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震惊复杂地看向殿下,带了点对负心汉的谴责。
听筝面无表情踹了他一脚。
岁暮嗷一声,赶忙收回了大不敬的目光。
裴牧归没管旁边,眼神深处流露出点探究的审视,“一直?”
云岫嗯嗯点头。
裴牧归:“我没有见过你。”
云岫:“见过的。”
裴牧归:“没有。”
云岫执着:“见过。”
裴牧归拎起筷子夹了菜,慢悠悠道:“没有。”
云岫急了,在地上跺了下脚站起身,“我们是见过的。”
裴牧归:“我不记得有。”
云岫脑子一冲,就要说出来自己是那只狐狸,猛的想起朋友嘱托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蔫蔫道:“真见过的。”
裴牧归余光把他的反应尽收,眸光又暗了一个度,表面波澜不兴,气死人不偿命,一字一句道,“没有。”
这段仿佛稚子拌嘴的对话,让岁暮嘴角抽了抽。
不太敢相信自家殿下也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云岫丧气地坐下,垂着脑袋不言语。
一个鸡肉块放进他面前的瓷碟里,发出“嗒”地一声。
云岫抬头。
裴牧归:“不是很喜欢?”
都要流口水了。
云岫:“你听到了?”
裴牧归:“毕竟差点滴到饭里,想不听到也难。”
云岫虽然是隐居山林的狐狸,但人类的教养还是知道一点的。
比如把口水流进饭菜里是不礼貌的行为。当然,这在自然界也是不礼貌的。
他辩解道:“我没有。”
裴牧归瞥他一眼,嗯了声。
虽然被认同了,但云岫并没有感觉到沉冤得雪的愉悦。
如果他再聪明一点或者多跟人类打交道,就会知道这种感觉叫做被敷衍后的不满。
但云岫只郁闷了一小会儿,在吃到鸡里蹦后欢喜到睁大眼。
他惊奇:“怪不得你不喜欢我给你带的食物。”
原来是因为人类有更好吃的。如果他一直吃鸡里蹦,也会不喜欢鲜血淋漓的野鸡野猪。虽然很新鲜。
裴牧归垂眸夹来一棵青菜,“你觉得那是食物?”
云岫啃得满嘴是油,闻言坚定道:“当然,我以前就吃那些的。”
裴牧归想起一群密密麻麻蠕动的东西,突然没胃口了。
他放下筷子,深深怀疑自己让人住进来的决定是否正确。
*
用过午膳,裴牧归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房外阳光灿烂,暖融融照耀在地面。
裴牧归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
后背传来一声较轻的“哎呦”。
裴牧归转身微微垂眸。
云岫腮帮子鼓鼓囊囊,一动一动的,两只圆亮眼睛望着他,含糊道,“怎么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裴牧归说,“跟着我做什么。”
云岫艰难地伸长脖子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
“我上午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
他的话驴头不对马嘴,裴牧归却听懂了,“找不到就跟着?”
云岫点点头。
裴牧归平和:“找我有事。”
云岫犹豫片刻,老实巴交,“殿下,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裴牧归顿了顿,“为什么?”
阳光太刺眼,面前的人眼帘稍低一点,云岫看不清他的脸,语气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大胆直白,“就是想一起睡。”
裴牧归:“想一起,”他几不可查地停顿一瞬,接着说,“睡,和跟着本王有什么关系,死缠烂打没有用。”
云岫摇头:“李伯说,要和殿下熟悉了才能一起睡。”
裴牧归轻轻皱眉。
云岫故作老成地叹口气,“可是殿下,明明我们已经很熟了。”
裴牧归想起那些无稽之言,看他一眼,没说话,提步离开。
云岫连忙跟上,亦步亦趋踩着人的脚后跟。
在鞋子第不知道多少次要被踩掉时,裴牧归紧皱眉头转身。
小少年直直撞上他的下巴,抬手捂上额头,吭都不吭一声默默往后退半步。
一副受气包的可怜样。
完了,还抬头满脸无知无觉地看着他,略带疑惑。
裴牧归:……
云岫:“怎么了?”
裴牧归视线向旁边扫了下,“岁暮有事找你。”
云岫扭头。
岁暮一脸茫然地和他面面相觑。
云岫歪头:“你找我吗?”
岁暮余光瞥见殿下大步离开的身影,硬着头皮道:“……是,我是有点问题要问你。”
被人盯着,他憋了半天问,“你和殿下怎么认识的。”
第一句出口,其他的就简单很多,“你之前说殿下,亲过你,是什么时候啊?”
云岫眨巴眼睛:“不能说。”
岁暮挠了挠头:“确实,这个是你们的隐私。我就是有点好奇。”
云岫:“你还有其他事吗?”
