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斐跑得飞快，拉着贺浔奕的手紧紧不放，生怕他下一秒就被抓回去扒皮抽骨。
身后跟着好几个行动灵敏的杀手，洛斐带着贺浔奕躲进了偏僻的草丛内，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自己救出来的徒儿还被绑着。
洛斐急忙给他松开，因为动作过于着急，粗糙的草绳割破了他的手掌，痛得洛斐想松手，但是他的心告诉他绝不能放手，直到贺浔奕完完整整地站在他眼前，洛斐才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贺浔奕一直沉默地看着拼命把他救出来的男人，有些许不解。
“谢谢你救我。”
洛斐一愣，看着月光下对他展露了淡淡的笑容的贺浔奕，有一瞬间的怅然。
贺浔奕对上他暗淡的紫瞳，有些惊讶：“你是……”
洛斐眼中瞬间有了光，期待着他说出那两个字。
“那时在街上看到过你。”
洛斐感觉天都塌了。
眼前的贺浔奕，不记得自己了？
月光的照映下，贺浔奕双眸美如星辰，而那眼神中含着陌生与警惕。
洛斐感觉心一痛，差点晕过去。
如今贺浔奕就这样完好无损地站在他眼前，可他却什么也说不了，因为贺浔奕什么都忘了，忘了在仙界他还有一个无时无刻牵挂着他的师尊，也不知道有个愿意为他付出所有，不顾一切地堕凡只为寻觅他的人。
洛斐甚至无法倾诉自己的思念与痛苦，若是就这么说出来，贺浔奕还不得被他吓跑。
许久，他才终于从悲痛中缓缓抬起头，笑得苦涩。
“你好，我是……洛斐。”
眼前的人也渐渐放松了警惕，笑着回应：“初次见面，我叫，贺浔奕。”
没错，他没有找错人。
只要贺浔奕还活着，就算是忘了他也好，都没关系……
洛斐正想着该怎么带这个再次失忆的贺浔奕回仙界，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不行，任谁看都不会相信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的话吧。
突然，一个问题闪过，洛斐瞬间皱起了眉。
按堕凡的机制来说，仙人堕凡都是为了来到凡间赎罪，若是没有扛过落天涯里的考验，就会死在那里，也不能来到人间。
赎罪？贺浔奕是在仙界犯事了吗？根本没有听闻啊，风遇他们也没有提起过。
还是贺浔奕第一次失忆以前干过什么坏事？
那自己是不是也得赎在仙界惹下的祸？！呜呜呜真不是他干的啊！能不能去找原主！
此刻洛斐想念系统的心达到顶峰。
贺浔奕看他情绪不对劲，弱弱开口：“你……没事吧？”
洛斐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变得清醒，也许堕凡也不一定要赎罪呢，他只要等到机会成熟后带贺浔奕回仙界就好。
坐在反派的身旁，洛斐忍不住地偷偷观察。
凡间的他，之前的一头白发被细长的黑发取代，浅色的嘴唇微微弯起，嘴角的小痣令洛斐恍惚了一瞬，他红了眼眶，此刻，甚至觉得自己粉身碎骨一回也值得了。
两人回了洛斐找到的一间草屋，人间的冬天格外寒冷，贺浔奕甚至衣衫不整，白皙的肌肤裸露在外，毕竟那个大师把他衣服扒得很彻底。
洛斐赶紧把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衣服脱下来一件，围在贺浔奕身上，这一路走来他差点没注意到，因为贺浔奕十分要脸的一直遮遮掩掩，直到现在才被洛斐发现。
“你这孩子，也是真不怕冷……”
忽然，洛斐一顿，貌似贺浔奕确实不怕寒冷，不过人间与仙界不一样，该宠都时候还是得宠。
贺浔奕吐出一口白气，听话地穿好洛斐的衣服，鼻间传来淡淡的花香。
双重失忆的贺浔奕再一次对着股味道感到熟悉。
好像有个词卡在他的喉咙里，怎么想也说不出来。
“你有家吗？”
贺浔奕摇了摇头：“我一睁眼就在这里，什么也不知道。”
洛斐看着他如此乖顺的模样，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控制不住地摸了摸他的头。
贺浔奕浑身一愣，却又不敢躲避救命恩人的触碰。
“谢谢你救了我，可我身无分文，也不能报答你什么好东西。”
洛斐抿了抿嘴，眼神带上了些忧伤。
“如果可以，请你不要离开我……”
说道最后，声音细如蚊鸣，不过贺浔奕还是听到了。
“好。”
