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四)

    凌晨两点。

    平时还是酒馆最热闹的时间,这会儿却空空荡荡。

    酒馆伙计擦完最后一张桌子,直起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金发女郎从大堂的后门走进来,余光一瞥,“呀”了一声,从破旧沙发的缝隙里抽出个酒壶,壶身上一个明显的豁口,像是被人戳了一刀。

    喝醉了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她没觉得稀罕,只是啐了一口生气道:“我呸,这都藏,连个酒壶的钱都赔不起来在这装什么潇洒。”

    伙计走过来,接过坏掉的酒壶扔进垃圾桶里,搂着金发女郎在她香腮上亲了一口,“别为这种事生气,不值得。”

    金发女郎睨了他一眼,以前遇到这种事,这人比她还生气,毕竟酒馆老板知道了,要从他们的工钱里扣,“你捡到钱了?还是哪个醉鬼又多给了小费?”

    伙计献宝似的摸出那三枚银币,“你看这是什么?”

    “不就是三枚银币吗——”话说到一半,她突然瞪大了眼睛,“这、这、这难道是——”

    “你没有看错。”伙计嘿嘿一笑,“大陆时代的银币,一枚抵得上现在的一百枚,这回我们可是赚大发了。”

    金发女郎咽了一口口水,“哪来的?”

    伙计搂着她,低声将一男一女跑到酒馆来,不喝酒却住店,一出手就是三枚大陆时代的银币的事讲了一遍。

    末了补充道:“那两人穿的挺好,一看就是有钱人,放着好地方不住,跑到我们这地方来,我估摸着是偷情怕被人发现。”

    金发女郎笑着捶他胸口,“我说刚刚卫兵赶人的时候,你干嘛给他们塞钱,原来是不想他们上楼去看到楼上有人。”

    伙计捏紧手中银币,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他们身上一定还有钱,我不会让这条大鱼就这么跑了。”

    金发女郎越听越觉得不对,从他怀里挣脱,“你想做什么?你听好了,我不会跟着你居无定所当逃犯。”

    伙计握住她的手,将三枚银币放进她的手心,“你想哪儿去了,我胆子这么小,难道还敢杀人吗,我只是想着把他们的东西拿了。”

    “你要偷东西?不行不行。”金发女郎连连摇头,面上满是恐惧,“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我们会被关进监狱里去的,我听说那地方根本不是人能待的。”

    这女人还是太胆小,哪是能干大事的。

    伙计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不显,抓着她的手向她保证:“我让他们住进了二楼最里面那间房,你知道那里的蜡烛加了什么,我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偷到手。到时候,有了钱,我们就离开这个破地方,走的远远的。你放心,他们既然偷偷摸摸的,一定不敢声张出去,这些钱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也不算什么,到时候,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金发女郎还在犹豫,他继续劝说:“亲爱的,我真的受够这种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日子了,尤其是那些酒鬼盯着你看的时候,我恨不得把他们眼珠子都挖下来,你肯定也不好受吧?有了这笔钱,我们想干嘛就干嘛,再也不用在这破地方受人欺负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买幢房子,做点儿生意,再生一堆孩子,想一想,多么美好啊。”

    随着他的讲述,金发女郎的眼前仿佛也浮现了那样的场景,那是她一直期待的生活,没有动手动脚的酒鬼,没有破烂漏雨的房顶。

    她的恐惧一点一点被瓦解,只剩了些许担忧,“真的没问题吗?”

    此话一出,基本上等于同意了。

    伙计高兴地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几句,然后拉着她蹑手蹑脚地向楼上走去。

    二楼很安静。

    特殊时期,总共也只有这么两个客人,他又把他们安排在了最角落的位置,他越想越觉得,简直是上天赐予的好机会。

    来到二楼楼梯口,伙计拍了拍金发女郎的手背,“你在这儿守着,有什么情况,就咳嗽一声,我很快出来。”

    金发女郎点了点头,担忧地看着他走到尽头的房间前,先是敲了敲门,没听到里面有回应的声音,又叫了两声,还是没声音,便放心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半开的门缝,里面一片漆黑,像张野兽的嘴。

    穿堂风吹过,她抱紧胳膊,死死地盯着房间门。

    里面好像有些窸窣的动静,又像是她因为太过紧张将风声误认为了是别的声音。

    没有声音,是好事吧。

    她正祈祷着,房间里就传来了砰地一声巨响,她吓了一跳,一只脚已经踏下了一节楼梯,可是想到伙计还在里面,一咬牙,向走廊尽头跑去。

    一边跑,她一边安慰自己,也许只是他滑了一跤,前几天下过雨,地板有些返潮,是有可能不小心摔倒。

    可是刚靠近门口,骤然亮起的光亮就打破了她的希望。

    只见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中央,竟然闪烁着一簇金色的无根之火,火光明亮却不刺眼,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晰可见。

    伙计躺在地上,抱着小腿龇牙咧嘴,一修长挺拔一婀娜多姿两个身影背对着她站在火苗旁边。

    金发女郎腿一软,冲过去护在伙计身前,大叫道:“别杀他,都是我的主意。”

    她闭上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可是等了好一会儿,耳边除了伙计的呻吟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终于看清了伙计口中的“冤大头”的模样。

    这辈子都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我是已经死了,见到神明了吗?”她不禁喃喃。

    可是周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陈设,她还在酒馆中。

    那两人还是没反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了。

    继续恳求吗,正打算这么做,身后的男人突然将她推到一边,掏出那三枚银币,捧在手心,“没错,都是她的主意,她鬼迷了心窍,逼我来偷你们的钱,这……这三枚银币都在这儿,我不要了,求你们放过我吧。”

    金发女郎愕然瞪着他,浑身发抖,“威尔顿,你还要不要脸了——”

    “行了。”

    在两人吵起来之前,人类冷冷扔下两个字,将他们的话全堵回了肚子里。

    “我不在乎是谁的主意,你们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人类始终皱着眉,似乎心情不好。

    两人见了,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岛上为什么戒严?”

