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长信宗的弟子踩着飞鸢般的飞行法器,在天上飘飘荡荡。

    虽然尚未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但昨夜千鹤门附近出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早就传的人尽皆知。

    归一村老老少少,瞧着天上高来高去的长信宗修士,俱是胆战心惊。

    老村长带着村民,站在村口,战战兢兢地仰头看着天上的修士。

    修士们五人一组,那飞行法器竟也拖出五种颜色的长长流光尾巴,像五支鲜艳的彩虹画笔。

    像是在天上胡乱涂画。

    他们速度极快,哪怕在地上远远望着,也很难看得清他们究竟飞到了哪里。

    只在天空留下一道又一道乱七八糟的痕迹。

    那长长的曳光尾巴不止闪着五种明亮的颜色,略略歪斜的阳光照下,还会泛着淡淡的银光。

    那天上的人恣意地畅快飞行着,整片天地仿佛只属于他们,再没有任何人,又或者任何事能够阻拦他们。

    那欢快的恣意中,偶尔会有一两声欢快的轻笑或者放纵的大笑。

    这世界像是只属于他们。

    可以任意涂染的,可以随意嬉闹的,只属于他们的世界。

    地上的人们聚在一起,仰着头,屏着呼吸。

    欢笑声传下来,引起一阵微不可查的战栗。

    于是人们不自觉地又靠紧了些,彼此依偎着,连那细微的战栗也能轻而易举地互相传递。

    彼此的体温传来,像是安慰,又像是加重了恐惧。

    像挤在一起的鹌鹑。

    他们仰头看着。

    天上的人是修士,他们只是凡人。

    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这样仰头看着。

    这世界,不属于他们。

    恐惧在人们心底蔓延。

    发生在千鹤门附近的惨剧,会在归一村这里也上演一遍吗?

    疑问在心底回荡,却无人敢张口发出一点儿声响。

    只有身体诚实地战栗着。

    五道靓丽的彩色曳光飘飘悠悠地靠近了些。

    人群又互相靠紧了些,彼此间已经再没有任何间隙。

    周围还很空旷,可人群却很拥挤。

    像被紧紧束成捆的茅草,被随手扔在一块空地上,孤孤单单的,没人在意。

    他们甚至希望自己不被在意。

    可那彩色的曳光却越来越近了,连嬉闹时的欢笑声也跟着愈发清晰。

    那爽朗而明快的笑声,落到茅草束般的人群耳朵里,尖锐刺耳。

    可没人敢捂住耳朵。

    没人敢动。

    甚至没人敢大声呼吸。

    千鹤门附近的凡人尚且有千鹤门的修士庇护,他们有什么呢?

    归一宗的掌门也和他们一样,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惊惧中带着绝望,只仰着脖子,连脖颈僵硬地发疼都不曾觉得。

    那五道彩虹更近了些,近的几乎能听到彩虹的主人说话的声音。

    “这群凡人怎么都聚在这盯着咱们看,真烦。”

    抱怨声极轻,像是被风一吹就散了。

    落入茅草束似的人群里,却像是从天劈下了一道惊雷,落在了人群旁边。

    长信宗弟子驾驭着如鸟儿一般灵巧的法器,袅袅然盘旋在人群头顶。

    犹如滚滚乌云,酝酿着下一道天雷。

    人群慌乱起来,身边人的战栗清晰地传递过来,叠加上自己的,又往四周传递出去。

    像一层一层的浪,彼此碰撞,浪尖堆簇起来,越涌越高。

    可最上面却像是罩了一个看不见的罩子,没有任何浪尖能越过它。

    没有人出声。

    就连呼吸声都在无意中被压缩到了极致。

    细得像是这里没有几个活人。

    没人敢逃。

    凡人逃得再快也快不过修士的法器。

    天上的修士停住了法器,高高在上,俯视着下面的凡人。

    老村长紧紧捏着手上的拐杖,颤颤悠悠地,步履艰难,像是随时会摔倒。

    脸上却是拼了命地挤出张笑脸来,长长地作了个揖,开口说话时,声音还是在抖:“各、各位仙人们……”

    “吵死了。”一道慵懒的男声拖着长调从天上飘下来。

    一同飘下来的,还有一道凌厉的风刃。

    风刃斜斜地打在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土泥石。

    石块不偏不倚地砸在老村长额头上,登时头破血流。

    人群惊呼一声,仍是压着声音,害怕惹怒了天上的长信宗弟子。

    铁匠长得高壮,方才就站在老村长身旁,见这情形,怒从中来,不顾后面有人拉扯,大跨两步上前,扶住了老村长。

    老村长年事已高,反应略迟钝些,被铁匠扶着,还抬手摸了摸额头,这才瞧见鲜血,当即心下一惊。

    修士他也见过一些,可这般上来就对凡人动手的,也是生平仅见。

    恐怕不是好相与的。

    老村长在心底哆嗦起来。

    可比起村里其他人,他总归年纪大,见过些风浪,还能稳得住,将手上的鲜血胡乱在衣服上擦掉,又是长长一作揖。

    可这一次,还未等他开口说什么,就听天上传来一声不屑的抱怨:“真烦。”

    这次,又是一道风刃。

    可却并非是斜斜地飘向地面,而是径直打向了老村长。

    老村长弓着身子作揖,猛地被人拦腰往后一拽,只觉一身老骨头七摇八晃地,头晕目眩,身上也一阵疼痛,直像是折了七八根骨头。

    好容易站稳了,还没抬起头来,就听一直站在身旁的铁匠张声质问:“你们为什么要对凡人动手?”

