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个被困在这个躯壳中,任凭我呐喊挣扎,这副身体依旧坐在这里,呆呆地看着安安倒下。
直到手指恢复知觉。
电话被摔在了地上,我连滚带爬地冲过去。
「安安!看着妈妈!」
「安安说句话!」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额头上有一大块的破皮,脸颊上也有擦伤。
我心脏几乎要爆炸,踉跄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去车里,疯了一样地赶到医院。
坐到医院的长椅上,医生慢慢走过来。
不用他开口我就知道,他的额头缝了3针。
因为这些就是安安四岁那年,发生过的事情。
那时候他缠着我很久,让我陪他去游乐园玩儿,但公司堆积了很多工作,我实在放心不下,就把他送到旋转木马上,然后在长凳上电话处理。
他被马车撞到时,我正在核对一个文件,根本没有注意到。
事到如今,我没办法再欺骗自己。
一个声音在脑袋里不停地撞,从一遍又一遍地呢喃,到尖叫嘶吼。
她说——
醒过来吧。
这一切都是假的。
尽管我不断地想说服自己,但这一切——
都不是真实的。
我看着眼前的病房,又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
就在我失去意识之前,被李晓晓袭击了。
虽然不知道李梅芝自我销毁数据这件事跟她有没有关系,但很明显她对我做了什么。
Angle最开始初创的时候,她曾在我身边当过一段时间的助理,简单的数据操作她完全没有问题。
加上我书房的那些数据盘,其中有一个是我自己的。
那是当初Angle刚刚被提出来时,我现在自己身上录入的数据。
那是一段,拥有安安,拥有一切,最美好时候的我。
根据现在的虚拟场景搭建,我现在应该就是进入了那段时光里。
但很明显,我如今的意识和曾经的意识体发生了冲突,那也就是说……
现在我所处于的媒介,应该就是我自己的大脑。
这么说来……
李晓晓应该是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把我曾经的意识体与Angle的数据母体进行结合,然后通过仪器植入到了我自己的身体里。
所以如今的我即便拥有了现在的意识,仍旧需要按照曾经的数据编排走。
曾经我的……
我回头望了一眼病房,想起两年前坐在这里,一边担忧一边处理工作的模样。
「所以,那个时候还真是混蛋啊……
看来提取的数据,就是一个工作大于一切的状态,所以面对安安的出事,如果是当时的我,一定不会看到。
数据不会出错,我在这个虚拟的场景中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固定好的路线和结局。
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一种无力感划过,我看着脚尖,脑袋里一片空白。
其实当初醒来,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假得又怎么样。
Angle计划的成立,本就是一个蒙蔽自己的弥天大谎。
哪怕是假的,也总会有人想,再看一眼吧、再多待一会儿吧。
现实太残酷了,所以人总要逃避。
病房的门打开,医生推了推我:「病人醒了。」
我踉跄着走进去,安安坐在白色的床单上,额头上挂着一块纱布,怯生生地看着我。
「妈妈……你要去工作了吗?」
我眼神止不住地往下流,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
「不去了,妈妈不去了。」
「妈妈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不管是真得假的,能在看到他,抱住他。
已经是我这个胆小鬼,最大的幸运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开始不断地尝试。
我推掉了所有的工作,每天都待在家里看着安安。
我发现他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撕掉自己的图画本,我发现他会在被猫咪踩到肚子时,使劲地扯他的毛。
我发现我引以为傲的孩子,好像并没有那么美好。
原来我并不了解他。
时间像是被卡在了一个早已编写好的传送带上,我尝试改变一切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但都是徒劳。
我站在餐桌前,看着他被烧开的热水烫到,看着他从凳子上跌下去。
那些编写好的数据迫使我拿起电脑,拿起手机,眼睁睁地看着他手上。
我像是游戏中被设定好的NPC,看着所有的一切不断发生,却无法改变。
从业以来,我被人称为周博士。
他们敬仰我,我为科技带来的贡献数不胜数。
我自以为是救世主,在这里却拯救不了最爱的人。
我只是一个无用的胆小鬼。
时间过得飞快,甚至有些时候我甚至恍惚这一切或许是真的。
但我承受不住眼睁睁看着安安手上的罪恶。
我要离开这里。
作为媒介,机器和人脑有很大的差别,因为我的□□失去意识,所以无法检测到新的环境写入。
如果把写入的那段数据走完,应该就会清醒。
我盘算了一下时间,数据芯片最后被拿出来的日子,就是安安离开的那天。
因为巨大的悲痛,我昏迷了几天。
那段时间陈年帮我取出了芯片。
我坐在客厅,看着一旁玩儿游戏的安安。
如果想要从这个虚拟的世界中离开,我需要提前走完结局。
我需要——
亲手把安安的死提前。