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课没有什么特别的,凉川回去的时候补了一下自我介绍,老师建议他取了一下口罩,然后就到后排中央的空位去坐着了。班里同学在他取口罩之后有了很明显的哄闹,老师三下拍板才重归宁静。只是等凉川坐下之后还是会有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往回打量他。
他以为是谢流云刚刚逼迫自己贴的退烧贴显得自己很蠢很惹眼,懊恼地把它撕扯下来,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反正吃了药就会好的,这玩意贴了也没啥用。
时间是留给同学们自习的,明天后天就会进入紧张的开学考试了,考核的内容大概率是初中知识,难度水平和中考差不多,而这次考试会关系到分班情况。不得不说好学校就是有好学校的优点,大家基本上都自己准备了复习资料,专心致志地看或背着。凉川举手示意老师他想趴着休息,老师见他还低烧着,也就允许了。
一觉睡到中午,被告知下午时间就是整理寝室内务和熟悉校园,不必在班内集合之后,凉川放心地拖着行李箱照着学校地图朝寝室的发现走去。中途碰到了谢流云,他拉着自己往校内公交站的方向走,“学校大了去了,你走路得花半小时才能到。”
七中牛逼。
“你不吃饭吗?”
“没事啊,等你收拾好了我们一起去吃呗。”谢流云把手搭上他的肩膀,“住我那儿呗,除了我俩还有一个人,但都是凉县的老乡,不过是高三的学长,正好待会就一起吃饭去,联络联络感情。”
“我都可以。”
凉川面对谢流云这种超级外向型选手从来都是陪跑,但是换了别人他不一定乐意,毕竟他最有安全感的状态是一个人独处。
两人有说有笑一路到了站点,凉川这才被眼前的景象怔得说不出话。公交站对面是一个很大的人工湖,还有环湖绿道和一块绿油油的大草坪。这哪里像是学校了,这明明是一个公园好吧?
“好了涂涂,现在回头,这是我们高一教学楼的正门,刚刚出来那地是侧门,记住没有?”
“哦、这样。”回头,一个夸张而金碧辉煌的气派大阶梯和正门映入眼帘,凉川还有点没缓过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初三的时候自己报考了这个牛逼玩意儿,“像大学一样。”他简明扼要地概括。
都说七中大,他这才有了最直观的感受。和这偌大的校园相比,他都觉得自己有点渺小了。
“爽就完了。”谢流云话音刚落,黄色主题的校车就到了,特别青春特别学院风格。他们上了车找了个位置坐,然后就抬头找自己在哪站下。
“有了有了,高一男寝。”谢流云眼尖。
他这时又发现凉川额头上他贴的退烧贴不见了,又嗔怪着给他贴了个新的。
凉川觉得蠢,其实不太乐意,但是他看着谢流云修长纤细的手指,靠近时从衣服里露出来的锁骨,又默许了。话多的谢流云会在认真的时候突然变得安静。这是凉川最难熬的时候。
这样真的好吗?他可是你亲友啊?
凉川突然感到害怕,紧紧闭上了眼。不可否认,在那段黯淡又阴冷的时光里,谢流云明媚阳光的笑容就像璀璨的彗星令人着迷,他不顾一切地闯进来,呼啸着撕裂他的夜幕,那死寂的世界里从此灯火通明。夸张亲昵的称呼、过界逾矩的互动、莫名其妙的关心,这些都让那颗在冰窖里染上冰霜的心脏里,炽热的血液又重新涌动。
在那样阴郁而晦涩的黑暗世界里,人是不可能不跟着光走的。因为趋光就是人类的本性。所以他忍不住向他靠近,仔细地感受每一次身体相触碰时的温暖,反复地确认这是真的,这不是梦。
而渐渐的,他有点分不清了,他到底是朋友,还是恋人?这样亲密的互动,他大概不会再准许有第二个人。靠得太近,他已经看不清这段感情的真面目,睁眼,只能看见谢流云的脸颊又笑着,露出酒窝,仅此而已。
“干嘛愣住啊?很呆。”谢流云伸手拍拍他的脸,凉川才反应回来那笑出酒窝的脸不是幻想,下意识地往后靠,拉出一定的距离,“我其实可以自己来的。”
“客气什么?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我生病的时候你不也来我家里照顾过我吗?”他坐回自己的位置,脸上突然浮现陷入回忆的神情,“你不知道,我当时躺在床上看着你忙前忙后的,心里觉得很感动!加上那个时候你还是长头发,我在想,涂涂,你要真是个女孩子就好了,我肯定会无法自拔地爱上你。”
“……”凉川不知如何说话。
他将脸侧过去看车窗外面,往后倒退的景象、只能前行的人,这个世界好不公平。
……
高一男寝
“哇,我真是服气了,学校里还可以打车的吗?”千城正准备拖着行李箱上楼梯,被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拽回来,他没好气地道,“这么大个电梯看不到?”他说话有东北口音,皮肤黝黑,穿着背心,肌肉很分明,一副体育生的样子,接着说,“我们来晚了只有住顶楼了,你想搬着这个上6楼?但是你还是得谢谢我,要不是小爷我留了个心眼,你丫肯定没地方住,只能跟高年级混住了。”
“哇,谢谢我闯爷,要不是你有先见之明,我就惨了!”千城立刻奉承他,至少模样真诚,看不出来是装的。冯闯这才被夸爽,“好吧,装得还是真。”
“嗯?”千城疑惑之际,电梯门开了。他们拖着行李箱进了门。
一般来说,看不出来千城是装的,那他的情绪就是真的。这小子撒谎必被拆穿。他还在回想跟翟通月乱说的一切,心跳不安稳了一个上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学生会的同学会找上自己的麻烦。
“等一下等一下!”门外伸进来一只手,电梯门感应到之后又自动打开了,谢流云拉着凉川的行李箱冲进来,又转身朝外面的凉川挥手,示意他快来,“这里这里,快快快。”
却在凉川快要跑到的时候,电梯门自己又关上了,谢流云正在疑惑,又想要去摁开,发现被人的手挡住了,电梯也朝上面开始运行。
“你把这儿当你家啊?”冯闯说话一股大碴子味儿,加上他本来就高,在气势上也压了谢流云一头。谢流云背后直冒冷汗,“欸,不好意思大哥,我太为所欲为了。”
他默默摁了个3楼,便大气都不敢出了。
千城一开始是觉得这人眼熟,虽然头发透着红让他觉得稍微有点不确定,但是他还是试探着叫了一声,“谢流云?”
