镁光灯的闪烁汇聚成一片光浪,伴随快门密集的“咔哒”声,长白山一行人穿过选手通道,径直来到会场大厅。
夏宴有一种又回到了南岛公开赛的错觉。
眼前是流动的色彩与声音的海洋,不同国家、不同肤色的选手穿着各自鲜艳的队服,汇聚在宽敞明亮、铺着厚地毯的酒店主会场入口大厅。
巨大的交流赛Logo投射在中央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周围是布置得科技感十足的赞助商展位和临时搭建的选手信息中心,空气里混合着香水、运动喷雾和咖啡的复杂气味,还有一种无形的、名为“竞技”的电流在无声涌动。
年轻女人快速扫过人群,视线在一些选手身上顿了顿,又很快恢复了平时的波澜不惊。
“哈,人真不少啊,我记得这只是第一届交流赛吧”,傅菁把板包换了一边肩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
“那不是雨果么?他上周不是私信我说被教练摁进疗养院了吗,居然真来了!怎么说服他家教练的!”
池嵩一把拽过已经跃跃欲试去给老对手打招呼的傅菁,偏头道:“我们应该先去签到台确认房间和赛程安排,然后和京城这边的队友汇合。”
正儿八经的雪队队长撤回了已经迈出去的一只脚,颇为遗憾地退了回来。
就交谈这一会儿,会场的人明显多起来了,大多数国家的参赛队伍都会选择一大早入驻会场,提前熟悉比赛环境。
林漾和闻阚自觉走在夏宴两侧,守护着队伍的侧翼。
夏宴看着身边人这阵型倒是无奈地笑了笑,扎着马尾辫的女队队长颇为俏皮地眨眨眼睛:“抓紧时间享受吧,每个新人可就这一次护航服务。”
正打趣着,一股略显强势的人流突然从侧前方涌来,看队服颜色应该是东瀛的队员,约莫六七人,簇拥着一位神情严肃、头发灰白的领队。
每个人都步履匆匆,目标明确地走向签到处,显然是想抢在华国队之前先行到达。
傅菁一眼看出来了对方的打算,这东瀛队里熟人挺多,但不认识的也有,比如被众人簇拥着的那位领队。
他回头看了林漾一样,但这位才带队从东瀛外训回来的女队队长脸上也满是疑惑,显然她也不认识这领队。
虽然不认识,但显然也不可能主动避让,傅菁只保持着之前不紧不慢的步伐,一切如常般带队走过去。
两行人在即将汇合的前一刻稍稍偏移了角度,只从两个方向并列在了一起。
但突然,走在侧面的一个身形不算高大的东瀛男选手在刹那间竟脱离了他们原来的队伍。
只见这人完全没有减速或避让的意思,径直朝着华国队的方向撞来。
而不巧的是,闻阚这会儿恰恰把注意力放到了林漾和夏宴的交谈上,反应慢了半拍,加上背着的沉重板包限制了灵活性,眼看就要被撞上了。
“小心!”夏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闻阚的手臂将他往自己这边带了一步,另一只手则稳稳托住了年轻维修师差点被撞脱手的板包尾部。
“唔!”闻阚被拉得一个趔趄,站稳后眼神首先落在了夏宴托住板包后略微泛红的右手上,眉头一瞬间拧紧。
年轻女人倒是毫不在意甩甩手,上前一步把闻阚遮挡在了身后。
那东瀛的男选手倒只做了一个假动作,并没有和闻阚有真的肢体接触,显然只是一个恶作剧。
他停下脚步,颇有些自得地吊着眼梢,视线从夏宴身上那件毫无标识的羽绒外套又扫到她身后纯黑的普通板包,最后落在了闻阚身上。
“你就是拒绝了我们邀请的那位维修师?这就是你最终选择的队伍?”
这腔调带着浓重的口音,有点磕磕绊绊,但咬字却很重,清晰地刺入长白山一行人的耳膜,夏宴清晰地捕捉到了对方眼神里的难以置信和一点点——轻蔑。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快门声似乎都停滞了一瞬,周围离得近的一些选手和工作人员投来异样的目光。
“加藤!怎么回事?”
