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六年

    九重天之上,星辉漫漫。

    此处美得宛若仙境,不愧为天道所居之处,禁忌之地,万年无人可踏足,如今却迎来了一位面容冰冷的不速之客。

    雪衣剑修面如冠玉,提着长剑站在缥缈云雾之间,身姿挺拔若屹立在天地间的一柄长剑,锋利而寒凉,稍微直视一眼都叫人心头发慌。

    “哈哈哈,谢飞镜,你就算杀了我又如何?你就算杀了我,他也不会回来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跌落在地上的女人捂着胸口猖狂地笑着,浑身是血,狼狈不堪。作为天道,她的容貌惊艳绝伦汇集天地灵气、大道之韵,华丽长裙由星辉织成,本该高高在上的她如今却沦落到如此地步。

    雪衣剑修温柔地掰过她的脸颊,眉目冰凉恍若沉寂十万年的冰雪,语气平和得恍若哄骗:“所以,谢云楼是谁?你实话实说,说不定我能饶你一条性命。”

    漆黑的眼瞳宛如九幽地狱的永夜,眼中毫无一丝情绪,冰魄鲛纱雪袍拖曳在星辉流转的地上,扶开满地的清辉。

    “当真?你当真会放我一马?”天道撑着纤细的手肘,微微抬起秀丽的下颌,星辰一般的瞳孔中流转着死里逃生的希冀。

    谢飞镜凝眸,薄唇轻启:“君子一言。”

    那此事可说来话长了,天道欲起身将此事娓娓道来,可她上次被谢飞镜打得修为尽失后,如今连抬一根手指都够呛,谢飞镜瞥了她一眼,抬起长剑温柔扶了下她的腰。

    腰上传来平稳令人心安的力道平稳着她,天道恨恨瞪了他一眼,“你这人真是怎么对仇人也这么温柔!真不愧是我给我的亲儿子订下的命定的道侣!”

    呵。

    谢飞镜一声不吭,望向她冰冷沉默的眼瞳中,若有若无带了一丝轻嘲的情绪。

    云雾缥缈在他的眉眼之间,他整个人比云雾还要缥缈清冷、不可捉摸。

    “谢飞镜,自你被我带到这个世界来,就是我为你做的一场逃不掉避不开的局。”

    谢飞镜:“我知晓此事,你不必与我废话,我只欲知晓谢云楼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如今,我又当如何找他。”

    天道猩红的唇角扯出一抹讥讽地笑:“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谢飞镜,他不是已经告诉你答案了吗?”

    “你为了寻找他的来历,提着你的本命灵剑风雪夜归,孤身一人闯黄泉地狱、九幽鬼界,生擒鬼帝,把鬼界杀得人仰马翻,强夺鬼界的生死簿,都没找到他的名字,你当真猜不出来他是谁么?”

    “谢飞镜,你究竟是一无所知,还是根本不敢置信那个残忍的真相呢?”

    天道的一字一句,像是反射着灵魂阴暗面的镜子,反复叩问着谢飞镜剥离七情的七巧琉璃心。

    谢飞镜缓缓闭上眼,连呼吸都变得极深极长,像是万年不化的雪。

    “天道,你才是此界天地的罪人,我是你的审判者,我要求你回答我的问题,你应该正面回答我。”

    “好啊,我正面回答你这个问题!”

    “谢飞镜,谢云楼就是你啊,他是五百年后来自未来的你啊!”

    谢云楼就是你,来自未来的你。

    这些年心中某些猜测被证实,谢飞镜缓缓睁开眼,握着长剑的手指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似乎是一笑,又似乎是彻底僵住,面无表情。他自幼便修无情道,如今早已剥离七情,可他本该毫无情绪的眼中,此时压抑着某种痛苦的情绪。

    他素来清澈的声音此时沙哑:“所以,他在何处?”

    见谢飞镜面露痛苦之色,天道捂着胸口,笑得越发畅快:“他在哪?他自然是回到未来受我的天地极刑去了啊!他赌上一切,来到你所在的时空,天真的以为他回到过去改变过去,就能改变未来!”