洛斐猛地转头看他，却对上一双明亮而温润的双眼，从前看向他，是一双冰冷的美眸，现在如此反差，让洛斐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这样，感觉也还不错……
两人在这拥挤的小屋睡下，漏风的窗口时不时飘进冰冷的气息，钻进洛斐的衣缝，冷得他打了个颤。
不过有贺浔奕在身边，他总觉得更安心了些，至少他没有死在落天涯里，真的堕入凡间，还好还活着，只不过是失忆了而已。
洛斐：没关系，我已经习惯失忆了，在这个世界失忆真的很easy啊。
洛斐闭上双眼，收回放在贺浔奕身上的眼神，安稳睡去。
……
次日清晨，洛斐醒来时，已经不见贺浔奕的身影，他慌忙下榻出门。
推开脆弱不堪的木门，就能看到在飘扬的雪下，独自一人坐在树下的贺浔奕。
杂乱的黑发垂在身后，瘦弱的身躯缩成一团，靠在树上，一动不动。
恍惚间，洛斐好像再次看到了那个经常独自一个人的背影，每当遇见，他总喜欢凑上去硬聊两句，尽管贺浔奕十分冷漠，他依旧想跟贺浔奕多说两句话。
洛斐心里一阵担忧，加快脚步赶到贺浔奕面前扶起他，直到他对上那双无神的双眼。
“贺浔奕？你怎么了？外面这么冷，快进去，我去烧火。”
呆呆的贺浔奕这才看向一脸忧愁的洛斐，点了点头。
洛斐总觉得他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为什么他又觉得不安了呢？
贺浔奕坐在地上，看着洛斐忙进忙出地找炭火，还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燃烧起来，昏黄的火光让贺浔奕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接近与触碰。
洛斐时刻看着他，不让他受伤，在这令人生畏的冬天，本应孤零零的两个人在一起互相依靠，躲在小小的草屋里抱团取暖。
直到炭火熄灭，洛斐提出要去街上看看，贺浔奕没有说话，只是默认了。
洛斐穿得不厚，勉勉强强能扛过这吓人的低温。
繁华的大街上依旧还是有很多人，不过没有春季来的多，洛斐随便逛了逛，用身上仅剩的一点帮工赚来的钱买了些吃食，打算绕路快些回去。
走过小道，前方立着告示，出于好奇，洛斐停下脚步来看了看，可就是这一看，让他瞬间慌了神。
急促的脚步声在草屋外响起，不一会，木门被着急地推开，一脸惊慌的洛斐放下吃的，一个人坐在榻上，思考着什么。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他路过的告示上，明晃晃写着的，是堕凡赎罪的名单。
而如此巨大的一张纸上，只写着一个大大的名字。
洛斐！
就他一个人要赎罪，明明原主在仙界做的那些事不至于让他受到如此大的惩罚。
落天涯现在的机制就应该是：对于有错的人是要堕凡赎罪的没错，而且没赎完不能回仙界；而那些没有做过天大的错事的人，只要过了落天涯的考验就能来到凡间，并且不用赎罪。
洛斐思考着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他又要怎么赎罪。
而贺浔奕一直坐在地上，看着洛斐化不去的忧郁，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洛斐沉浸在自己的脑海中，很快便得出了答案。
是因为自己去找父亲请罪，相当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而落天涯只听那些看守者的命令，当然把这些不属于他的罪归于他的身上。
妈的，好不容易得洗白进度肯定也会清零！
可洛斐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了，名声没有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是真没了！
不过自己该怎么赎罪呢？
算了，反正应该做好事就行！
洛斐下定决心，拿起吃食，看着贺浔奕一副无精打采得样子，不免有些担心：“怎么了？今天好像很累的样子？”
“没事，就是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你。”
洛斐连手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强压住心中的情绪，把好吃的放在他手里。
