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德温鼻尖是女孩脆弱的颈项,他能感觉到里面的生机在一点一点流逝,也不时随着女孩身体颤动的节奏起伏。
他知道,小春这具身躯里的力量已经快消耗殆尽。
如果沈槐自爆的骚动还不结束,恐怕他们一行人离死也不远了。
思及此,他问威尔:【你的力量还有多少?】
威尔本来在跟柏德温置气,听到他的问题正色道:【除去没有驯服的那股外力,不到一半吧。】
是吗?
柏德温又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里的精神力,对它说:【加上我的就够了。】
威尔反应过来,【你这是要帮小春?】
【很奇怪吗?】柏德温神色淡淡,【再不帮忙,你是想死在这里吗?】
尽管他说的是事实,威尔自己也是想帮忙的,但它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以前合作过那么多向导,也没见你这么积极。】
柏德温:【嗯?】
威尔:【没事没事,不过,你是不是应该先放我出来。】
【你自己就可以出来。】
撂下这句话之后,柏德温便不再继续关注这个问题,他的手指虚虚圈住女孩的手腕。
随后,从他们接触的地方,一股温暖而明亮的金黄色能量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出,如同一条看不见的河流,缓缓地注入小春的体内。
而在看不见的地方,不仅小春身体里受损严重的经脉血肉延缓了破裂的速度,受到几轮冲击的淡绿色防护罩也重新凝实,安然笼罩在几人周围。
小春垂眸看向柏德温,郑重其事地道了一句谢谢。
再多的,现在不是时候,她唯有坚持住才能回报他们的付出。
想着,小春抿紧嘴唇,强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
可沈槐积蓄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庞大,终有一道光柱冲破了她的防护罩,穿透了她的肩膀。
有一就有二,无数道伺机而动的光柱宛如闻到了肉味的狼,纷纷从破洞处钻了进来,狭小的空间内根本无法避开。
小春心想,既然都是瞄准她来的,干脆不要连累别人。
想也不想就推开了一直靠在自己肩头的男人,选择自己承受。
没承想,这般选择的后果却比想象中的还让她难以承担,连接一断开,她的痛苦成倍增加不说,浑身的力量也被光柱吸走。
转瞬间,沉重的疲惫感不由分说向她袭来。
这么多病患中,她这个唯一的救星竟成了最先倒下去的那个。
真荒唐啊。
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小春挣扎着,还不肯放弃,两只手紧紧拄在防护罩内侧,勉力支撑着。
柏德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这次,却迟迟没有伸出手去帮她,余光落到了虚无的一点。
威尔在一边急了,【温,你在想什么,小春就快支撑不住了。】
【温!】
【我不能帮她。】男人的语气冷淡到了极点,【你也是,威尔,回来。】
威尔:【为什么啊?她……】马上就要倒下了。
后面的话,柏德温没有给它机会说完,一挥手将它召回了体内。
再抬眸,不知何时,一道人影正静静地蹲在他身前,笑容满面地看着他,捏碎了他们的防护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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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男声问道。
“能怎么样?”与他交流的女声满含怒气,“托你的福,我们的人都死光了。”
男声:“哦。”
“哦?”女声听见他的回应更气了,“我这次损失这么大,你就回我一个哦,你有没有心啊!”
“你知道雇佣他们花了我多少钱!!!”说到后面,声调再次拔高。
男声停顿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不少,“我向你道歉,但是这次的发展完全不在我的预料之中,所以,我没有办法保全所有人。”
女声听了他的解释,也不好继续指责他,话音一转,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那你们这次回来,他们怎么说?”
他们?
床上的女孩眼皮颤抖着睁开了一条缝,头昏沉沉的。
“他们说,我们这次的考试成绩作废了。”男声说。
“就这样?”女声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男声反问:“不然呢?”
女声奇怪了:“照你之前任务失败的经验来看,肯定有处罚啊。”
失败?处罚?
听到这儿,女孩拖动着僵硬的手臂,支撑着自己从床上坐起身,沙哑地问:“什么处罚?”
阳光下,她的身影比来时单薄许多,添了一丝脆弱易折的美。
男人静静看着,没回答。
倒是刚才的女声发现她醒了,走了过来,在她床边坐下,回答:“呦,小妹妹醒了啊,你这一觉可是睡了有三天,还认不认得我是谁?”
小春循声望向她,牵起嘴角,喊了一声:“老板。”
瑞切尔乐了:“不错,受了那么重的伤,人还没傻,还能笑。”
倒不是女人打趣她,实在是没想到,除了柏德温之外,还有人能从那片威名赫赫的污染区活着走出来。
一次还是三个。
所以,瑞切尔现在看小春的眼神都充满了兴趣,“小妹妹,听说你们这次还见到了沈槐,你跟我说说,她长得怎么样?她厉不厉害?”
