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会凤仪

    自离开南枝殿,安陵容便一刻不停地朝后头的鬘华堂赶去。

    住在此处的李修仪原名李婉墨①,早些时候也算是得宠,只是后来失了孩子,又与皇帝有了嫌隙,从此蜗居在鬘华堂,一心为那个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子祈福念经,平日没什么大事都不会出面。

    这些事情在后宫不算秘密,去鬘华堂的路上夏漪兰也再次提醒了安陵容一次,但没说叫她注意什么,反倒还安抚道:“修仪娘娘的性子温和,想来不会为难小主。”

    “嗯。”安陵容笑笑,对此不置可否。

    眼见已然见到鬘华堂的正门,一阵檀香隐隐传来,叫人无端心安。

    李修仪身边的掌事宫女舟行已经等在门口,见到安陵容来了,便笑着迎了上去。

    “见过安小主,娘娘正在佛堂礼佛,还请小主先于正厅稍等片刻。”舟行朝安陵容福了福身,又引人进到正厅坐下,自己进去通报李修仪。

    安陵容这回等的久些,宫女端上来的径山茶都喝了大半,眼看着就要见底,李修仪才搭着舟行的手姗姗来迟。

    李婉墨一身青骊色素纱禅衣,头梳堕马髻,浑身不戴任何饰品,只簪了两支檀木钗子,面上粉黛微饰,手捻佛珠,大约是常年与佛相伴,李修仪的美人面也隐约带着些菩萨的慈悲样。

    见李修仪来了,安陵容忙福身行礼,直到对方稳稳落座才被叫起。

    “安美人已经见过荣姐姐了,与她相处得如何?”李婉墨拨了拨珠串,含笑看着安陵容。

    安陵容也回以一个不出错的笑容,低头道:“淑妃娘娘人很好。”

    李婉墨一听这官腔便知安陵容还拘谨着,更加放缓了声音,道:“你且安心些,晴水宫是个好地方,有荣姐姐庇护,旁的人想寻你麻烦也要先掂量几分。”

    说着,李婉墨起身执起跟着自己起身的安陵容的手,轻拍几下以表安抚,她又道:“本宫喜静,便是身居主位也蜗居于此,不理世事,但日后若有事无处诉说,来鬘华堂与我一道诵诵经,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安陵容轻轻应了一声,跟着又点了点头。

    李婉墨无奈地笑笑,又轻拍了几下安陵容的手,没再多说什么,放了安陵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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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出冬阁时,李清玉的赏赐果然已经到了,只是数量完全不似她说的不多,几乎堆了满满一院,安陵容在夏漪兰与潭月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清点入库完,李修仪的赏赐也到了,她送的不多,大多是与佛有关的东西,还有许多径山茶茶叶,只闻一闻便叫人觉得香气萦绕。

    这些东西差不多将出冬阁的库房填满了,宫人们尽是道喜,安陵容倒是看着满满当当的库房有些发呆,但很快便回过神来,一副受宠若惊,害羞的模样,加入到众人欢喜的氛围中去。

    等到次日,先是皇后娘娘的懿旨下来,说三日后卯时去凤仪宫参见皇后及诸位嫔妃,接着各宫娘娘的赏赐也都陆续送来,新来的赏赐并不算多,库房剩下的地方将将塞下,有好事的小宫女探了消息回来,说是新妃中只沈小仪与莞贵人得的赏赐最多,但单论荣淑妃的赏赐,还是安陵容远多过别人。

    听了小宫女的话,安陵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如今的心情,李清玉大约知道她家世不好,昨天的赏赐中还有不少现钱、荷包,碎银、整银、金叶子、金元宝……应有尽有,夸张点说,安陵容接下来一整年份的人情打赏都有了。

    只这些,便足以看出李清玉的细心,有些东西向来道不清说不明,即使说的再天花乱坠,有些人也体会不明,只觉得虚无缥缈,叫人不安,反倒是换做可见价值的实物,对这些人来说才能够更有实感。