“欸!千城,哇太突然了,你也在这啊!好惊喜。”谢流云又勾着他的肩,“哎呀,还是你们这种纯天然的发色牛,我染死活染不出这个效果。”他顺便把手伸人家头发里去挠挠,“好久没见了!”
千城被他的热情吓了一大跳,紧接着电梯到了三楼停顿住了,门也打开来,谢流云还在回味,“下次还来我家玩啊!等你!”他拖着行李箱出门,撞在一个人身上,回头一看,正是凉川,“天,吓死我了,你这么快就到了啊?”
“我爬的楼梯。”
“你也牛。”
“也?”
门又合上了,两人交谈的声音渐渐小去。
……
“门口那不凉川吗,还说想打个招呼呢……”冯闯挠了挠头,“你认识那红毛啊?好聒噪一人,话真**密。”他抬头看了一下千城,发现千城还愣愣地盯着电梯门口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你魔怔了啊?”
“哦,没有,就走神了一会儿。”他顿了一下,“我小时候去他那儿玩过。”
但是这么一说好像也合适,他确实是看到凉川那张脸就要魔怔。
六楼不一会也到了,他们进了寝室之后便发现有一男子西装革履地正坐在桌前优雅地用餐。冯闯还没想好怎么跟千城说寝室就他俩人,第三人就出现了。
他在两人问话前就做了回答,“我是高三的学长,翟问枫,是学生会会长。”
此话一出其余两人都不淡定了。
“学生会会长?有没有搞错啊大哥?您一高三生跟我们新来的住一起干嘛?”冯闯问得很直接。
“没事,我住这里只是为了方便我早晚巡查新生房间,平时我在寝室里就只是你们的室友,不用因为我是学生会会长就很拘谨的。”他的笑容很温柔,虽然总是眯着眼睛,但是能感觉到人很真诚。
但是此话丝毫没有安慰到千城,上午才碰见个学生会的同学,现在又碰到学生会会长,他脆弱的意志就要被击破了。照这样下去,某天一个平凡的午后,可能自己会直接交代出来吧:对不起,我开学第一天其实撒谎了……
那人打量完冯闯又朝千城看来,千城只想找一个角落阴暗地躲起来,却没想到又被叫住,“千城?”
“啊?到!”他甚至一下子定住了身形,呈立正站姿站得板板正正。
“这位哥你也认识啊?”冯闯突然觉得自己小瞧了千城。这小子人脉很广啊!
“啊?不,完全、完全没有印象……”千城的牙因为害怕吓得在打架,他猜学生会会长认识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上午那个同学问过他的名字。
“别这样,你不记得我了吗?初中全市散文大赛我们见过的。”
对方的答案却在他预料之外。他再次打量了一下翟问枫,戴着无框眼镜,头发很蓬松,脸非常柔和,不是好看里惊艳那挂的,但是看着很顺眼,越看越耐看。可是搜遍记忆好像也对不上这号人,千城犹豫地摇摇头,生怕自己下一秒就想起来了。
“啊,这也正常,优胜者怎么会记住落败者呢?哈哈,是我自作多情了。”他突然自嘲着笑了笑,冯闯在心里直骂他有病。初印象:中二病晚期的学生会会长。
……
3楼走廊上,电梯门缓缓闭合
“也?”凉不解谢流云的用词。
“哦,刚刚才说了别人发色很牛。”
“谁啊?”
“呃、一个加拿大混血儿,在人群里很扎眼的,他那头发之前在太阳下跟要发光似的。”谢流云不是吝啬夸赞的人。
“以前?你认识?”
“啊,他小时候来我家玩过一次,但那也是好早好早的事情了,小学四年级左右?我们家刚刚搬到凉县那会儿,好像那个时候我好像也还没认识你吧?”
说到这里他又突然兴奋起来了,“哇!那真是好久之前的朋友了啊!比涂涂还早呢!现在还能遇见,都是缘分啊,太好了!下次再碰到要好好叙叙旧!”
凉川有的时候发现自己很讨厌谢流云把自己和他其他的朋友混为一谈,又或者是作比较。
但是说到发色扎眼的混血儿,他的记忆里好像也的确能找到一个对应的人……
那应该是阴雨不断的夜晚,山里的雾也消散了、野狼也忙着舔干自己的毛发没有出没,可那人还是被未知的大山的夜晚吓得直哭,哭得不行。因为他在自家附近的缘故,一直哭特别吵,这才出门给他领下山去。
凉川摆了摆头,这都是多早远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