    “殊不知,他的命运是既定的,就算他改变了过去,你的现在也根本不会成为他的未来!”

    谢飞镜眉目讥诮,扯了扯冰凉的唇角。

    一瞬,九重天之下,九幽魔域的山河倾覆,浩浩雷劫在魔域蔓延开来,属于天道之威的无情杀戮,在魔界之上展开浩浩荡荡的绞杀。

    将天道斩于马下之后,他便从天道体内拿走了掌管六界的职能的天权,如今,他才是掌管此界的天道。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也不例外。

    天道一怒,伏尸百万。

    “谢飞镜,你生气有事你冲我来,你别动我的他们!他们都是我的孩子!”天道的脸上露出痛苦无力的惊慌之色。

    谢飞镜嗤笑一声,拔出风雪夜归剑握在修长如玉的手中,久违地说了一句长句:“天道与下界魔修勾结,你可真当的是个好天道啊,连你的亲儿子也是上任魔尊。天道,我很难不怀疑你本就是魔啊。”

    天道神色惊慌,矢口否认,“谢飞镜,我就算是你的手下败将,但士可杀不可辱,你不能如此污蔑我!”

    她后退几步,惊惶地望着他冰凉的眼,自从谢飞镜主动剥离七情,无情道大成之后,她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冷得根本不像个活人!

    “你、你说了不会杀我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而且,你难道不想知道他在未来的遭遇吗?”

    谢飞镜重新将剑收回去,身上的杀戮之气淡了许多,他安静无言的时候,和天道心中那个光风霁月的清冷仙尊别无二致,可惜,天下所有人都知晓光风霁月、高岭之花只是他的表象。

    他能爬到如今这个地步,杀过的人、屠过的魔、灭过的鬼、斩过的妖,都能将九幽黄泉塞得满满当当,喝孟婆汤转世轮回之人多到如过江之鲫。

    谢飞镜冷声:“所以,谢云楼那个时空,是何结局?”

    天道坐下来支颐着下巴,给他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故事的开头,是一位名为谢飞镜的穿书者因为熬夜看了本现代男频文,猝死穿成了男主的高冷的反派师尊的故事。

    故事的发展,也相当的老套。

    穿书者为了保命,兢兢业业地抱着男主的大腿,在收徒大会上收男主为徒,耐心仔细地教男主修炼。

    男主天生为魔无法修炼灵气,穿书者甚至将自己一半的天灵根拔出来,种入了男主的体内,给了男主一个能修炼灵气的契机。

    可因为一系列的误会,男主竟对此毫不知情,甚至认为这一半的灵根是男主的白月光拼命给他的,他对白月光感激涕零,心生好感。

    “笨。”听到此处,谢飞镜薄唇轻启,面无表情地骂了句。

    寥若晨星的眼中依旧是隔岸观火的冷漠。

    天道被他骂得心头一惊,小心翼翼地瞅了眼他,天光下,他的侧脸鼻梁被勾勒得无比清晰冰凉,眉目如画,却也没看出来丝毫生气之色,才放下了心来,将这个故事说了下去。

    后来,男主的白月光死了。

    男主一脸悲痛地跪在地上,求他的师尊也就是穿书者用他一半修为救白月光。

    可男主不知,穿书者将一半的灵根给了他以后,他也只剩下一半修为了,若是再将这一半修为交出来,穿书者会死。

    因为师尊的见死不救,再加上师尊曾经对他不好,新仇旧账一起算,男主彻彻底底恨上了他的师尊,虽表面恭敬,仇恨的种子早已在心中生根发芽。

    谢飞镜凝眸,眉目如雪,目光凉凉地望着天道,语气若万年寒川:“天道,请问,本尊是未曾长嘴吗?”

    谢飞镜极少用本尊自称,但此刻他如此自称,显得格外的讥嘲寒讽。

    深深云雾掠过他的眼,烟雨朦胧间,半遮半掩着他漆黑的瞳孔中所有的情绪。

    天道都被他问得噎住了。

    未曾长嘴吗?