    思及此,安陵容当即便去拜见了李清玉,这次相处,氛围不再似昨日生疏,虽还达不到亲昵的程度,但也缓和轻松了不少。

    这日后,只要无事,安陵容都会在午后去拜见李清玉,有时闲谈几句,有时只是呆在一起,各做各的,感情也逐渐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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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因新秀们要参见各宫嫔妃,作为仅次于皇后的高位娘娘,李清玉难得起了个早,虽说难得其实倒也精神。这次参见也算是比较正式的场合,李清玉月份大了,也懒得打扮太多,便叫梳洗宫人简单些来,但也不要失了礼制。

    几番折腾下来,李清玉反而有些困了,还是林玥英提醒,才醒了醒神看向镜中的自己,只见:长发被盘作稍斜的飞天髻,上头簪了一朵粉池金鱼通草花,辅以几支蝴蝶样式的金簪,既不过于惹眼,也没失了该有的威仪;面上原是打算映衬着画珍珠面靥妆的,但李清玉觉得叫人看了太奢靡,遂改画三白妆,显得人气色红润,颜如渥丹;身上穿的也较为简单,内里一件娇红锦鲤夹袄,再套一件银粉小袖对襟衫,下身一条朱砂色曳地罗裙,外罩一袭盈盈蝶嗅芍药大袖衫,臂间挂荷花白披帛,脚上是一双长春鸾鸟翘头软底鞋。②

    李清玉看完,满意地点点头,乘上了前往凤仪宫的轿撵,一同前往的还有早早便等在宫门口的安陵容。

    临行前李清玉便打量了一番安陵容,今日的她可谓是“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③。

    一路上李清玉都在柔声安抚安陵容,叫她放轻松些,别太紧张,后宫虽有踩高捧低之辈,但更多还是易相处之人。

    安陵容初时确有些许紧张,但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后面其实更多的只是想多被李清玉轻哄安慰,若要类比,大约是妹妹对姐姐的一种情感索取。

    从晴水宫到凤仪宫的路不算太远,她们到时里面才坐了寥寥几人,见李清玉来了纷纷起身见礼,安陵容也在夏漪兰的小声介绍下一一行礼。

    等到新秀与嫔妃们陆陆续续都到齐了,皇后才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在她的宝座上落座。

    所有人、除了荣淑妃李清玉,全都规规矩矩地朝皇后请安,免礼后又由内监江福海引着一众新人向其行叩拜大礼,才起身又各自收下了皇后分发下的礼物,如此今日参见的大头就算是结束了。

    之后便是江福海领着新小主们一一参见后宫嫔妃,也算是认脸。

    第一位便是荣淑妃。

    李清玉自是不会为难这些新人,等她们见过礼后便叫起了身,将一早准备好的礼物分下去。

    接着本该是端妃,但是端妃身子抱恙,没有出面,于是顺位到了华妃。

    华妃则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各新秀们行完了礼也不叫她们起身,反而与皇后、荣淑妃二人讨论起新到手的玉来。

    皇后微微一笑,只道:“妹妹手里的玉自是最好的,若想要个更好的,倒不如先叫新入宫的妹妹们起身,再细细讨论着。”

    李清玉却接了话题道:“前些日子我族中兄长新发现了座玉山,你若喜欢,等那边出了好东西,我第一时间给世兰送一批来,好也不好?”

    “荣姐姐怎么对我还像对小孩似的?”慕容世兰像只猫儿般请哼一声,又睨了眼跪着的人们,懒洋洋地叫她们起了身。

    不等新人接着参见,华妃忽然又出声问道:“沈小仪与莞贵人是哪两位?”

    被点名的沈眉庄与甄嬛自是赶紧跪下行礼。

    接着便是华妃的一番刁难,与沈、甄姐妹二人的机智应对。

    等到好不容易挨过这关,华妃扫视一圈又点了安陵容的名,被点名之人先是一愣,全然没想到自己会被华妃注意到,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赶紧跪下。

    “据本宫所知,晴水宫从来不进新人,李修仪不算,你倒也是第一个了,这份殊荣如何呀?”华妃低头把玩着手上的玉戒,并没有看她。

    安陵容的头也埋得低低的,尽可能用镇定的声音回道:“荣淑妃娘娘亲和,待嫔妾如家中长姊,十分温柔仁爱,能居于晴水宫是嫔妾之幸。”

