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弥多罗领地已经被毁，他那个空间裂隙也就用不了了，我们要走这里。”

    足底陷进雪白绵软的沙地，沙粒摩挲的细响被扑面而来的潮润腥风吞没，诺姆维尔看着眼前隆隆奔涌的血河，转身对柏澈说。

    当初她通过这条血河下的空间裂隙到达表位面，阴差阳错地作为人类活了十几年，如今又要通过这里再回去。

    遥远的王城传来声声痛苦的惨叫，间或混着绝大的狂笑，与轰鸣的血河混杂，共同构成深渊如今的声音。

    自从齐弥多罗称王，诺姆维尔对这样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对柏澈来说还是新鲜的。

    注意到柏澈皱眉望向王城，诺姆维尔叫住他：“别听了，对精神不好。齐弥多罗魔素浑厚，越兴奋声音传得越远，也不知道这次又有多少人类受害。”

    柏澈默默收回视线，无奈又烦恼地对诺姆维尔摇了摇头。

    他来到里位面，见到永不放晴的暗红天幕、奇异的类哥特式建筑与嶙峋大地横行的无数怪物，却没想到最瘆人的会是齐弥多罗无处不在的狂笑。

    甚至在过他修习如何引导魔素的过去几天里，只要在室外，这诡异的笑声就如影随形，虽然不影响什么，但知晓这背后是齐弥多罗在虐杀人类，他的背后就不寒而栗。

    “真是魔音贯耳。”柏澈皱眉，厌恶地说。

    诺姆维尔没忍住笑：“他就是恶魔，可不是魔音吗？”

    柏澈失笑：“的确。”

    “看今天的架势，至少又损失几百人。”诺姆维尔敛下笑容，“齐弥多罗为了试验他的新能力，毁了整座中央山脉，在他造成更多负面影响之前，必须尽早把他解决。”

    她上前拉住柏澈的手，金色华光在相握的掌中浮现，“走吧，先回联邦。”

    柏澈点头，诺姆维尔拽着他一跃而下，沉入血河的漩涡里。

    有过上一次穿越空间裂隙的经验，柏澈对这光怪陆离的变幻多了不少耐性，甚至有精力欣赏空间中迷离的幻彩。

    只是，他没想到血河空间裂隙的出口会开在联邦高空，从裂隙里冲出来的瞬间，巨大的失重感让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握紧了诺姆维尔的手。

    耳边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没等柏澈辨别那是否是错觉，诺姆维尔便无缝开启空间传送，拽着他直接落入传送门，再一眨眼，已经站在一个宽敞明亮的客厅里。

    这是诺姆维尔在蜂鸟市郊区的家。

    自打被变异种袭击后，智能管家型机器人A宝就被返场检修，新的代替款将家居的维护得很干净，空气中飘散着浅淡的纺织品烘干后的暖香。

    许久未归，诺姆维尔也未感到怀念，她径直上楼走进书房，找出去塔罗斯山谷伏击卡利乌姆之前锁在抽屉里的光脑，认证解锁。光屏打开的同时，无数消息竞相弹了出来。

    粗略扫过，大多是研究所那边发来的信息，还有不少是祝贺ASK上市的投资人，她边处理边下楼，却看见柏澈仍然站在最初传送来的位置，眼巴巴地望着她。

    “你干站着干什么？”诺姆维尔疑惑地扫他一眼，“怎么不坐？”

    “这是你家，你还没让我坐，我怎么能随便乱动？”柏澈无辜地抿唇，“我可以坐吗？”

    “坐。”诺姆维尔指向沙发，言简意赅。

    她已经摸清柏澈的套路，但大战在即，她此刻并不想陪他玩。

    诺姆维尔绕过他到沙发上率先坐下，单刀直入地说：“好消息，ASK已经上市，目前反响还不错，你尽快动手。”

    见诺姆维尔没搭茬，柏澈心领神会，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于是也不再坚持，只乖顺地在她身旁坐下：“明白，安保局那边我也会尽快安排好。”

    “交给你了，”诺姆维尔颔首，“我要去确保位面门和周边位置，我们分头行动，两天后在这里会面，一起回深渊。”

    两天，正是最终期限前的最后一天。

    位面门将开启，与齐弥多罗的大战近在眼前。

    “好。”柏澈下意识点头。

    此刻身处诺姆维尔的家中，空气中清淡的纺织品清香让他忆起最早见面时诺姆维尔身上的香味。

    被诺姆维尔的气息包裹，柏澈的神经跟着放松，心里一直纠结的某件小事像钱包里的硬币，一不留神就滑了出来：“你在这里还有同居人吗？”

    “啊？”诺姆维尔没预料到会在此时听见这样的问题，一下懵了，“什么东西？”