小春:“啊?”
瑞切尔:“啊什么,听柏德温说,你一个人跟她对上了,还胜了。”
女人说着,向另一侧不吭声的男人求证:“喂,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这小孩看起来呆呆地,她怎么也想不通,沈槐会败在她手下。
总不能是因为她的天真吧。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小春张了张嘴,还是只冒了一个单音节:“啊?”
瑞切尔:“……”
房间内的沉默震耳欲聋。
好在没持续太久,就被人打破了。
酒馆的人敲响了门,探头进来,朝瑞切尔招了招手,“老板,有人找你。”
瑞切尔不耐烦地说:“谁啊,没看见我正跟人说话呢吗?”
真会挑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坏事。
酒馆的人轻咳一声,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个字。
看他恭敬的样子,倒像是什么不能招惹的大人物。
瑞切尔听后,脸上表情一变再变,小春在她旁边都感觉到了她的严肃。
给她递了个台阶下,“老板,不如你先去忙吧,我这里没什么需要麻烦你的了。”
瑞切尔犹疑了一下,“可是,我还想听你讲当时的经过呢。”
经过?
沈槐学姐的事吗?
小春越过她的肩膀去看柏德温的反应。
这是可以说的吗?
男人接收到她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见状,小春只好找借口暂时避开这个话题,“老板,下次吧,我想休息了。”
瑞切尔哪里不知道,她这是想逃避自己的追问,眼神在小春和柏德温之间来回游移,无声之间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屁股稳稳坐在床边不动弹。
不顺她的意,她还就不走了。
这是她的酒馆,谁也不能撵她走。
摆明了是想耍赖。
小春的头隐隐作痛,实在是想不出说辞委婉地请她离开,无奈之下,给了柏德温一个眼神,暗示他。
你的朋友,你自己看着办吧。
柏德温倒也不推脱,态度一如既往的强硬,支使门外等候的人,好说歹说把女人拽走了。
然后,自己占据了女人之前的位置,侧身坐下了。
看起来像是对她有话说。
于是,小春也不着急,等他开口。
柏德温看她虚弱,也不想为难她,自己开了个头:“对于在污染区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你是指沈槐自爆后?”小春说完,揉了揉太阳穴。
柏德温:“嗯,你还记得自己昏迷前的事吗?”
“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力量用尽后,身体疲惫得紧。”小春在脑海中翻找相关回忆。
过程中,一阵又一阵的头痛却总是跳出来,试图打断她的回想。
我这是怎么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伴随着刺痛感,触手是一层厚实的纱布。
“我是摔到脑袋了吗?”她问。
对话中,柏德温一直在观察女孩的表情,听她谈及自己的伤,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力竭之后,后脑勺着地晕过去了。”
“你没有接住我?”小春先是疑惑,很快便了然道,“我忘记了,我把你推开了,你应该是来不及扶我的。”
有她自我开解,柏德温也没想解释,他其实当时是可以做到的。
他不说,小春自然不清楚。
只有事后了解当时情况的威尔在为他干着急:【温,你怎么不跟她说实话。】
什么都憋心里,早晚心理变态。
【变态可不是我这样的,】柏德温语调闲散,意有所指地说:【那人折磨人的手法可比我变态多了。】
威尔打了个冷战:【喂,你不会是说……】
柏德温唇角弧度渐深:【没错,就是你想得那样。】
【他怎么会到污染区去,不是说他外出执行任务去了吗?】威尔想都不敢想,【他一来,咱们的好日子不是到头了?】
柏德温笑它胆小:【噗,倒是也不必怕成这样。】
怎么不能怕,威尔啃着自己的爪子心下戚戚然,那个人每每对上他们,面上虽然看不出来,但是明里暗里给他们使绊子。
生怕他们日子过得太舒坦。
所以白塔一般不会让他和柏德温碰到一起,更不用说执行同一项任务了。
这次怎么搞的,上面负责对接的人怕不是疯了吧。
【疯没疯,不是我们应该在意的事。】柏德温说,【我更想知道,上面想让他来干什么。】
提及此,威尔想起了些什么:【对了,他是不是把那两姐妹的尸体带走了?】
柏德温:【你看见了?】
【可不是,小春昏迷后没多久,你也晕了。】威尔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只有我还清醒着,眼睁睁看着他指挥人把尸体带走了。】
柏德温指节轻敲床沿,唇间溢出一丝叹息。
“那真是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