    “还行吧。”华妃勾了勾嘴角,叫起安陵容后便偏头与李清玉闲聊去了。

    之后的嫔妃都没有为难这些新人,有礼物赏赐的也都一一分发了下去,好半天才终于全部参见完毕。

    太后那边提前打了招呼叫新妃不必拜见她,于是皇后又嘱咐了众人几句,今日凤仪参见才终于算完了。

    李清玉有事留下与皇后说几句,华妃想与其同行又不想在此干等,干脆打了声招呼,先行一步前往晴水宫。

    皇后屏退了下人,才抬手摸上李清玉高耸的肚子,眼中有对腹中子的期待与慈爱,也有对自己早夭幼子的怀念。

    “宜修,等这孩子出世长大些,我叫他多来凤仪宫小住,你说可好?”李清玉将自己的手覆于朱宜修抚摸自己肚子的手上,带着她感受腹中胎动,“过些时候灵毓也要回宫了,届时叫她借住你凤仪宫如何?你若是不应,她可就要去皇子所住了,我那晴水宫可是再没多的屋子腾出来了。”

    朱宜修哪里听不出李清玉话中的夸张,但还是笑着应下道:“我自是欢迎的,倒是姐姐你,可别到时候不舍得孩子,忘了今日的话。”

    “我何时对你们食言过?”李清玉笑着皱了皱鼻子,“那我们便说好了,世兰还等着我,我先回去了,你自己也多保重身体,那年那场雨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姐姐慢走。”朱宜修亲自将李清玉送到林玥英手上,两人才终于告了别。

    李清玉原以为慕容世兰已经走远了,不想才走到上林苑便看见一群人停在一处,一边是心情不知怎的不太好的慕容世兰,一边是看神色显然是被吓得不轻的沈眉庄、甄嬛、安陵容三人,李清玉不解,于是上前询问发生了何事,慕容世兰身边的周宁海简单说了刚刚发生的事。

    听完事情经过的李清玉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究竟是对什么无奈大概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世兰今日还要来晴水宫么?”李清玉先是询问慕容世兰。

    “没兴致了,改日吧。”慕容世兰语气不善地走了。

    李清玉对此叹了口气,又对几乎瘫软的三人的宫人道:“你们先扶自家小主回去好好歇着,最好跑一趟太医院领一副安神汤服下,今日之事能忘便忘吧,莫要被魇住了。”

    闻此,众人才如梦初醒,赶紧回了自己的宫殿去,至于与李清玉同住一宫的安陵容自然是在夏漪兰的搀扶下与她同行。

    此处离晴水宫不算远,李清玉干脆没坐轿撵,与安陵容一同慢慢踱步回去。

    一路上安陵容都神色恍惚,似乎还没有缓过来,李清玉见状轻咳一声,先是唤回了对方的注意,才缓声道:“后宫向来残酷,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如花般凋零,只是我没想到你们遇见这种事这样快,也不怪你们吓得不轻。”

    “娘娘……我、我只是想、想惩罚她一下而已……”安陵容嗫嚅着,背上早已被冷汗浸透。

    李清玉垂眸,沉默良久才问道:“陵容,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娘娘自是极好的!”安陵容回答得急切,似乎在表忠心或是其他。

    李清玉摇头,道:“这后宫只存在两种人,一种是吃人的,区别只在于吃了多少;一种是被人吃的,区别在于是被一口吞下,还是被慢慢蚕食。你说,我是哪一种呢?”

    安陵容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李清玉忽然停下,叫安陵容看着自己的眼睛,面无表情地问道:“我再问你,你会是哪种人。”

    “我不知道。”安陵容狼狈地撇开头,她选择逃避这个问题。

    “没关系的,陵容可以两者都不选,我会保护好陵容的。”李清玉牵起安陵容冰冷的手,继续朝晴水宫走去,神情又变回那个温柔的荣淑妃娘娘,声音也变得轻柔和缓,叫人依赖,“我已经叫人嘱咐你那的宫人提前煎一碗安神汤了,等会儿回了出冬阁,你乖乖把汤喝完,再睡一觉,今日之事就算过去了,好不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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