岁暮愣愣啊了声,“没有了。”
他一开始就没事。
云岫:“那我要去找殿下培养感情了。”
他转头,却发现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
“殿下……”
岁暮有点愧疚,放轻步子,嗖地一下蹿没了影。
云岫转回来又想问,身后也没了人。
他垂着脑袋在原地站着。
*
另一边,成功甩掉人的裴牧归到书房。
宋陈词拱手:“殿下,消息已经散出去了。”
裴牧归翻开书案上的折子,潦草地扫了一遍。
“做的不错。”
白老:“殿下确定要这么做?”
裴牧归漫不经心嗯了声。
白老还想说什么,裴牧归淡淡看过去。
白老也就把劝阻的话咽了下去。
苏易:“殿下,上次那封信……”
裴牧归言简意赅:“叶家。”
其他两人皆是震惊。
苏易岿然不动,只看着裴牧归:“殿下相信谁?”
裴牧归再次看完一封信,靠近火舌,任由其被吞噬殆尽,冷淡道:”谁也不信。”
苏易面上露出一丝笑,君子温润,拱手欠身:“殿下英明。”
裴牧归的脸被骤然而起的大火映的时明时暗。
他的声音很低:“再等两天,时机成熟就可以开始了,先把后面的人钓出来。”
*
裴牧归处理好问题出来,就被蹲守在门外的云岫逮到了。
云岫眼睛发亮,微微弯起:“殿下,你逃不掉的。”
裴牧归不置可否:“李伯告诉你的?”
云岫不疑有他,有问必答:“是啊。”
裴牧归抬头揉了揉眉心。
云岫认真:“殿下,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睡。”
裴牧归冷漠无情,唇角微动:“你不想。”
他抬步就走。
云岫踩着他的脚印,“殿下殿下殿下,拜托你了。”
殿下耳朵要起茧子,快不认识殿下这俩字了。
云岫可怜巴巴拉长声音:“殿下求你了。”
裴牧归迈进一间房。
云岫刚想跟上去,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听筝拦住。
“库房重地,闲人免入。”
云岫不给别人添麻烦,收回腿,“那我在这儿等着。”
听筝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云岫对里面望眼欲穿,肩膀突然搭上一只手,“唉,你对殿下用情也太深了。”
云岫转头,对岁暮的话一知半解,煞有其事地点头:“是的。”
听筝面无表情收回视线。
岁暮瞥了他一眼,对云岫勾勾手,待人凑过来,他叽叽咕咕出主意。
云岫听的渐渐恍然大悟,最后一竖拇指:“你好厉害!”
岁暮自恋地甩头,额前碎发微微晃过眉眼:“那是。”
“这种涉及感情的事不能直接问,要主动出击。”
云岫连连点头,看表情似乎恨不得拿纸笔记下来。
*
日薄西山,裴牧归从库房出来,刚好踩进余晖里,周身被踱了层金边。
外面空无一人,颇有种沧海桑田只剩他还活着的感觉。
裴牧归抬头按压太阳穴,为自己无厘头的想法感到头疼,“听筝。”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身边夕阳倒映处,多了个人影。
“殿下。”
裴牧归:“人走了?”
听筝顿了顿,“是。”
裴牧归缜密地察觉到他的停顿,目光落了一下,又漫不经心移开,“晚膳准备了吗?”
听筝:“已经准备好了。”
*
用饭时,始终没见那个熟悉的人,裴牧归眉头渐渐皱起。
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等吃过饭出来,又去书房忙了一阵沐浴更衣后躺在床榻上,这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外头月光柔和地淌进来,裴牧归乌发散开,闭着眼睛,无比安详。
一道阴影缓缓逼近,慢慢侵蚀到他身上,纤细的手指轻轻落来。
床上的人倏地睁眼,一手攥住人的腕子,同时旋身,两人立刻身位互换。
裴牧归眼眸眯起,不甚友好地盯着下面的人。
他的目光侵略性太强,像狩猎的野兽。
云岫本能惧怕,他缩了缩脖子,“殿下。”
夜色很凉,昏暗的光线吞没了瞳孔的颜色,变得漆黑深不见底。
裴牧归声音低沉:“来干什么?”
云岫手腕被握得略有些疼,稍稍动了动,眼里泛着水光,“殿下,疼……”
裴牧归额角一抽,放轻了动作,“回答我。”
云岫老实:“来找殿下睡觉。”
裴牧归:“我有答应?”
云岫:“没有,”他眼睛挪过去,赤诚地直视他,小小声恳求,“但是殿下我真的很想。”
裴牧归和他对视。
小狐狸还没长得很大,眼睛圆圆的,尾部上挑,勾出一抹明媚的娇俏。
不闪不避地看着他,漂亮的眼珠倒映着剪影的弧度。
一个姿势保持地太久,许是感觉到身体的僵硬,裴牧归手指动了动,缓缓松开。
云岫惊喜地睁大眼。
身上的人撤开下床,往屏风外走。
云岫愣愣坐起身:“殿下,你去哪儿?”
裴牧归头也没回:“去外面。”
云岫:“可是……”
裴牧归不容置喙:“再多说就出去。”
云岫闭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