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10月,沪城已经属于晚秋。黑夜寂静无声,一辆黑色宾利在雨中疾驰,犹如张开翅膀的鹰隼划破了夜幕。

    车缓缓停在晚南墓园外。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沾满泪痕的脸——刚满10岁的男孩面庞青涩又漂亮,此刻却下垂者眼,唇角紧绷,明明心里难受的紧,脸上却不肯表露出半分。

    江帆一言不发地下了车,抬步走向仿佛压抑鬼穴一样的大门。秋风冰冷而萧瑟,一下又一下扎在他的心窝。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因为父母的死而哭昏过去多少次了,好不容易压抑住的情绪却在离那扇门越来越近时又入潮水般席卷回来,攻势迅猛,势如破竹。门后是他父母的遗体,哪怕心里已经在来的路上演练过无数次,但当他真正站在这里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毅力与耐力有多么不堪一击。

    江帆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推开木门。穿过层层祠堂,他走到连廊的尽头,抬眸是松竹两列,道旁又有素菊相称,芝兰玉树,豁然开朗。

    心中沉痛的情绪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猛然从胸腔抽离,飞入树荫中,层层叠叠,不容拒绝地窒满他全身。

    江帆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扼住了脖颈,那只粗壮的手臂,掐住他所有脆弱与不堪,带着他的灵魂一步步向前走去。

    时间想被按了倍速,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做了什么,他和在场所有人一样,麻木不仁地鞠躬献花,脑中的场景混乱粘腻,身体也浑浑噩噩,他觉得自己好像要睡过去了,陷入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麋乱的梦。

    人们的哭声和哀嚎渐渐远去,也不知那其中到底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江帆抬起泛酸的手臂,想同人潮一齐离开,可脚却如同钉在了原地,寸步不得移。他掀起沉重的眼皮,略一捋衣领,好整以暇地望着眼前人。

    那是一张秀气,甚至称得上几分妖孽的脸,好看得足以使人忽略他周身压抑的气质。一双桃花眼深不见底,倒影出身旁的婆娑绿茵,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人无端感受到他在勾人。

    “哥”江帆哑声开口。

    那是他的哥哥,江沉舟,一个在沪城小有人气的名字,从小在国外长大,被作为家族继承人培养。天之骄子,年少有为。

    在江帆的记忆里,这个和他没见过几面的哥哥温柔又聪明,无论是对谁,他总是挂着一副谦和温润的笑,叫人不由自主得想要去亲近。虽然不爱说话,周围却不缺朋友,不管是学校里被资助的贫困生,又或者贵圈放荡的纨绔,一见了他哥哥,总要抿出一个笑来。

    江沉舟几乎从来没有在江帆10岁的人生里留下过痕迹,他们是一对拥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说起感情,他对这个便宜哥哥说不上厌恶,反而有几分愧疚。因为在父母去世前一直都是围绕在自己身旁,细心呵护着自己的成长。当自己与父母在家中享受温情时,他的哥哥远在大洋彼岸听着陌生的语言学习,生活。

    江帆还陷在回忆里,手掌蓦地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住了。他讶异地看去,一支比他稍长的纤白的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江沉舟温和却有力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走了。”

    江帆快速垂下眉眼,有些不自然的应了一声。然后抬脚跟上江沉舟的步伐。就这样一路无言到了墓园门口,

    接自己来的宾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江帆犹豫片刻,缓缓上了江沉舟的车。江沉舟坐在左边,江帆便毫不犹豫地坐在了最右边,头微微抵着车窗,微长的头发遮住了眼,叫人看不清他眸中情绪。

    卡宴在大雨中疾行,时间久到江帆靠在车窗上,几乎睡着了。

    江沉舟温柔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是要跟我住,还是回老宅?”

    看似是礼貌的询问,实际上是不容置疑的通知。

    车子已经停稳,江帆透过车窗看想外面,心道:你都是已经开回你家了,这还叫我怎么拒绝?