那位灰白头发的东瀛领队迅速上前,他显然目睹了全过程,也听到了自己队员的言论。
他严厉地瞪了那个叫加藤的队员一眼,然后转向已经走过来的傅菁等人,脸上挂着一种公式化的歉意微笑,微不可查地鞠躬道。
“非常抱歉,我的队员急于签到,可能有些失礼了,还请不要介意新人的无心之言。”
这领队一开口闻阚就挑高了眉头,他从小辗转多个英语国家,对各个地区的腔调都非常敏感,可这老头叽里咕噜的一长串里,居然找不出一丝东瀛味儿,反而带着熟悉的卷翘舌,从这一点看,倒是有点袋鼠国和南岛那边的风味了。
其他人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只品出这灰白头发的领队刻意加重“新人”二字,似乎别有深意。
他视线从长白山一行人身上带点挑剔地扫过,在看起来明显是陌生面孔的夏宴身上停留得尤其明显。
“傅队长,久仰,这么重要的交流赛怎么还有新面孔?还是说......”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这位,是贵国单板项目准备的秘密武器吗?”
夏宴毫不避讳他的打量,甚至又往前迈了半步,直接道:“是不是秘密武器,过一天不就知道了吗?”
一句话毕,夏宴把手插进衣兜,鼻子皱了皱,开口竟不再是英文。
“有闲心来探究这个,不如先教好自己的队员,怎么在不影响他人的前提下走路,如果青山领队不会教,那我也可以代为效劳。”
青山领队?东瀛队员不解地晃了晃头,我们领队姓松本啊,青山?这是谁?
这位灰白头发的领队在夏宴换成日语时尚能保持镇定,但听到最后半句话时瞳孔却骤然紧缩,都没来得及应对这明里暗里的夹枪带棒。
——这个一看就是华国队新人的女滑手,居然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还不是他在赛委会那里登记的名字。
青山这个姓,他已经近十年没有再使用过了……
这可是他回东瀛后第一次带队大型赛事,连队里这些选手都是今天出发时才知道这次交流赛的领队是谁,华国雪圈内部应该没人认识他才对啊。
不对,应该说是整个雪圈认识他的人都不多,除了……
青山看着夏宴这张年轻的面孔,微微估算了一下年龄,突然想起来什么,眼睛陡然亮得惊人。
“你是——”,犹疑的话还未说完,青山就看到夏宴颇为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他瞬间刹住了话头,小心翼翼地重新开口道:“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在交流赛上看到您。”
青山一边说着,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看上去颇为欣慰?
傅菁没打扰,在旁边看了许久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但他总觉得这笑容里藏着一些怪异的东西,这家伙别有什么坏心思!
青山深深看了夏宴一眼,终于恢复了平时严厉而冷酷的模样,深呼吸一口,没再做任何反驳,甚至一只手果断抬起,拦住了身后蠢蠢欲动的队员。
他重新向华国队弯腰,只是这次方向略有调整,明显是朝着夏宴,角度也比上一次明显多了许多:“希望我的队员有机会能和您交流。”
说完,他不再看对方任何一人,也不期待对方的答复,仿佛如此行礼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而带着队伍退后半步,让出前行的道路。
夏宴更是不再分给对方任何一点眼神,自然地转向池嵩:“池队,我们去签到吧,时间不早了。”
她仿佛刚才只是说了句“今天天气不错”。
傅菁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轻笑,拍了拍夏宴的肩膀:“走!”
林漾挥了挥拳头,狠狠剜了那几个满脸写着不忿又被迫强忍着的东瀛人一眼,颇为解气地离开。
闻阚则沉默地拎着夏宴的板包,紧随在她身后,像一道尾巴都耷拉下去的影子。
池嵩对着所谓的松本领队点了点头,算是最后的礼节,转身跟上队伍。
长白山一行人都转身后,加藤在领队喝止下不得不露出的笑脸就戏法般消失了,他只阴沉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前方队伍里那道正与那不知好歹的维修师说说笑笑的身影。
这两人,还真是让人看不顺眼!
夏宴似有所感般,眼神冰凉地回头,加藤在触及到这目光的第一瞬间就又埋下了头,只是他的手死死抓紧,在掌心留下来四个新月般弯弯的印记。
这一场闹剧后,夏宴明显感受到周围投向他们、或者说她的目光,也不再仅仅是好奇,更多了几分审视和玩味。
毕竟第一天就能和别国队伍碰撞出这么多精彩戏码的人,可是不多见,更被说是个初次登上国际正规赛事的新人了,许多选手已经拜托自己的领队去打听——
华国队这个看起来颇为不好惹的新人,她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