    那个时空的谢飞镜当然长了嘴,只不过估计被另一个自己封住了罢了……但这个真相她不敢说。

    她不是蠢人,她毫不怀疑自己将真相全盘道出,眼前的雪衣青年能用他那双蕴含着无尽道韵的手拔出剑,一眨不眨地将自己活生生砍了。

    可望着谢飞镜宛若洞察一切的漆黑的眼眸,像是将她所有的心思都看穿,她心间惊惶,不由得退缩两步。

    七窍琉璃心,修炼到极致变得洞察世间纷扰人心,她不知这是否对她也能起作用,毕竟,她是天地灵气汇集而成的天道,并不是人。

    她干巴巴说道:“谢飞镜,人是不可控的,说不定你在那个时空真就不为自己辩解呢?你别打断我,听我继续给你说。”

    见谢飞镜一声不吭,天道才将这个故事继续道来——

    男主认为师尊如此冷漠的原因,必然是因为他的师尊修那个断情绝欲的无情道,他认为无情道断情绝欲简直歪门邪道!

    从那时起,他就想硬生生毁掉他师尊的无情道。

    “傻逼玩意儿。穆九歌脑子里若是灌满了水,可以去找神医谷的神医治治脑子,多吃点猪脑花,而不是仗着自己脑子不好,就在九重天肆无忌惮的发疯。”谢飞镜面无表情地插嘴。

    穆九歌就是那个所谓的男主。

    天道瞪大眼,“喂,你别这么双标啊,这明明就是一个双方都不长嘴的渣攻贱受的故事,你凭什么骂我儿子骂那么狠,骂你自己就轻飘飘骂一个笨字,你搁着双标在我面前调情呢!”

    谢飞镜抓住一个词,蹙眉:“渣攻贱受?这是何意?”

    完了,她怎么忘了谢飞镜穿书过来就被未来的谢云楼保护得太好,以至于现在还是个钢铁直!

    天道心中憋着一口气,“你知道渣男贱女什么意思吗?渣攻贱受就是这个词的男男版……”

    “男男?”谢飞镜面无表情咀嚼着这两个字,脑海中掠过某些他早已抛下的事情,脸色微变,漆黑的瞳孔像是不可置信。

    天道:“喂,谢飞镜,你这什么表情?有那么恶心吗?”

    谢飞镜:“有些不可置信。”

    天道轻嗤一声。

    为了满足原本高冷直男师尊的人设,她可是专门从蓝星历年的二〇〇九年将谢飞镜强行拉过来,若是从二〇二〇年后拉,她是真怕在天府之国拉到个真零。

    谢飞镜:“所以,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天道:“后面呀……”

    后面也是相当老套的套路。

    男主的魔骨暴露,大庭广众之下,魔气四溢,他被修真界的世家大族、仙门百宗讨伐,那些正道人士叫嚣着让师尊交出男主,否则他们就合伙攻打上九华宗。

    师尊顶不住那么大的压力,再加上这是男主蜕变上必不可少的一环,他将男主交了出去,让仙门百家对男主进行审判。

    男主却认为这是师尊根本不在乎他的表现,简直是无情道修得走火入魔了,他对谢飞镜恨之入骨。

    最后,仙门百家逼迫师尊和男主断绝关系,要求师尊亲手将男主斩草除根,最后师尊念及他们之间的师徒情谊,只是将男主假意一剑穿心,然后将他扔进了九幽魔渊。

    临走之前,师尊甚至都为男主准备好了一切,男主在九幽魔域遭遇到的一切艰难险阻,他都留下了法宝帮男主化险为夷,男主对此却一无所知。

    最后,男主登上高位,成为了魔域至尊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欺师灭祖,杀回九华宗!

