云起,他几乎瘦脱了相,两边的颧骨凸起,头发短得能看见头皮,白色枕头中央是一张没有血色的脸。

    护士跟她问好,她往里侧一些,然后又伸头多看了一眼,确定床上躺着的那个,是之前跪着求婚,是今天早上她一直想等到的人。

    她的脸色,变得和白大褂一样苍白。

    护士走近,“杨主任,你没事吧?”

    杨舒凡露出一个僵硬地笑容,“没事,我来会诊,24床在哪里?”

    护士指了个方向,“在那呢,杨主任,吃饭了吗,你脸色有点差。”

    杨舒凡摇了摇头,往护士指的方向走去。

    请会诊的是移植科的老病人,前几年做了肝移植,现在因为肠道息肉入院做个内镜手术,她很少共情病人,但此时此刻,她觉得他很可怜,在人群中被命运选中,余生都将在血淋淋的抗争中度过。

    顾云起的生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她哪怕用尽全力去拦,怕是也只能接住几片枯黄的落叶。

    她可以救很多人,却救不了他。

    顾云起失眠了,深夜过了12点,值班医师过来查房,在和护士小声嘀咕。

    “今天运气好,满床,急诊应该不会往上送病人了吧。”

    “难说,夜才刚开始呢。”

    “24床说腹痛,你等一下记得看一下。”

    “刚刚8点多移植科杨主任看他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腹痛了,果然不太平。”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远。顾云起看着门外,杨舒凡来过,看医生护士走的方向,去24床是一定会路过自己病房的,难道她还不知道吗,还是知道了,也没有过来,看他一眼。

    窗外的风很大,医院的窗户已经关紧了,寒风依然从底下的缝隙中努力地钻进来。窗外的黑,深不见底。

    房间里的小夜灯一直亮着,何清嘉睡得不安稳,任纪南给他轻轻擦掉眼角的泪痕,暖黄色的灯光罩在他的脸上。他的眉头一直皱着,任纪南只能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过了许久,何清嘉似乎在梦中找到片刻的宁静,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今天的会议,任纪南无法缺席,他煮了早餐,何清嘉只是简单地吃了点鸡蛋,接着穿上昨天的长款羽绒服,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等任纪南。

    寒潮已经结束了,气温回升,任纪南给他拿了一件薄一点的外套,帮他换上,然后牵着他的手,一直走到车库。

    1月的广州,繁花似锦,郁郁葱葱。

    任纪南把何清嘉送到医院,恋恋不舍,“我开完会就过来找你。”

    何清嘉嗯了一声,坐上电梯,他整个人勉强清醒一些。

    阳光从狭窄的缝隙中穿进来,刚好照到顾云起的床尾。

    丁一一夜没睡,眼睛底下是浓重的黑眼圈。

    何清嘉让他先回去休息。

    顾云起转头看着窗外,胃肠外科在高层,往外望去,只能看见各式的高楼,以及在高楼间隙中蓝色的天空。

    “何清嘉,今天的天气很好吧,我想出院了。”

    顾云起回过头,他的眼神和手术前完全不同,没了不甘,多了衰败和绝望。

    何清嘉看了看他床头的治疗单,没有说话。

    顾云起知道他不会同意,“我可能很快就得躺在床上,走不动路,至少,我现在还剩下一点时间。”

    “你想去做什么?”何清嘉坐下,平视着和他说话。

    “我一直想去纹个身,我跟你说过的。”顾云起说话仍然费劲,“一直说给我房子换了红木沙发,现在有时间了,我想去看一看。”

    现在房子里的沙发是何清嘉买的,真皮的,何清嘉认为舒服比较重要,顾云起说不耐用,等他存到钱就去买一张红木的,可以用几十年都不坏。

    “明天开始化疗,化疗完再出院。”何清嘉说道。

    “化疗没有多大用处,只能让我苟延残喘。”

    何清嘉咬着牙根,“不要任性,顾云起。”

    顾云起自嘲地笑,“我没任性,只是认命。”

    何清嘉的鼻头忍不住发酸,“听话,张主任建议你马上化疗。”

    顾云起哀求,“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你就让我自己决定,好吗?”

    奇迹不会轻易出现,但何清嘉还是想和命运争一争,万一化疗药物下去,顾云起体内的癌细胞会消散呢。

    “做化疗就3、4天,做完再出院。”何清嘉坚持到。

    顾云起见说不动他,干脆把头转到一边去,不再说话。

    “杨院长,16床在这里。”门口传来护士的声音。

    杨舒凡提着一个袋子,从病房门口走进,一直走到顾云起的床前。

    顾云起依然看着窗边,没有回头。

    “杨院长。”何清嘉站起来。

    她扎着低马尾,穿着白大褂,是一贯利落端正的样子,她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何清嘉。他看了一眼,是折好的黄色卫衣和裤子。

    杨舒凡看着顾云起的侧脸,开口说道,“过来是想说一下,国外有个印戒细胞癌免疫治疗的临床实验,负责人是我的同学,顾云起他符合入组条件,问一下你们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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