“说不定真见过呢……哈哈哈……我开玩笑的……”
洛斐咽了咽口水，一口一口吃着手里的东西，突然，身旁靠近了一道身影，贺浔奕拉近了与他的距离，他的身躯带着余温，减缓了洛斐身上的寒冷。
他终是忍不住，再次轻轻地摸了摸贺浔奕的头顶。
……
两人坚强地撑了三个月，洛斐每一天都在努力的行善积德，尽管自己已经身无分文，也要去关爱其他人，贺浔奕总是会跟在他身后，默默看着他向不同的人伸出援手。
就像在仙界，贺浔奕总是跟在洛斐身后，作为他的徒弟，他唯一的徒弟。
……
两人磕磕碜碜地度过了这个冬天，冰雪渐渐消融，依旧带着寒冷的微风也带来了春意，草屋门口的大树生出绿芽，贺浔奕也越来越乐观，与他亲近了许多，总是会在被冻的双颊通红时，寻求洛斐的温暖。
洛斐也会疼爱地捂住他的脸，再轻抚他嘴边的痣，轻声细语安慰着他。
两人敞开心扉后，洛斐才知道当时贺浔奕为何如此颓废，他本应死在沈府，这是他已经接受了的现实，他认为自己这样不清不楚地一个人，也不必要活在世上，贺浔奕便动了死心。
可洛斐救了他，在他身边无时无刻地陪伴他，安慰他，宠爱他。
贺浔奕发现，他已经离不开洛斐了。
而洛斐也清楚，自己已经不可控制地爱上了贺浔奕，不管是哪样的他，都让洛斐为之入迷。
洛斐觉得这样的生活太美好了，简直就像一场完美的梦境，只要自己松懈一下，就好像要回到残酷的现实。
而贺浔奕会告诉他：“这不是梦，是真实存在的我，想留在你身边。”
“虽然我一无所有，可幸好，我遇见了你。”
洛斐就像是一道光，在原本像个死气沉沉的木偶一般的贺浔奕身上，赋予了生气，给了他新生命。
可美好，真的转瞬即逝。
春意盎然，微风习习，洛斐正在赶回家的路途中，听着鸟鸣与风抚过耳边的声音。
像往常般推开那扇木门。
“浔奕！”
……
屋内空荡荡的，没有人回应。
洛斐没太过惊讶，以为他又在跟自己玩什么游戏。
因为有过前车之鉴，洛斐放下手中的东西，取寻找贺浔奕经常躲的地方。
可找遍了附近所有地方，都看不见他的身影。
这下洛斐是真的慌了，以前就算再怎么过分，贺浔奕也不会这么逗他。
洛斐把所有猜测都抛之脑后，迅速跑去街上大喊着贺浔奕的名字。
没有一个人理他，可洛斐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他几乎跑了半个城，还没有看到贺浔奕的身影。
可恶……到底跑去哪了……
要是这崽子又在逗他，他绝对要不理他一个月！
洛斐疲惫的坐在草地旁。
……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一股血腥味传入洛斐的鼻间。
他颤抖着手拨开茂密的杂草，一张熟悉的脸庞展现在他眼前。
那张俊朗的脸庞如今沾满了鲜血，洛斐疯了，他抱起贺浔奕的身子，马不停蹄地赶到诊所，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接手这个病人，洛斐几乎跑遍了所有的地方，换来的下场都是被闭之门外，看着怀中的人毫无生气的样子，洛斐哭着再次走到了那条小道。
他跪在告示前，不敢抱紧怀中的男人。
洛斐身姿跪得极低，探了探贺浔奕的脉搏，几乎要感受不到脉搏了。
他不会治病，不会救人，没有药，救不了贺浔奕。
洛斐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脑海里满是与他在一起的回忆，他开心时的笑颜，高冷时的臭脸，不管是哪个他，都在深深地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
突然，洛斐的脸上传来细微的痒。
是贺浔奕伸出了他那满是血液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是谁……到底……是谁！”
贺浔奕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只示意他靠近些。
洛斐贴近他的脸庞，贺浔奕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他干净的左脸上，印下一道血吻。
“我爱你。”
这是贺浔奕最后用口型对他说的话。
洛斐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