    那日,九华宗成为天地间最为惨烈的修罗场,血流漂橹。

    他用九华宗十万人的性命,硬生生破了谢飞镜的无情道心,毁了他的一身修为,断了他的一身傲骨,让他再也抬不起来剑,只能成为他的禁脔。

    男主逼着谢飞镜在他的白月光坟前下跪,当着宗门百家的面将他的尊严碾进泥里。

    他恨他的师尊,恨之入骨,可他不知道那是最浓郁的爱欲交织出来极致恨意。

    “天道,别说了,后面的发展本尊猜得出七七八八,就别用这些污秽之事污本尊之耳了。”谢飞镜缓缓站起身来,衣袍摇曳,云雾弥漫清辉流转间,他的眼中隐隐有红光显现,猩红的,像是粘稠的血。

    他扯了扯冰凉的唇角,“天道,本尊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可知晓本尊是如何证无情道的吗?”

    杀遍魔域众人,屠尽宗门百家。

    谢飞镜修到后期,根本就不是个好人。

    “差不多了,就由本尊送你上路吧。”谢飞镜似乎是一笑,眼中又似乎是毫无情绪,一眨不眨地看着天道在他眼前,像是琉璃一般,化作碎片,一点一点化作齑粉星辰消失。

    “谢飞镜!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天道看着自己消失的身体,惊惶地望着他,身体消失的剧痛让她的脸都开始扭曲,每一寸骨肉都仿佛被拆解,痛得她气息奄奄。

    谢飞镜冷冷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从一开始,他用剑扶她腰,就不是因为温柔,只是借机在她身体里下了个禁制罢了。

    天道消失后,天地一片寂静。

    谢飞镜俯视着这片大好祥和的万里河山,蓦然,眨了眨眼,缓缓落下了一滴泪。

    谢云楼……

    “谢飞镜,你的修为已踏破虚空,可回你那个名为蓝星的家,你是否愿意回去?”

    渺渺清音宛若世外传来,像是漫漫星辰自上而下落在身上,靡靡之音宛若大道之韵。

    此乃司掌万界的大道。

    谢飞镜握紧了手中的剑,长袍若雪:“不,我想去未来,惊鸿元年。”

    “不可,你最多只能去的时间为惊鸿六年。”

    惊鸿六年?

    脑海里闪过某些缥缈而温柔的回忆,谢飞镜抿着唇:“可。”

    “逆转时空,前往未来,你将会成为那个时空的罪人,你将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你不可在那个时空暴露你的身份,从今以后,你就是谢云楼,你可愿?”

    “是我所愿,甘之如饴。”他的声音极轻,又十分的郑重,像是细雪落下。

    眼前浮过那年杏花微雨里,烟雨湿浥,柳絮因风起。

    他那时仗着自己年少,偷了师姐的一壶梨花白,喝醉后趴在谢云楼的肩上,脸红扑扑的,侧着脸瞅着谢云楼:“谢云楼,于你而言,你记忆最深刻的年份是哪年?”

    谢云楼黑衣银发,银白的发宛若寸寸白雪,只是凝眸望着他,猩红的眼中压抑着谢飞镜看不懂的痛苦。

    “惊鸿六年。”

    惊鸿六年?

    谢飞镜满脸疑惑:“惊鸿六年是哪一年?你编都不知道编个好点的吗?这年号我都没听过,你怎么连这些问题都要骗我!”

    纷纷扬扬的杏花如雨般落在谢云楼的肩上,掠过他苍凉死寂的眉眼,谢云楼似乎是冷淡一笑,恍惚间又像是错觉。

    “谢飞镜,你听过人界的改年号吗?人界帝王登基为帝后,会改年号,同理,当九重天有人登基为帝后,他会广开后宫纳妃选秀,然后改年号为惊鸿。”

    “你在开什么玩笑?!这也太荒谬了吧?我们九重天还能有人登基为帝,这是什么嫡嫡道道的封建修仙吗?”

    谢云楼似有似无地弯了弯眼,可眼中分明丝毫没有笑意,“是啊,那个时代的修真讲究的就是尊卑严明,至尊者生杀予夺,颠倒黑白,奉一人为主,则千万人为犬。”

    ……

    谢云楼,本尊到惊鸿六年找你了。

    你一定要活着。

    活着。

    你在未来身处无边地狱,却将过去的我装点成桃源。

    这一世,换我来救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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