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全家要去谢家祠堂祭拜。出门时遇见陆远带人策马而来,见到谢诚便下马拱手,说是大统领让他带人来给谢府布些安防的阵法。
谢诚有些疑惑,陆远便解释道:“昨夜京中出现妖族踪迹,而且就在谢府附近。大统领说镇武司开考在即,恐谢大人遭遇妖族暗算,着属下来为大人亲自部署。”
谢诚了然,却仍是不解道:“京中不是在十几年前便布了防范妖族的结界?妖族如何能进来?”
陆远面露尴尬:“这个……属下也不知晓,大统领只是说这个妖族有些不同,但是没有具体说哪里不同。”
谢诚见状也不好再问,只得拱手道谢:“那就辛苦诸位了。”
陆远说着不必客气,探手摸出一个小锦囊特意递到谢玉筝的面前:“大统领原本想亲自来的,奈何一大早宫中传召,他只得先入宫。大统领说要将这个亲手交给谢娘子,请娘子务必带在身上。”
谢玉筝接过锦囊顺势捏了捏,里面物件的手感让她心头一动。
她道了谢,将锦囊揣好,府中管家引着陆远等人去布阵,谢诚一家则上了马车驶向谢家祠堂。
陆远的到来让谢玉筝心中的不满平复了些许,还行,幽影司能觉察到昨晚的异样,看来还不算太废。
程蓉坐在她对面观察着她的神情,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他送你的那个锦囊……”
“只是些药丸,”谢玉筝取出锦囊在手心里倒了倒,果然滚出一个瓷瓶,瓷瓶打开,从里面倒出两颗药丸来。
药香瞬间溢满马车,程蓉武修出身,自然嗅得出这是理气补灵的药物,面色终于松了下来。
她很担心那位大统领送来什么定情信物,她可不想自己的阿筝和皇家扯上什么说不清的关系!
谢玉筝再次将锦囊收好。其实锦囊里有两样物件,萧煜驰大概知道陆远这么将东西给她,会让她面对家人问询的境况,于是将这瓶药丸作为掩护。
锦囊中还有一件东西谢玉筝没有拿出来,竟然是在黑狼寨得到的那半枚铜符。
那铜符是贺青桓的东西,很多人都认得,包括谢诚和程蓉夫妇,她不想冒这个险。
可是萧煜驰为什么要着急送来这半枚铜符呢?
谢玉筝靠着车厢闭目养神,暗暗感应着这半枚铜符。铜符上的灵力当初便已被她吸走,后来萧煜驰似乎用它做了什么与浮生盘相关的事情,但是她没有详细过问。这铜符本来也是灵器,此时对她的感应只剩十分微弱的回应,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若说它还能做什么,大概还有一件……
谢玉筝睁开眼,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向车窗外,京城的街道依然繁荣且忙碌,路上多了不少目光凌厉的行人,他们多是乔装的金吾卫,不知是否也是被昨夜的妖族男子惊动而来。
谢家老宅所处的位置并不十分繁华,却是闹中取静的一处佳地。谢诚一家的马车行至门口,便有老宅的管家上前迎接,引着众人进了宅院。
老宅比谢诚一家居住的府院要大一些,当下却只有谢明远夫妻两人居住,谢家人还在京中的只有谢明远夫妇及两个儿子 ,以及弟弟谢明志一家。
谢明远的大儿子谢允山已经官拜礼部侍郎,二儿子便是谢诚。两个儿子和弟弟谢明志都在京中另有府宅,住的人少了,就显得老宅冷清了许多。
但是“冷清”本身就很符合谢家的气质,京城的世家之中,谢家是最简朴低调的。
比如这次谢诚从巫州回京赴任,这对谢家来说本是大喜事,若是别的世家,早就宴请宾客,趁机拉拢各方关系了。
但是谢家并没有摆什么宴席,就连谢诚一家回祠堂祭拜,都没有叫其他族人前来观礼。