    这一声质问,让天上的嬉闹声顿时消停下来。

    过了好半天,才听到一声嗤笑:“为什么?”

    伴着一声从鼻腔里喷出的轻蔑“哼”声,声音的主人从天上靠拢过来,身影悠然飘荡下来,在距离地面五米的地方悬停下来。

    再次开口,声音轻佻又戏谑:“你配问吗?”

    下面的人总算能看清楚说话人的真容。

    那是一张极好看的脸。

    年轻而不稚嫩,立体而不尖锐,端正而不死板。

    看了叫人觉得亲切。

    可那一双眸子却泛着寒光,看向下面的人群时,带着纯然的冷漠。

    像在看一群微不足道的蝼蚁。

    老村长已站稳身子,急忙去拉扯铁匠的胳膊,却不敢抬头,也不敢大声说话。

    压低了声门,用嘶哑地气音劝他:“不要年轻气盛,那可是修士,可不敢开罪!”

    铁匠握着拳头,全身肌肉绷紧,却不肯后退示弱:“凭什么不配!你们这样倚强凌弱,难道就配称得上一句修士吗?!”

    他身材高大又常年打铁,身上带着挥舞铁锤锻炼出来的健硕肌肉。

    站在那里,像一座坚实的小山。

    长信宗弟子又将脚下飞行法器的高度下降了些,法器几乎是贴着地面飞行。

    他虽然身材也十分匀称,却并不像铁匠那么高大健硕。

    踩在飞行法器上,视线才勉强和铁匠一般高度。

    “长得挺高的。”还是那般轻佻的声线,只是语气已经没了方才的戏谑。

    铁匠不闪不避,甚至还迎着他的视线直视着他。

    长信宗弟子脸色沉下来,没了方才的轻佻。

    阴沉沉地看着他片刻,御起飞行法器,再次升空,居高临下睥睨着地上的人群:“长得再高,也就只是个没用的凡人。”

    说罢,掉头回去找自己的同门。

    老村长赶紧狠狠扯了一下铁匠的衣袖:“快谢谢仙人宽宏大量!”

    铁匠不为所动。

    老村长见拽不动铁匠,气得直叹气,也不管天上的长信宗弟子能不能看见,自己躬身朝着天上作揖:“谢谢仙……”

    话音才起头,那长信宗弟子猛地回身,抬手就是一道风刃,笔直打向铁匠。

    老村长带着其他人一直低着头,不曾注意到这变化。

    他们心底还在庆幸,这些仙人看着不大好相与,可却并不曾为难他们,也许长信宗并不像传言中那么可怕。

    铁匠看着风刃打来,下意识想要闪避,可身后就是同村众人。

    一瞬犹豫,已经错过了躲避的最好时机。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风刃直冲着他而来。

    也许老村长说的对,不该年轻气盛,铁匠在心里默默想,他真不该被那盏灯冲昏了头脑。

    可难道凡人真的就连被打了都不配问一句为什么吗?

    可是、可是、可是……

    他的可是尚未转出新的思绪,只听“叮”一声,那道风刃竟然就在他眼前被一道气流打得偏转了方向。

    风刃没能打到铁匠,反而是闷响一声,击中了地面。

    砸出一个小坑,溅出一些泥土。

    甚至没能弄脏铁匠的鞋子。

    铁匠眼前一亮,急忙回头,正撞见骑着代步车呼啸而来的安澈。

    心底顿时一松,只觉的憋闷在胸腔的一口气霎时间松懈下来。

    安掌门来了。

    他一个五大三粗、卖力气打铁吃饭的男人,竟不觉地红了眼眶。

    谁说凡人就连问一句都不配了。

    安掌门也是凡人,可她也能除妖,也能骑着车子呼啸来去。

    她甚至做出了凡人也能用的聚光珠。

    方才在铁匠心里转了好多圈的可是终于找到了出口。

    可是,凡人并非毫无用处。

    受限于高度,仍只能仰头去看天上的长信宗弟子。

    他昂起头,仍是看向半空中的几个长信宗弟子,可目光中已没了方才的仰视。

    那长信宗弟子也察觉到了有人拦截了他的攻击,心下一惊,猛地扭头查看。

    可不过一眼,就瞧出安澈也只是个凡人,登时放下心来,低低嗤笑一声,御着飞行法器回到了同伴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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