    他微微别开眼,一道细不可闻的声音在车内响起:“和你住。”

    江沉舟点了点头,下车以后还绅士的把江山拉开了车门。漂亮的桃花眼上挑着,似流淌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他哥哥另一幅轻佻的模样。

    下了车以后,江帆才发现这个小区西面是别墅区东面是公寓区,不过他也没多想什么。直到他哥坚定不移地带着他朝东面走去,他惊讶地才扯了一下江沉舟的衣角,有些不解地开口:

    “哥,你怎么不住别墅啊,爸妈没给你钱吗?

    闻言,江沉舟噗嗤笑出了声,节骨分明的手轻抚上他的头发:

    “当然没有呀。”

    “那你怎么……”

    “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别墅怪阴森的,不过现在你来了,我们去买一套住那也行。”

    江帆生怕麻烦了这个跟自己有些生疏的哥哥,连忙道:

    “没事的,哥哥住哪我住哪。”

    江沉舟没回答,只是意味深沉的看了他一眼。江帆有些不好意思,他这这十年和哥哥说过的话加在一起都没有今天和哥哥说过的话多。一路上,江帆都在默默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他很好奇这十几年来哥哥的生活,如果可以,他很想去哥哥在英国的家看看。两人各怀揣着不同的心思,又是一路无言。

    直到进了屋换好鞋,江帆才有闲暇去打量屋子。这是一套200平不到的复式,装修色调和江沉舟本人一样,协调的黑白灰。玄关处的几盆绿植和墙上挂的壁画,都使这房子平添意趣。整间屋子看不出太多生活气息,给人一种房主随时要走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哥哥的家吗。清冷的屋子和淡漠的哥哥。

    他的视线不由得又落在了江沉舟身上:身前人换好鞋后早就惬意地窝进了沙发里,陷下去一个浅浅的痕迹,柔软的抱枕贴着曲线。

    小孩子心里没什么欲念,他只是觉得:哥哥太瘦了。明明已经快成年了,身型却是纤长,给人一种随时要隐秘于风中的感觉。

    江帆这么想着,暗暗下定了决心,要给哥哥好好补身体。

    江沉舟懒懒倚靠在沙发上,思绪渐渐开始发散,直到他彻底醒过神来才发现江帆还呆呆站在门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

    江帆也被这笑声勾回了神,直愣愣地盯着江沉舟。

    江沉舟的手第三次放在他的头发上,随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刚才慵懒随意的样子截然不同。

    “我先去做饭了,你歇会吧,行李待会让人送来。”

    “嗯。”

    江帆望了望厨房里那个系着围裙的身影,哥哥居然还会做饭。短短半天,刷新了他对哥哥的所有认知。

    清冷近神是假的,冷漠疏离是假的,温柔倒是真的,不过这温柔可能是因为单纯懒得与人纠缠所以装出来的。

    思绪漫无目的的飘着,江帆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落地窗前。窗外风景旖旎,黄昏下的沪城格外美丽,一栋栋高耸的大厦在夕阳下反射出金光,和天边的红霞格外映衬。望着开阔风景,江帆却慢慢低落一下。

    到底也是个小孩子,失去父母的悲痛,不是一下能缓过来的,来到新环境,陌生与惊喜暂时取代了这股沉痛的情绪,但并不代表能彻底抹除这在江帆心中造成的伤害。

    直到吃饭的时候,也没能从这股悲伤里缓过神来,拥有良好的家教并且很会察言观色的江沉舟敏锐的意识到了这点,于是也默默吃着自己的饭。

    江帆直至洗完澡躺在客房里,他仍然没有梳理好自己的情绪,他脑中走马灯一般播放着今天所见的场景,父母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才10岁,就要独自面对以后的人生。江帆悲哀的想着。

    但经历的很多事,他的身体早就超负荷了。思绪一点点慢了下来,到最后只剩下零散的碎片在脑海里。

    他混沌地想着:他不是没有家了,他还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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