祠堂的祭拜仪式并不复杂,谢明远在最前面引着他们跪拜祖先,旁边有老宅仆从递上各种线香器物。
谢玉筝随着他们恭敬施礼,既然用着阿筝的身体,享受着谢家的亲情,她也愿意随着谢诚一同祭拜谢家的先人。
只是接过仆从递来的线香向下拜去时,她突然感觉心口发烫,揣在怀中那个锦囊里的半枚铜符居然有了反应。
谢玉筝不动声色地抬头看向上方的谢家仙人牌位,又看了一眼那个递给她线香的仆从。
那仆从面色发暗,瘦瘦矮矮,看上去年岁不大,一双眼睛倒是很有神,整个人显得很机灵。
谢玉筝看向他递线香的白皙双手,默默收回了目光。
祭拜仪式之后便是简单的家宴,宴后茶饮,众人才开始轻松闲聊,谢明远的夫人费氏拉着谢玉筝坐在自己身边嘘寒问暖,来之前谢诚便跟谢玉筝说过,祖父祖母两人并不知道她的身世,只当她是亲生,让她不用多言。
面对慈爱的祖母,谢玉筝很乐意接受这份温暖的,阿筝不像谢玉衡还回过京城,这是谢明远夫妇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孙女,自然格外疼爱。
听说谢玉筝现在转了武修,谢明远十分不满地瞪了谢诚一眼,却也只是说了一句“女儿家的,万一受伤怎么办?!”语毕转头看向谢玉筝时,眼中依然只剩疼爱。
只是这份疼爱渐渐又被忧色代替,谢明远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有件事,你们要做个准备。”
“太子结束了十年的斋祭,陛下责成他今年甄选太子妃。昨日太子妃的备选名册已经送入了东宫,听闻……”
他顿了下,神色复杂地看向谢玉筝:“听闻,太子亲自加上了一人的名字,便是阿筝。”
谢玉筝一愣,什么?!
“什么?!”谢诚几乎是拍案而起,“为什么?殿下在巫州时从未提及此事啊!”
程蓉也愣住了:“这……我问过阿筝,太子殿下对她从未表露过什么啊?!”
谢明远叹道:“皇家的心思,从来不会仅是有没有心思那么简单,不然那贺贵妃又怎么会成为贺贵妃,她早就应该成为太子妃了才对。”
他转头看向谢玉筝:“阿筝,你怎么想?”
谢玉筝迎着“祖父”的目光,却咬了咬唇没有开口。
面前的谢明远和十年前比白发更多了,当年只是两鬓染霜,如今已是满头花白,她当年就看得很清楚,谢家的低调是因为他们不愿惹眼,更不想站队,而将谢玉筝放入太子妃的甄选名册,这几乎就是在逼着谢家靠向太子。
永昌帝本有三个儿子,大皇子早年战死,太子是王皇后所出,排行第二,三皇子萧煜驰是十多年前已故的常贵妃所生,小时候并不受宠,长大了更是把自己塑造得阴冷无情,更无夺嫡的心思。
所以现下来看,太子是地位很稳的储君,又何必多此一举?
谢明远似乎明白众人的疑惑是什么,斟酌了一下,又道:“还有一事。”
“宫中传出消息,贺贵妃有孕了。”
“啪”的一声,谢玉筝手边的茶盏掉在了地上,溅了满地的碎瓷和水渍。
众人被吓了一跳,程蓉急忙招呼仆从来收拾,顺便将谢玉筝拉到一边。不大的凌乱之中,无人注意到谢玉筝脸上藏起的惊讶神色。
她还记得当年,贺青霜在她面前畅想着入主东宫后的生活:
“太子温和端方,一定会是很好的夫君,我会为他生几个孩子,但是不能太多,我怕疼。哎,其实我很怕生孩子的,但是为了太子,我可以。若以后我无法嫁给他,母亲做主让我嫁给了别的什么人,那我一定会偷偷喝避子汤,我不会为了不爱的男人承受生子的痛苦。”
姐姐她……真的爱永昌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