    第一个问题,而且是个好回答的问题,两人争先恐后地开口。

    “有大人物……”

    “领主府的卫兵说……”

    人类的眉皱得更深了,似乎因为他们同时说话而感到烦躁,两人在酒馆工作,最擅长看人脸色,当即闭上了嘴。

    人类瞥了眼名为威尔顿的伙计,“你说。”

    伙计一喜,“领主府的卫兵说,昨天有个大人物来了岛上,一直到风灵节都要戒严,直到大人物离开。”

    “大人物?”

    伙计不说话了,金发女郎弱弱地举起手,见人类没反对,小声道:“我知道,是从帝都来的,是什么亲王殿下。”

    “雅克?”

    人类的眼神更冷了,金发女郎因恐惧而颤抖起来,声音也带了哭腔,“是……就是这个名字。”

    “他来赫尔西岛做什么?”

    这下没人说话了。

    上层的大人物有什么目的,他们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人类也没想过从他们口中得到答案,那不过是一句自言自语。

    他陷入了沉思,没再理会他们。

    这时,另一个人走上前来,美丽动人的脸庞上有些许惊讶,她看着金发女郎,“你叫什么名字?”

    金发女郎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女人的眼神中读到了几分故人重逢的意味,可是她们此前从未见过。

    那样一张美丽的脸,她若是见过,一定此生难忘。

    而且,女人特殊的眸子不断地提醒着他们,她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一只海妖。

    金发女郎不敢不答:“罗莎。”

    罗莎——

    真的是她。

    米娅心情复杂,看到金发女郎的第一眼,她就认出她了,那个被凯勒害得沾上了药瘾的妓女。

    眼前的女郎年轻漂亮,虽然看得出来生活艰辛,眉眼间却还有活力,不似十年后,风情万种的外表下早就是一颗暮气沉沉的心。

    她有些好奇,但又隐隐猜得到,这十年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您认识我吗?”罗莎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会儿,美丽的海妖神情哀伤,而且她总有种感觉,那哀伤是因为自己,于是她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米娅被难住了,她该怎么解释,她认识十年后的她?

    “不认识。”米娅只能否认。

    人类让伙计和金发女郎走了,都不用主动威胁,两人便不停地承诺一定不会多嘴,还热情地给他们换了二楼最好的房间,用的最新的家具和被褥。

    至于那三枚银币,自然物归原主。

    米娅这时才明白人类为什么说银币会还回来,他早就看出伙计的贪婪,等着他们往里跳,还好伙计只是偷东西,没胆子做别的。

    否则等待他们的下场不会这么简单。

    也是到这时,米娅好像第一次感受到,温柔体贴不过是男人的其中一面,他还有许多面,也许阴暗,也许阳光,只是从未在她面前展示过。

    米娅扫了一眼新房间,干净整洁,墙上还有壁炉,不过这都五月份了,天气热了起来,壁炉仅有个装饰的作用。

    一阵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米娅走过去,窗户外面是酒馆的后巷,除了满地的污水什么也没有。

    戒严状态下的赫尔西岛格外安静,米娅走了一下神,想到凯勒和加里死后的那几天,赫尔西岛似乎也在戒严,不过那时她在监狱里待着,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

    空气中偶尔飘来一股难闻的气味,像呕吐物和酒精的混合,也不知道是哪个酒鬼喝醉了吐在了外面。

    米娅皱了皱鼻子,正要关窗,一只手绕过她的肩膀,抵住窗框。

    “看那是什么。”

    男人站在她身后,与她隔着一段距离,却像将她环抱住。

    沿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所指的方向,米娅看到了半隐在夜色中熟悉的建筑,庞大的庄园,肃穆典雅的古堡,以及耸立的高塔。

    登岛以来,所见的一切都是既熟悉又陌生。

    十年时光,足以改变许多事情,唯有那座充满故事和秘密的庄园一点儿也不曾改变。

    “赛欧庄园。”

    “进去过吗?”

    米娅抿了抿嘴唇,“小时候在围墙外面转过,祭司不让我们进去。”

    想骗他是件难事,但她说的都是实话。

    只是以前没进去不代表以后不会进去,不是吗?

    “想不想进去看看?”男人低头,嘴唇靠近她的耳朵,仿佛冥河水面下的低语,诱惑着意志不坚定的人钻进去一探究竟。

    “现在吗?”得到人类的肯定答案后,米娅更惊讶了,“不是说那个什么雅克亲王在吗,守卫应该很严格吧?”

    “害怕了?”人类笑了,呼出的热气洒到到她的耳垂上,热意从耳垂直往脸上钻。

    “去就去,有什么可害怕的。”

    米娅立刻不服气地说道,但她可没中他的激将法,以利亚又不在,这岛上有谁是他们的对手,不过闯个庄园而已。

    她也想知道,十年前的赛欧庄园内部,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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