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怀盛挥了挥手,小侍便退出房外。
男人走至桌前,桌面上放着一个木盒,看上去有些陈旧,他伸出手在表面轻轻摩挲,眼底闪着回忆的光。
那是他在战场三年所留下的个人物品,虽少却每一件都意义非凡。
他打开木盒,许是马车颠簸的缘故,东西都杂七杂八的堆在一起,往里翻了翻,半块白金玉佩蓦然出现在眼前。
他将这玉佩拿起,思绪似乎跟着玉佩回到了两年前。
这玉佩本为一块,他的父亲宁国公豪掷千金制作了这么一块玉佩送给宁夫人,外形似鸳鸯,尾部有上等珍珠连在一起,取下珍珠玉佩就变成了两半儿。
母亲死后,这玉佩就到了他手里,既是母亲的遗物,也是一种传承。
在他征战沙场的第二年,北疆大举进犯,宁怀盛身披战甲在马蹄扬尘中杀出重围,血水混杂在尘土里。
男人挥刀狠厉,一瞬间挡开了即将刺伤部下的刀,但也措不及防,肩头突然一痛,皮肉被刀刺入的声音格外清晰。
宁怀盛暗骂了一句,抬头的刹那将其连人带刀甩出两米,伤口不断涌出鲜血。
他没有停下,为了不拖后腿,宁怀盛撤出外围。
周围崇山环绕,也许是因为烈日当空亦或是失血过多,在宁怀盛即将倒下的那一刻,被一股力量拉进了不远处的山洞里。
待他再次睁眼时,洞口外天色已渐渐暗下,这次战斗是输是赢?我方战士是生是死?
他勉强睁着眼,随之而来的是肩部的疼痛,微微侧目,肩部被人处理过伤口用白绫包了起来,眼前火光闪烁。
“你醒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
宁怀盛向一旁看去,一个身穿蓝色底衣,披着防护甲的男人正靠在岩壁生火。
北疆的战服!
宁怀盛立刻抬起另一只手防卫,男人似乎丝毫不在意,冷漠的眼睛对上了他充满警戒的眼睛。
“你是谁?为何救我!”
不论是什么理由,他的身份若被北疆抓住,便是大败。
男人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就好像他救得只是路旁的小猫小狗。
他向宁怀盛扔了一个水壶,后者下意识接住。
火光照映下,水壶上刻着的名字清晰可见,楚九。
宁怀盛拿着水壶,眼底布满戒备。
“没下毒,你不用这么提防我。”
楚九没看他一眼,只是盯着火光。
“我凭什么信你?”
许久,他才开口。
“我不喜欢打仗,我想回家。”
宁怀盛顿了顿。
“多没意思啊……”
低落的情绪用装作轻松的口气说出来格外沉重。
两人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干涸的血迹。
那是战争的代价,是无数战士的牺牲,是无数灵魂的呐喊。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不想杀你,救你也只是顺手。”
宁怀盛这才反应过来,为了和战士们同仇敌忾,他穿的战甲和普通士兵一般,旁人根本认不出来。
“我不是逃兵,也从未杀人,很矛盾吧……”
楚九嘲讽地笑了笑,四周随着这声笑陷入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宁怀盛打开水壶一饮而尽。
方才听完男人说话,他这才好好观察眼前的人。
身形轻佻,眼神是清冷与漠然,看上去年龄不大,皮肤有些病态的白,五官很精致,但却似乎是一副笑相。
若是在京都城,他定以为是哪家名门少爷,但过于瘦弱的身体又倒像是被迫征兵打仗的普通人。
宁怀盛盯着他,天色已晚,他忆起营中情况准备离开,便将水壶递给楚九。
此人不知他的身份,却依然救了他。
“救命之恩,你我虽立场不同但你却并未杀我,于我而言,应谢。”
楚九有些意外,意外之余,他看着宁怀盛掏出一块玉佩,将珍珠取下,玉佩便神奇的变成了两半。
宁怀盛将其中一半递给楚九。
在他看来,楚九救他是一个极其愚蠢的决定,虽是阴差阳错,但这一救若是被北疆发现便是当即斩首。
而方才又说他从未杀人,在战场上,不杀人便被人杀,也是命不久矣。
“若有缘再见,拿着它,这一命我保你一世平安。”
话落,只听见楚九的一声轻笑。
“说话算数啊,不然非人哉。”
宁怀盛将玉佩塞给他,或许……再也不见了。
“算数。”
楚九看着手心的玉佩,对上的是少年一腔热血的双眼,那是19岁少年独有的、最赤诚的承诺。
他握住玉佩。
“多谢,还有,保重。”
宁怀盛一顿,回头道。
“保重。”
便消失在夜色里。
那一战,华国胜,北疆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