    “啊，太好了。”看诺姆维尔的反应，柏澈心里踏实不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很好奇为什么你家里会有这么多双拖鞋，而且颜色都很中性，我还以为是你有……”

    诺姆维尔无语道：“没有。”

    柏澈松了口气，见诺姆维尔神色坦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不是滋味，一直只有他一个人提心吊胆，虽然结果是好的，但总觉得心里还没落到实处。

    他兀自想着，没留神这酸楚的情绪早已顺着意识链接泄露给了诺姆维尔。

    “柏澈。”

    诺姆维尔面无表情地朝他招招手，柏澈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弯腰，将下巴轻轻放在诺姆维尔掌心。

    诺姆维尔的银眸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神情，还没等柏澈辨明那是什么，她就毫不客气地捏住他的脸：“别瞎想了，去做你该做的！”

    柏澈眨眨眼，刚想辩解，就见诺姆维尔眼睛狭促地眯起，双手用力将他向后一推。

    推力突如其来，柏澈的身体猝不及防地后仰，颊上来自诺姆维尔手指的余温还未消散，视线两侧的空间就迅速模糊。

    柏澈眼前一花，毫无防备地被推进传送门里，再一眨眼，已经站在蜂鸟市中心信号塔的露天瞭望台。

    秋意渐浓，冷风萧瑟，瞭望台空无一人。

    柏澈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调出内部地图，向发射机房走去。

    另一边，送走柏澈之后，诺姆维尔正在检查成员寄来的ASK样品。

    ASK设计之初的目的就是大规模市场化，因此植入过程也十分简单，只要对准百会穴按下开关即可。

    能力开发相关的产品全部受到联邦科学理事会的补贴，现在大街小巷的自动售货机里都摆上了ASK，只要市民有意愿，随时能用经济适用的价格入手。

    不过十几分钟，她腕上的光脑发出嗡鸣，呼吁植入ASK的闪信强制弹出，伴随大脑防御外界意识干涉时轻微一刺的疼痛，她知道柏澈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

    终于要开始了。

    诺姆维尔握样品的手指逐渐收紧，坚硬的金属外壳发出吱嘎脆响，不堪重负地破裂，露出内部淡金色的芯片。

    随手丢掉那截废铁，她转身走进传送门。

    位面门的开启位置在联邦近海，虽然紧邻蜂鸟市，但由于安装着大量波浪能发电设施，并不对外开放。

    这里人迹罕至，恶魔们进入表位面时并不会立即接触到人类，对诺姆维尔来说是件好事。

    然而，一旦在这里发生战斗，这些为蜂鸟市提供主要电力来源的设施随时有被破坏的风险，城市机能也会因此遭受重创。

    需要尽可能避免。

    从高空向下俯瞰，发电设施宛如一条条鲜红色的巨蛇漂浮在深蓝海面，神秘而危险。

    位面门开启后，拥有飞行能力的恶魔会作为先遣队最先进入，这些酷似生物的装置很容易成为它们的攻击目标。

    诺姆维尔悄然开启光学扭曲，躲避空中的监控无人机，迅速在周围布下防护。

    这是她这段时间琢磨出的新尝试，利用从鹿岛身上夺取的能力生成腐蚀液，以魔素拉伸包裹，形成无色透明的网膜。

    将腐蚀网连成片固定在高空，飞行恶魔从位面门出来第一下就会撞上。

    连她的绝对防御都能穿透的腐蚀液，足够它们喝一壶。

    这是拦截它们的第一道防线。

    至于第二道……

    诺姆维尔在意识链接中敲敲柏澈：“柏澈，田利枝在哪里？”

    柏澈回复的很快：“她刚植入ASK，正在沉睡。”

    “很好，”诺姆维尔用心操纵着魔素，确保腐蚀网将近海一带高空全数覆盖，“提前让她和安保局的其他能力者过来，等位面门开启后，需要他们立刻投入战斗。特别是田利枝，请她做好随时展开空间障壁的准备。”

    “没问题，我会安排妥当。”柏澈沉稳地回答。

    此后进程像开了加速器一样紧锣密鼓地展开，柏澈在蜂鸟市全域发送了指令后，ASK被疯抢，研究所后台可见的脑机激活数据以极快的速度不断增加着。

    在近海部署完后，诺姆维尔又去到安保局见舒雅和田利枝等人。或许是由于柏澈【心灵掌控】能力的影响，她们十句话不离近海的防空作战，整个安保局上下俨然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

    在表位面能做的事都完成，准备回深渊的时候，诺姆维尔站在阳光明媚的客厅，平静地打开传送门。

    门内空间变幻的光影投射在侧脸，她回过头，“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柏澈微笑，上前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